因周人愛極力要求,雲雁回隻好暫不入戲,到後麵那進院子去看著。


    高台搭在場地對麵的院子,隔著房屋,這一邊就是天然的後台了。為了這場演出,周人愛手底下的花魁娘子周水娘排練了半個多月,差點要放棄了。


    但是周人愛說了,這懸空的舞蹈,日後他們演出時也能用,絕對吸引人眼球,就是不上這場中秋晚會,也得練習好。


    一場舞蹈結束,水娘緩緩落下,消失在屋頂後,隻聽那邊的觀眾齊齊發出一聲歎息。


    外麵的市民看不到,但他們離得近一些,卻是隱約能看見這“常娥仙子”的絕世容顏,配合著這場景,真與往日想象中的月宮仙子身影重合了。


    也正是這場演出之後,汴京人都開始管水娘叫小常娥了。


    後台的工作人員們操控著輪軸,把裹著布的鐵索勻速放下來,水娘雙足落地,被周人愛扶住,將身上綁縛的帶子解開了,拍著胸口道:“怎麽樣?我的動作有沒有很僵硬?在上麵風一吹,我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沒有,很好……”周人愛抱了抱水娘,挺激動的,大概是想到了今夜之後水娘的身價要飆升。


    雲雁回也笑了一下,“一點也看不出你很緊張,特別漂亮,聽到前麵的掌聲了嗎?”


    水娘紅著臉對雲雁回一禮,“謝謝雁叔。”


    周人愛不是隻有她一個會跳舞的女兒,人是雲雁回選的,在此之前水娘還沒感覺,但是當她看到了現場的效果之後,她完全確信,今晚這個場合,即便是一個新人,隻要舞姿不出錯,上去就能火。


    雲雁回避開,沒有受全禮,“客氣,這些日子辛苦你們了。”


    在地上跳舞和綁在空中跳,還得配合升降動作,難度不可同日而語,這妹子真是吃了不少苦,呈現出來的效果比他想象的還要好。


    雲雁回叫人送了一桌席麵到後台,給她們單獨吃,自己則得坐到外麵去了。


    雲雁回將鄭淩和趙允初帶去天慶觀那一桌坐下,除了“全國宗教管理協會”的官員,還有觀裏的老道士,衝著雲雁回笑嗬嗬的,“今日這席麵可真是好啊,雁哥兒想必廢了不少心。”


    這歌舞安排之事,他們俱不知是雲雁回的主意,自然都撿著席麵來誇他。


    雲雁回笑嘻嘻地謝過,“那大家今兒多吃點,可惜今夜要輪值,不能喝酒,否則喝著葡萄酒賞月才美呢,是吧?”


    “這樣已經很好了,方才的常娥奔月真不似人間之景!”老道捏著胡子一臉陶醉。


    “可惜了,早知道效果這麽好,應該把節目再往後推一點兒。”這是雲雁回唯一的遺憾了,現在都已經在繼續其他表演了,但人們還沉浸在之前的舞蹈之中。


    不過人事哪能都盡善盡美呢,雲雁回也隻可惜了一下,就招呼鄭淩和趙允初開吃了。


    這桌上有十道菜五道果子,中間是一盤月團,製成菱花形狀,酥皮,餡兒各不同。除卻常見的宴席菜之外,有蟹釀橙、田螺塞肉、拔絲芋頭等風味菜,是專為這次晚會做的,平日不供應。


    蟹釀橙是將橙子切去頂,挖了瓤,當做盅,然後將蟹的蟹肉、膏黃取出來,加薑末、胡椒粉等炒香,然後填進橙盅裏,加上一朵菊花,蓋上橙子蓋後再以酒醋水蒸幾分鍾。


    這蟹釀橙本是南宋時的宮廷菜,構思精巧,極為風雅,後流傳至民間,成了一道名菜。如今被雲雁回搬到開封府的餐桌上來,照樣驚豔了滿堂食客。


    雲雁回將一隻蟹釀橙打開,橙香混著蟹香、酒香撲鼻而來,卻無半分腥味,還可將備好的細鹽灑上去一些。


    一旁有配好的銀勺,都是從酒家裏借的,拿來挖蟹肉入口,滿口鮮香微鹹,仔細一品,還有淡淡的菊花香味兒。


    做的時候特意留了些橙汁做底,酸甜的橙汁融入膏黃之中,兩個本是不相幹的食物卻融合得極為巧妙,橙汁解膩,清香適口。


    鄭淩三兩口吃完一隻蟹釀橙,感動無比,“幸好我今日來了,逃也要逃來啊,否則眼福、口福,我是一樣也享不到了。”


    趙允初嘲笑道:“當心回去被逮住。”


    鄭淩沉思了一下,對雲雁回道:“雁哥兒,走的時候給我幾隻蟹釀橙吧,我就說我一片孝心,為我阿娘找好吃的去了。”


    雲雁回:“……好。”


