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九華行宮泛著涼意, 空氣中是潮濕的水汽。


    行宮近山, 彎彎曲曲的長廊立在水麵, 兩側鋪有大片的荷葉與荷花,彌漫著淺淡野香。


    鶯鶯的住處和前世一模一樣, 是景色最好也最涼爽的中心皇家院落, 名為清波居。這裏住的大多數都是皇親貴胄, 欽容和兆時太子就在此處, 與鶯鶯隻隔了幾間房。


    曉黛利落的幫鶯鶯把床榻鋪好,打來熱水後,她猶豫著問:“姑娘真的不需要奴婢留下來伺候嗎?”


    鶯鶯想說不用, 但環視著房內與前世一模一樣的擺設, 她到嘴的話又改口:“你……今晚留下來陪我吧。”


    鶯鶯聽到係統傳來的嗤笑聲,似是在嘲笑她的膽小。


    曉黛自然聽不到這些, 她已經很久沒貼身伺候後自家姑娘了,得知今晚可以留下來她擼了擼袖子,“那奴婢伺候姑娘沐浴!”


    “不用了。”鶯鶯笑了笑, “你去看看有沒有吃食,我自己洗就好。”


    曉黛點了點頭, 很高興離開了清波居。


    前世鶯鶯挺喜歡被人貼身伺候的,但自從成了欽容的太子妃後, 鶯鶯皮膚上總會留下大大小小的紅印子。一開始,她對此沒什麽意識,直到有次她聽到伺候她沐浴的兩個丫鬟偷偷聊天。


    一個丫鬟說:“娘娘身上的印子怎得這麽多天都不消,難不成太子殿下他天天……”


    “噓——”


    另一個丫鬟壓了壓聲音, “你沒發現那些印子有深有淺嗎?我聽嬤嬤說過,顏色越豔說明時間越早,深色的想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天呐,不是說這東西一兩天就能消下去嗎?可我剛剛看到娘娘脖子上有一個印子顏色可深了,想來太子殿下當時用的力道極重。”


    “何止,我還在娘娘身上看到過咬.痕呢。你敢相信嗎?在沒伺候娘娘之前,我可不信咱們溫雅的太子殿下在房.事上會那麽猛。”


    兩個小丫鬟一同笑了起來,“這是好事呀,說明咱們娘娘有福,也難怪曉黛姐姐總要想著法子給娘娘補身子,原來她早就知道了。”


    “就是可惜呀。”丫鬟們不知鶯鶯將話全部聽了去,聊的話變得越來越大膽,“可惜咱們命賤沒娘娘那福分,要是能得太子殿下能憐惜,哪怕與太子殿下隻有一夜春.宵,我也算是沒白活了。”


    笑聲傳來,小丫鬟說話愈加放肆:“你還求太子殿下憐惜呢?娘娘身上那些印子你是都忘了不成,你覺得你能有娘娘那福分?”


    那個時候鶯鶯算不算有福她不清楚,她隻知道丫鬟們的笑聲過於刺耳,一向厚臉皮的她在聽到旁人這般談論自己時,渾身發燙整個人萬分不自在,就好似被人現場圍觀了她被欽容按在榻上做的那些事般。


    她覺得很不舒服,甚至在得知東宮大多數人都知曉此事時,氣的踢翻了屋內的桌子,當時欽容並不在東宮,而鬱氣難解的鶯鶯沒了壓製就打死了那兩名丫鬟,攪得整個東宮人心惶惶都十分怕她。


    【後來呢?】


    曉黛走後,屋內就隻餘鶯鶯一人,她閑著無事就同係統講起了這些陳年舊事,鶯鶯趴在浴桶中回憶了一番,不情不願道:“後來太子哥哥就回來了呀,他就告訴我以後不能隨便殺人,還問我那兩個丫鬟犯了什麽錯。”


    【那你怎麽回答的?】係統對這事很感興趣。


    鶯鶯鼓了股腮幫子,悶悶回道:“我沒回答他,因為還在生氣又當著他的麵踢翻了桌子,我覺得這事都怪他,所以在他抱我的時候我還給了他一巴掌。”


