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跟著大師進了大殿,不由得又看了一眼無上清涼那四個大字。這個大殿隻有十米見方,莊嚴的佛像已經破爛不堪,供桌上的香火一直沒有斷過,將佛法熏染在殿堂裏。


    大師從佛像後麵取出一個包裹,由一層棉布包住,已經覆了一層灰塵,看起來年數已久,遞給小孩:“這裏麵就是黑靈芝,回去交給你父親吧。”


    小孩受寵若驚,接住包裹說道:“老和尚,我……”


    小孩雖然未經世事,也覺得過意不去:“老和尚我不能拿你的東西,你一個人在大山裏生活也不容易,這可是個寶貝,老和尚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大師看得出小孩雖然話是這麽說,心中救母心切,還是急需這棵靈芝,嘴唇微啟,眼神裏盡是乞求。大師看著這天真又可憐的孩子,“你跟老和尚相遇就是緣分,今天我們棋盤上連下三局這是棋緣,出家人心向慈悲,能救人一命勝過修行十年,我將靈芝給你是緣分也是天意,就聽從上天吧,你心中不要想太多,如果真要感謝我的話就等你長大後,憑著自己的力量幫助世人,像老和尚一樣救人於危難,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這就夠了。”


    小孩懵懂得點點頭,抱著靈芝謝謝老和尚。


    大師又拿出一個竹筒,對小孩說:“相遇不易,抽一簽吧。”


    小孩稚嫩的小手抽了一個竹簽,大師拿過來一看,是個下簽,不由得臉色一沉,細細讀來:


    躍馬斬將萬軍中


    千裏單騎戰鏖兵


    荊州大難非生死


    一著不甚走麥城


    大師看了良久,又看了看那個孩子,眼中表情複雜,自言自語道:“如果老衲能再活二十年,該多好啊……”


    小孩眨巴著眼睛問:“老和尚簽上寫的什麽?”


    大師捏著竹簽又看了看,說:“放心吧,這個簽不好不壞,但是你命中有一劫難,渡過以後一切太平,如果情勢危難,記得來這裏找我,山路崎嶇,老和尚命不久矣,希望你要不再來,一切安好……這個簽給你留好,一定要時刻留在身邊,等你長大後自然會領悟到其中的意思,這算是我給你的第二個禮物。”


    小孩似懂非懂得接過竹簽,簽上寫著四行字,但是他看不懂。


    大師又問小孩:“孩子你叫什麽名字?”


    小孩說我小名叫艾黑子,大名還沒有呢,村裏一直都是這麽叫我。


    大師點點頭,口中說道:“我有二字可以於你為名,你的命相中必會受外物牽絆,借我清樂和尚一個樂字甚好,以棋為緣,棋樂二字可以冠名。”取出筆紙,筆是湖州狼毫毛筆,紙是安徽宣州白紙,大師筆走龍蛇,手腕如鷹爪般有力,落筆墨跡渾厚,油然生出一股巍峨的氣勢,自右向左在紙上寫下了兩個字:棋樂。


    大師將紙放入包裹,見天色已晚,實在不能再讓小孩留下來,就讓小孩快離開了,想對小孩說的話都在簽上,切記多多研讀,方能度過人生大劫。


    小孩感激得告別了大師,匆匆下山了。


    望著夕陽下孩子小巧的背影,大師在廟門前站了很久,對著層巒疊嶂的大山,對著孩子離去的地方長歎:“如果老衲能再過二十年,我一定要看看這個孩子長大後的樣子,或許我還能幫他渡過這一劫難……”


    孩子邁開小腿一步一步踏過來時的石階,每一個石階都寫滿了故事,腳尖輕輕踩過,掩飾不住孩子心中的喜悅,此時整座山頭都傳來了大師空曠的聲音:


    緣起緣滅一場空


    朝朝暮暮化成風


    一念善惡皆定數


    福禍盡在造化中


    …………


    悠揚的吟唱之聲回轉在山穀山峰,在心裏,在山間,久久不曾平息。


    父親在深山找尋一天沒有找到黑靈芝,見到孩子手中的黑靈芝大吃一驚,忙問哪裏弄來的,孩子照實說了,父親就跟聽神話故事一樣,反應了許久,尤其是聽見孩子下棋贏了老和尚三局,更是不敢相信,見孩子不像說謊,又看見孩子手中的竹簽和大師贈與的名字,知道這是碰上高人相助了,忙向孩子來的地方磕頭致謝,心想等他媽媽病好了一定當麵答謝。


    東北山林一旦進入晚上就變得很危險,父親不敢多有滯留,急忙帶著孩子趕回了家,父子倆回到了磨頭山,這裏山形如同一個石磨,故名磨頭山,磨頭山下零星有幾個村子,每個村不過二十幾戶,大多是獵戶藥農出身,有人說這裏的山每天都會移動,就像有人在推石磨一樣,隨著太陽的照射角度不同,果然讓人產生一些幻覺,也有人說這是山神林鬼在作亂,那是鬼推磨。


    不管怎麽說,山裏的人該怎麽過怎麽過,一代一代得活下來,生老病死,延續至今,沒想過走出大山,也沒想過光宗耀祖,在一天天的日子中生活,這就是村裏的日子,磨頭山的日子,平凡的日子,簡單的日子。


    母親服用靈芝後,果然氣色見好,雖說病去如抽絲,一天一天過去,母親的身體日漸好轉,清樂大師的靈芝果真救了母親一命。


    於是,一家人研究起了那個竹簽和那個名字。


    父親雖然識字,由於棋樂二字由右往左寫,而常人習慣自左向右讀,加上清樂大師的字跡不加拘束,行書有勢,父親將“樂”錯認為“書”,“棋”錯認為“琪”,以至於最後給孩子取名為“艾書琪”。


    至於那竹簽上的算命箴言,一家人卻怎麽也研究不透,父親隻知道是三國時期關雲長的事跡,走麥城的故事可以說是關羽一生中的敗筆,他認為這個簽不怎麽吉利,也就沒再研究下去,最後艾書琪將其藏於貼身,等有時間一家人一起再入深山當麵答謝老僧,再詢問箴言大意。


    這一拖就拖了十年,艾書琪的父親名叫艾若兮,是磨頭山數一數二的棋王,艾書琪得其真傳,更進一步,五歲可以與父親對弈,十歲可與父親下至和棋,十歲後精進神速,十勝八九,聞名整個山鎮,名號在長白山內在無一不知,無人不曉,十五歲跟隨父親切磋各路高手,人稱磨頭小棋王。艾書琪由此驕傲自大,目中無人,棋盤上百戰百勝,人情上卻冷暖不知,每次贏棋都會嗤笑侮辱一番,更甚者破口大罵,損人名譽,別人隻道他是個未成年的孩子,也不跟他一般見識,久而久之,艾若兮多年打下來的名號及人脈被他攪得亂七八糟,艾若兮為他的棋技自豪,卻又不得不為他的為人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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