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吵得歡的人,忽然都僵了僵。


    看看景泰藍,看看吃得不成模樣的糖人,再看看對方。


    各自扭頭……


    ……


    最後太史闌給買了綠豆糕犒勞景泰藍,小家夥頓時眉開眼笑,抱著糕盒子一口口地舔,饞嘴貓似的,容楚看著這小子饞樣,想著以前他對著滿桌頂級點心不屑一顧的拽樣,對比如今舔三個銅板一塊的綠豆糕津津有味的賤樣,再看看雙手抱胸一臉施恩的太史闌,不由發出一聲長歎。


    不知是該歎龍遊淺灘遭蝦戲呢,還是歎惡人自有惡人磨?


    “搶……搶……”景泰藍忽然大叫起來。


    走神的兩人才發現,不知何時一個胖小子鑽過來,一把搶了景泰藍手中綠豆糕盒子就跑。


    因為靠近的是孩子,護衛們都沒注意,看見奪走的是綠豆糕,也沒在意,主子安全要緊,東西被搶再買就是。


    太史闌卻忽然眉毛一豎,一把抄起大哭的景泰藍,竄了出去。


    “你幹什麽?”容楚高聲喊,心想這女人能消停一刻麽?


    太史闌理也沒理,容楚隻好命護衛們悄悄跟上,轉過一個圈,看見太史闌已經帶著景泰藍堵住了那個胖小子。


    她倒沒衝鋒在前,隻是堵住了巷子口,雙手抱胸,對景泰藍一擺下巴。


    “上!”


    景泰藍有點猶豫


    。


    “男子漢大丈夫,被搶東西都不敢搶回來?”太史闌眼睛一瞪,轉身就走。


    景泰藍立即往小胖子奔去,太史闌在他身後喊,“地上有板磚!”


    剛趕到的趙十三捂住胸口……


    景泰藍悍勇地揀板磚,人小力微搬不動磚頭,撿起石子也砸不到對方,那小胖子見大人不插手,也一改畏怯之態,又跳又蹦哈哈大笑,“來呀,來呀!”


    “嗷——”景泰藍忽然狂喊著衝過去,一頭撞倒了小胖子。


    小胖子嚇一跳,被景泰藍壓住打了一拳之後才反應過來,他畢竟大幾歲,有了力氣,一翻身便將景泰藍翻下來,揮拳就打,景泰藍被打了幾拳,偏偏他體質也好得超越常人,沒多久又翻了過去,兩個加起來還沒八歲的小子,在地上翻翻滾滾,你上我下,打得鼻青臉腫,煙塵亂飛。


    “這……這……”趙十三一看景泰藍小痞子似的和人打成一團,又有點要暈的樣子,一揮手呼喚護衛們,“兄弟們,上——”


    “你幹嘛?”


    趙十三怒瞪太史闌——這女人是不是隻會說這句話?


    “他……他……”趙十三呼哧呼哧喘氣,指著打得滿頭灰塵,漸漸占了上風的景泰藍。


    “很好。”太史闌冷冷道,“男兒本色。怎麽,你要幫手?”


    “當然!”


    “打算怎麽幫?圍攻?單挑?對一個三四歲孩子?”


    趙十三愣了。


    “越級而戰叫悍勇,獨對千軍叫孤勇,以小鬥大叫智慧,”太史闌看也不看他一眼,走過去為景泰藍掠場,“以大欺小叫傻逼。”


    趙十三滿頭大汗滾滾而下,身側,容楚似笑非笑看著他。


    “你說服不了她的


    。”他瞥一眼側臉堅定的太史闌,笑容越發詭異。


    嗯,有些女人,就不該是被“說”服的。


    ……


    “砰。”景泰藍騎在小胖子身上,給了他力氣不大氣勢不小的一拳。


    “很好。”太史闌大聲讚,“景泰藍,這是你打贏了,你可以處置他,你打算怎麽處置?”


    景泰藍抬起花貓臉看她,大眼睛滿是詢問。


    “宜將剩勇追窮寇!”太史闌道,“你自己決定!”


    景泰藍想了想,看看小胖子身邊不成模樣的綠豆糕木盒子,一把抓起。


    “啪。”


    他將木盒子重重地扣在小胖子腦袋上。


    太史闌大聲讚好,景泰藍得意洋洋,太史闌慷慨地借出肩膀給景泰藍騎上,並給景泰藍重新買了綠豆糕,景泰藍在太史闌肩頭歡呼高唱啃綠豆糕,簌簌糕粉落了太史闌滿頭,太史闌毫不在意,母子倆趾高氣昂而去。


    容楚和趙十三,望著凱旋的母子背影。


    “你有沒有覺得,”容楚沉吟著,對忠心屬下道,“他有點變了。”


    “嗯。”趙十三想這女人真變態呀變態。


    “她好像連父親的角色也做上了。”容楚又道。


    “嘿!”趙十三想今天這一幕要傳到朝廷得死多少人呀。


    “這可不成……”容楚端著下巴,無意識地飄出一句話,“那我的位置在哪呢……”


    “嗄?”趙十三回過神,愕然盯著主子,“您說啥?”