    係統好似嚇到了,它半響才遲疑開口:【你……舍得打欽容?】


    【不對,你怎麽敢動手打他呢?】


    這就體現出鶯鶯有多作死多愚蠢了。


    鶯鶯整個人往浴桶中縮了縮,小臉被熱氣熏紅,用手捂著臉羞愧道:“我太生氣了嘛,我那時在氣頭上他還敢過來抱我,一時衝動自然就對他出了手,哪裏考慮過後果。”


    或者說鶯鶯根本不會想後果,因為那時她還沒覺得欽容有多危險,當他好脾氣隻會任由她欺負。


    【那你快告訴我,你打了欽容之後呢?】


    係統的好奇建立在鶯鶯不堪回頭的痛苦上,鶯鶯不想回答,但隨著係統的提問不由就想起那時的場景。


    還能怎麽樣呢?


    欽容白白挨了她一巴掌,鶯鶯不僅沒後怕反而還撲到他身上想要咬他的脖子。後來大概是看鶯鶯折騰起來沒完,欽容就揪起她直接按到了榻上,種種不可描述的事情過於激烈和凶狠,最後鶯鶯再大的氣也被折騰沒了。


    那一次,鶯鶯整整三日沒下榻,欽容每日親自幫她洗澡,得知鶯鶯生氣的原因後,還捧著她的臉十分好脾氣哄她:“既然鶯鶯不喜旁人看到這些印子,那孤以後親自幫你洗。”


    鶯鶯想著這些悶了半天沒再說話,在係統一聲聲的催促下,她隻簡單用幾個字概括這一段事情,她說:“我哭了三天。”


    係統又是一陣沉默,接著吐出三個字:【你活該。】


    似是覺得不解氣,係統又道:【你殺了兩個人還敢當著他的麵撒潑打他,他讓你哭五天我都覺得算輕。】


    鶯鶯把自己往水裏埋了埋,自知理虧索性沒再搭理係統。


    總之從那之後,鶯鶯就再也不喜被人貼身伺候了,哪怕如今她重生了也沒改變這個習慣。鶯鶯覺得自己很對不起那兩個丫鬟,從浴桶中出來時她情緒低落,現在想想她也覺得欽容是罰輕了。


    或者說欽容那時哪裏算罰她,要不是她當時對他又咬又撒潑的,可能欽容根本就不會罰她。


    “對了,這些事你都不知道嗎?”鶯鶯穿好衣服,疑惑問了句。


    係統回道;【001號殉職前有將關於你的數據傳輸給我,但我懶得全部載入,隻提取了重要部分。】


    “什麽是重要部分?”


    鶯鶯話音剛落,曉黛端著餐盤推門進來,她疑惑往屋內看了一眼,咦了聲問:“姑娘剛剛在說話嗎?”


    鶯鶯將衣服整理好,裝作茫然看向她“沒啊,你聽錯了吧。”


    因曉黛的打斷,鶯鶯同係統的對話暫時終止,之後鶯鶯索性忘了這件事。


    九華行宮不愧是避暑聖地,自從來到這裏鶯鶯再也沒感受到熱流。晚上睡覺時,她躺在榻上竟覺得有些冷,將薄毯卷到身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不時的歎氣聲驚動了房外的曉黛。


    “姑娘,您是睡不著嗎?”


    鶯鶯從榻上坐起來,“可能白天睡得太久,這會兒睡不著了。”


    曉黛似要推門進來,“那……奴婢陪姑娘說會兒話?”


    “不用,你去睡吧,我一會兒就好。”


    曉黛應了聲好,隨著腳步聲漸遠,門外很快沒了聲音。


    生怕再次驚動曉黛,鶯鶯輕手輕腳下了榻走到窗邊。說起來這煙波居是建在水麵,窗外是一望無際的水景,微風吹來夾著荷花的野香,鶯鶯自來到這裏滿腦子都是前世的場景,一直揮散不盡。


    【宿主在想什麽?】係統突兀出聲。


    鶯鶯歪頭看著水麵的荷花,小聲回道:“我在想啊,我前世怎麽就那麽蠢呢。”