    俗話說八月望日,尚芋食螺。中秋前後,田螺空懷,腹內沒有小螺,肉質尤其好,現在正是吃螺肉的好時候。而吃芋頭,則有消災辟邪的寓意。


    隻是這兩種做法,都與民間流行的不太一樣。


    民間通常煮芋頭、炒田螺吃,而雲雁回給出的菜單,卻是田螺塞肉和拔絲芋頭。


    田螺塞肉是取豬肉剁碎,螺肉也取出洗淨,切碎後與豬肉末、蔥花、雞蛋、醬油、薑汁攪拌均勻,入味又再加上芡粉,拌好回填至田螺殼中,加調料煮熟。


    這拔絲芋頭耗費的功夫也不少,拔絲菜向來考驗火候,起源於唐宋,但在明清時期廣為流傳,如今並非什麽知名的菜品,所以雲雁回配廚子練這道菜也練了很久。


    拔絲菜雲雁回自己隻知道理論知識,看過吃過,卻沒有做過,所以一開始也是抱著這道菜不會成功的心理去準備的。


    拔絲芋頭要先將芋頭削皮,切成小塊,然後放進油鍋了炸熟再撈出來。這時便要炒糖,拔絲菜就是利用了糖漿能夠拔出絲的來製作,所以這一步很重要。


    油燒熱後倒入糖,炒到糖融化,顏色黃而不焦,這時便可以下芋頭掛糖漿了,均勻地掛好一層糖漿即可裝盤。


    每盤拔絲芋頭旁邊都放著一碗水,以便將餐具沾水取用拔絲芋頭,免費被糖漿粘住。掛著糖漿,晶瑩剔透的芋頭被挾起來時,牽連出縷縷糖絲,眾人一起挾取,就見席上銀絲亂飛,場麵煞是好玩兒。


    趙允初挾了一塊拔絲芋頭,入口自然先是滿口的甜蜜,然後被燙得不行。


    雲雁回無語地給他灌冷水,“溫度太高了,別這樣吃,蘸點水。”


    趙允初淚汪汪地把拔絲芋頭蘸冷水,糖漿變硬,咬在嘴裏嘎吱響,這就又是一種風味了,外脆裏糯。


    雲雁回的同僚感歎道:“自從雁哥兒負責公廚,我們的日子是越來越好了,這幾樣菜,我看禁中也不一定能做出來。”


    “做肯定做得出來,隻是想不出來罷了。”另一人插嘴道,“這菜難得就難得在其心思,和今晚的奔月舞一般,也不知是誰的主意,將月宮都搬到了人間。”


    不也是你麵前這一位嗎……


    雲雁回端了杯茶,“不說那些,今天過節呢,以茶代酒,祝各位節日快樂!”


    “這個祝詞忒俗,”老道士仰著頭想了想,“不過大俗即大雅,幹了!”


    雲雁回這裏推杯送盞,舞台上已是換了又一輪新節目。


    四個壯漢勾肩搭背地躥上台,拉著嗓子開始唱:“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這地球上——”


    雲雁回:“……”


    下麵的人全都一臉驚愕,不知發生了什麽。


    明明是特別高水準的晚會,突然出現這麽一個煞風景的表演,令大家都有些莫名其妙。


    雲雁回冷汗都差點下來,上麵那四個是開封府f4,王朝、馬漢、張龍和趙虎,他承認自己無聊的時候教他們唱過《流星雨》,完全是出於惡趣味,但是他真的沒有安排這四個人上去表演啊!


    而且,明明這四個人在學歌的時候還吐槽過這歌真難聽……


    本來這時候的審美就接受不了這種歌了,他們一唱出來,就更難聽了!還跑調!


    雲雁回急得要命,我精心準備的中秋晚會啊!


    他趕緊站起來,抓起一個剛吃完的蟹釀橙的橙皮,往台上擲,“下去!”


    一會兒的靜默後,無數橙皮從四麵八方投擲上去,砸在四人頭上,開封府f4於是隻好抱頭鼠竄下台。


    這時候,一個抱著琵琶的小娘子才楚楚可憐地走上舞台,輕撥弦,唱了曲《驟雨打新荷》,慢曲悠揚,觀眾們這才平靜下來。


    雲雁回氣呼呼地去找王馬張趙四人,發現這四人臉上一片酡紅,問過他們班房同僚方知道,他們剛輪值完,所以吃了酒,結果大概是表演太好看,竟是喝醉了,喝醉了可不就撒酒瘋了麽。


    雲雁回也沒法和醉鬼計較,跳腳指著人事不省的四人罵了一通,也沒任何反應,隻得讓人看住了他們,悻悻轉身。


    一回身便看到首席上的包拯衝這邊招手,雲雁回忙顛顛兒跑了過去,“少尹,什麽事?”


    他心裏有些忐忑,莫不是要問起剛才那四個的事吧?


    包拯笑吟吟地道:“誇你呢,這宴辦得好,月亮都搬來了,常娥也下凡了,我看,明日我都不敢去早朝了,不知要被多少人拉住細問。”


    雲雁回嘿嘿笑:“少尹相信我,我自然要把晚會辦好以回報。還有咱們開封府的兄弟辦事都辛苦了,工作量那麽大呢,我能做的也就這些了,大家夥看得開心,吃得好就行。”


    包拯對他不驕不躁的態度十分滿意,感歎地道:“我也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我開封府有了雁哥兒,真是煥然一新。”


    “隻是做了些微小的工作。”雲雁回與包拯一碰杯,吃了一盞茶,工作得到認可,也不把那四個莽漢的搗亂放在心上了,開開心心地坐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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