    “啊?”容楚也醒過神來,麵色一正,“想什麽呢?護駕!”


    “啊?啊


    !護駕!”


    ……


    太史闌背著景泰藍已經走遠了,走過一個街角,在東昌城最大的一處集市外,聽見鳴鑼敲鼓聲,還有一堆人圍著,像在看什麽告示,太史闌不愛熱鬧,想繞過,景泰藍卻渾身的毛都豎了起來,興奮地指著人群啊啊叫,太史闌今天打算犒勞他,便走了過去,擠進人群。


    將告示一看,她的眼睛也眯了起來。


    “光武營西南行省第二十五分營招收天下英才……”她念。覺得“光武營”這名稱很熟,想了一陣才想起來,好像是邰世濤要去的地方。


    容楚親自推薦,安州舉行文武之比隻選出了邰世濤一人,很明顯就是個精英集中營,這在很多國家都有類似的設置,或者可以這麽說,南齊的黃埔軍校?


    告示下兩個頭發粘膩,穿長袍的中年男子蹺著二郎腿在嗑瓜子,毫無“南齊黃埔軍校”師長風采,一堆百姓圍觀,摳鼻孔搔頭發,看起來也毫無對“黃埔軍校”敬慕崇拜之意。


    一群太陽穴上貼著狗皮膏藥,穿著統一的綢布短打的,不像士兵更像地痞的青年,在四處分發“宣傳資料”,看得出來對方豪奢,宣傳資料印成精美的小冊子,紙張考究。大多人都接了,一些人立即用來擤鼻涕,一些人拿去包書皮,還有一些大媽擠進去,不多時捧一堆出來,興高采烈說要拿回家做鞋樣子。


    發傳單的人嚼著糖,順手塞了一張給太史闌,“行省最優秀的二五營招攬英才!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二五歲月催!”


    太史闌打開一看,果然詳細,先介紹了光武營的久遠曆史和光輝背景——南齊乃至整座大陸曆史最為悠久的學府,與大燕淩雲院、東堂天機府齊名,並稱當世三大學院。前身是皇家學院,和大燕淩雲院一樣,最初隻招收皇室王公和在京三品以上官員子弟,先後出過南齊名將邊樂成許光烈、最年輕大學士文宰等英才。


    五年前晉國公容楚上書,要求廣納英才,取消門閥之見,吸收各地優秀平民子弟入學,這一諫言後來被區別采納,首都麗京的光武營,還是維持原先招生標準,隨即以容楚為首,在地方開辦光武分營,放低門檻,擢選地方英傑,所有分營都以光武命名,隻是按照開辦時間前後依次以數字命名,此地便是光武分營第二十五營,也是最後開辦的一家分營


    。而邰世濤去的是位於西淩行省的第二分營,地方上最大最強的分營之一。


    宣傳單上詳細地列明了所有出自光武營的人才,更在最上麵,用金光閃閃的特大字體列出了容楚的名字,其後標注:總領天下光武分營之名譽總帥。


    太史闌把宣傳單在手上掂掂,嘴角微微一撇。


    名譽總帥?真是奇特名稱。有調兵權麽?有人事權麽?有財政權麽?都沒有吧?這麽一個閑時戰備戰時必是生力軍的精英後備役隊伍,皇帝老子舍得給他管?笑話。


    再看看二五營列出的入學條件,她難得眼睛一亮。


    天下竟有這麽好的事兒!


    免費入學!


    提供三餐,每餐必有三葷三素!


    提供獨院宿舍,最低兩層上下,帶花園,包車庫(馬車)!


    配備專門洗衣房、跑馬地、公共練武場、花樓(夜總會)!


    位於明鏡河下遊,靠近翠峰山,風景優美,交通便利,每旬放假一日,出入自由,出營遊玩有專車接送!


    總之,這光武營,就是居家遊玩上學享樂之必備法寶,就是從學習、生活、精神、需要等各個方麵皆為你考慮完美提供最佳服務的高級會所!


    太史闌開始翻來覆去找招考條件,找了半天……找不著。


    再看那邊,一群歪瓜裂棗在排隊,打赤膊的、褲子穿半截的、赤腳的、麵黃肌瘦的、賣狗皮膏藥的、臂上九紋龍的……


    這麽優越的條件,不設入學門檻?


    太史闌正在思索這等天上餡餅的真實性和靠譜程度,眼角瞟到容楚的護衛已經過來,急忙將宣傳單往懷裏一塞,頂著她家景泰藍就回客棧。


    走到半路被告知,客棧又換了一家,太史闌不發表意見,帶著景泰藍,七拐八彎回到更偏僻的新客棧,心裏暗暗下了一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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