    鶯鶯雖然喜歡漂亮的美人,但她也僅僅隻是喜歡罷了。可以說,鶯鶯在沒進入這具身體前隻是一張白紙,在進入這具身體後能接觸的事物也十分有限,更不要說那些人與人之間可以達到怎樣的親密程度了。


    沒來這九華行宮之前,鶯鶯對欽容做過最過分的事,也不過是把他綁了、按照從花樓裏看來的那些抱著他親親蹭蹭,除此之外並不知還要做何。後來兆時給了她一瓶藥,她按照兆時教的法子給欽容全灌了下去,好奇看著欽容的反應甚至還主動將門上了鎖。


    是她主動給欽容灌了藥,是她主動跑到他的房間還將門上了鎖。當欽容氣息不穩主動抱了她時,鶯鶯還十分高興的去摟他的脖子,直到欽容對她做出的舉動逐漸超出她的認知,鶯鶯才知道慌怕。


    “算了,我去睡覺。”鶯鶯不願想了,她躺回榻上強迫自己快些入睡,卻沒想到夢境接著她清醒時的記憶繼續蔓延。


    荷花的香氣溢滿房間,夢境中鶯鶯一邊哭一邊喊疼。


    記憶中溫雅的男人變得前所未有的強勢,他緊按著她眸色深沉的可怕,氣息交融間鶯鶯被他逼得喘不上氣,隻能睜著一雙淚眸顫顫望著他。


    無止境的夢境與撲麵而來的荷花香氣濃鬱醉人,後來是鶯鶯狼狽從榻上爬起來往門外跑。


    淩亂的發披散在她的肩後,鶯鶯抖著手,如論如何也打不開那扇被她自己鎖上的門。


    說來好笑,她鎖門時是想著千萬別讓欽容跑了,如今想跑的卻是她自己。力氣早就用光,鶯鶯扣得手指發疼都沒能把大門撬開,她急的要去踹門時腰上攬過來一雙手,身後的男人將她整個攏入懷中,貼在她的脖間嗓音磁性沙啞:“去哪兒?”


    鶯鶯哭的睫毛都打濕了,平日囂張的大小姐這會兒抖著肩膀看起來特別可憐,她嘴巴紅腫雙眸淚汪汪的,抽搭著鼻子去拍腰上的手,“我要離開,我要去給姑母告狀說你打我!”


    “打?”低沉的笑聲貼在她耳邊傳來,身後的人側身親吻她的臉頰,笑著問她:“這算打嗎?”


    手臂的力道一點點加重,耳畔的呼吸又開始不穩。鶯鶯感覺自己的腰要被他勒斷了,小手扒著門鎖試圖把門拽開,尖叫了一聲慌亂喊著:“欽容你放開我!我不要你了,我要離開這裏!”


    ‘欽容’兩個字驚得睡夢中的鶯鶯一哆嗦,她眼看著自己雙腳離地被欽容提了起來,重新落入那軟軟的床榻上時,欽容拽著她的腳腕輕擦,緩慢念著:“離開?”


    他扭頭去看榻上的人,勾著薄唇歎息:“鶯鶯這個時候要走恐怕已經晚了。”


    “不是說要讓我徹底屬於你嗎?”


    “鶯鶯,你已經成功了。”


    最後一句話在鶯鶯的夢中不停回蕩,鶯鶯尖叫一聲掙紮著醒來。


    此時天剛蒙蒙亮,曉黛聽到聲音推開房門,她連鞋都沒顧上穿,急匆匆跑進來問:“姑娘你怎麽了?”


    鶯鶯大口喘著氣,因做了那種夢臉頰發紅發燙,渾身都軟綿綿的沒什麽力氣。


    “沒事,就是做了個噩夢。”鶯鶯平複了下情緒,幾句話將曉黛打發走。


    等到曉黛離開,她一個人躺在榻上再也不敢睡了。裹著被子將自己蜷縮成一團,在房中徹底陷入安靜後,她低聲喊係統:“這次隻要我不主動招惹欽容,是不是就能避過前世發生的事。”


    係統思索了下回:【依照數據推測,的確有大幾率避過,但不排除意外幹擾。】


    “什麽是意外幹擾?”


    【就是隨著你的重生,無形改變的其他人或物。】


    鶯鶯不懂,係統見她可憐就耐心解釋著:【就好比最開始的‘情人喃’,你不主動招惹欽容的確有避開幾率,但又因為你兩世麵對招宣太後時的態度不同,一係列無形中的推動使兆時太子成了意外幹擾,而這意外幹擾之所以被稱為意外幹擾,就是因為就連我也無法推測出會發生什麽意外。】


    鶯鶯愣了好一會兒,“所以你的意思是,這次就算我不主動給欽容下藥,也有可能會發生與前世一模一樣的結果?”


    【是有這個可能,但一模一樣的幾率不大。】


    【還有可能這藥會用在別人身上同你沒什麽幹係,又或者你不主動而有別人給欽容下了藥。當然了,隻要你不主動,最後平安度過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鶯鶯被係統繞得頭暈,但又不得不認真去記它說的話。最後她總結了兩條,一是在九華行宮中避開與兆時太子的全部接觸,二是在九華行宮避開與欽容的全部接觸。


    隻要避開這兩個關鍵人物,她躲過前世那場‘劫’的可能性就會最大化。


    “那我這幾日就不出門了。”鶯鶯仔細算了算時間,想著前世她給欽容下.藥時是在什麽時候。


    九華行宮畢竟不是皇宮,在這裏要比宮裏約束少些,好玩的東西也不少。


    鶯鶯記得前世她剛來的那幾天,又是遊湖又是去圍場打獵騎馬,總之每天都在行宮中亂竄,沒有一刻消停過。


    她前世是什麽時候給欽容下了藥來著?


    鶯鶯想的頭疼,模模糊糊記得好似是她跑到溪山深處玩出了意外,被哥哥救回來的時候。那時她在屋內躺了一天,閑不住又氣欽容不來看自己,結果跑出去找欽容時,卻發現他身邊站了別的女子。


    恍恍惚惚中,鶯鶯感覺自己像是遺漏了什麽關鍵信息,正要細想房門被人推開,曉黛跑進來問道:“姑娘,大公子要去遊湖,讓奴婢來問問您去不去。”


    鶯鶯記憶中斷,現在她隻想好好窩在房中避開兆時太子和欽容,想也不想就回了句:“不去。”


    曉黛有些驚訝,轉念一想點了點頭,“不去也好,奴婢剛看著裘小姐和裘公子也正往那邊走呢。”


    “等等!”鶯鶯和係統幾乎是同一時間開了口。


    係統著急道:【你怎麽能不去,別忘了這次你來九華行宮是為了誰,你還要不要你哥哥了!】


    哥哥當然要啊,鶯鶯就算是自己的命不要了,也不能讓顧淩霄再次出事。


    起身,鶯鶯打開衣櫥換衣服,她吩咐曉黛,“你快讓哥哥等等我,我馬上就過去。”


    曉黛點了點頭跑著離開。


    係統又說話:【這個時候就要麵臨你人生的艱難選擇了。】


    【一是為了哥哥硬著頭皮往前衝,二是為了保住小命,避開所有的危險人物。你該怎麽選呢?宿主你好像沒有選擇呢。】


    “你到底在說什麽。”鶯鶯皺著眉換好衣服,感覺係統說的話莫名其妙的。


    她推開門急匆匆往湖邊走,一心想著遊湖期間會發生什麽危險。係統見她心意已決,帶著笑意嘖嘖道:【宿主,我忽然覺得你有點可憐哦。】


    “閉嘴吧。”鶯鶯原本心情就不太好,她嘀嘀咕咕嫌棄係統聒噪:“你好煩啊。”


    這麽說著她人已經到了湖邊,今天天氣不錯,湖邊聚集了不少公子小姐。見不遠處顧淩霄在對她招手,鶯鶯也跟著招手往他身邊跑,然後,在看清湖邊站著的人群後,鶯鶯突兀停下了腳步。


    “係統。”鶯鶯這個時候主動喊了它。


    她看著顧淩霄身側站著的一行人,結結巴巴低聲道:“我、我好像……聽明白你什麽意思了。”


    然而就像係統剛剛說的那般,她沒得選擇。


    “……”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


    大型男配女配都讓我拉出來遊湖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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