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氏歎一句,“冉冉厭學至此,可如何是好,所幸這幾次都隻是複習小試,不計入她的升學考核,再過幾月便是年末考,那可是大事啊。年末考若還是如此,隻怕高學是進不了明暉閣的。”


    高學入學不僅要通過考試,而且考生幼學每年的年終考也會作為最終的評定結果。若冉冉年終考失利,隻怕會對後年的入年考有所影響。


    徐老爺憤憤道:“她敢!若再胡來,我定打斷她的腿!”


    牆角下偷聽的徐冉渾身一個顫栗,有些腿軟,不敢再聽下去。依她這些日子的觀察,徐老爺這人,雖看著麵善好說話,但若動真格,那是絕對說到做到的。


    雖然是他親閨女,若年末考她依舊這般廢柴狀態,就算不被打斷腿也得關禁閉一年。


    她的便宜大哥、如今的禦前帶刀徐豐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當年徐豐頑劣,幼學考考次次倒數,眼看著連武科高學都入不了。高學考前半年,徐老爺推掉了兼任的觀文殿學士一職,親自上陣監督教導徐豐每日的學習。


    用徐豐的話來講,那半年,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


    現如今便宜爹娘自動腦補她厭學,等發現她考個試都不會,到時候徐老爺會有什麽樣的反應,她就不敢想了。


    是以徐冉很有危機感,不僅僅是因為徐老爺的暴怒,更是因為她對自己前途的未知迷茫。


    在大周,高學就是分渠嶺。貧寒人家想要翻身的,砸鍋賣鐵地供家中子女考常科高學,若能考上公辦高學,自是最好,學費少而且還有補貼,放今天就是妥妥的名牌學校公費項目。其中當屬明暉閣為天下第一高學,也就是徐家人曆來高學就讀的學堂。


    而考不上公辦高學的,還有民辦高學可選擇,就是學費貴了點,而且還不能保證教學效果,往往需要自己另外請夫子補習。一般是土財主商人的最佳去處。


    再者就是武科高學,入學不難,對士子的文化水平要求沒那麽高,隻要通過武科,一般都能入學。每年的武狀元,基本都是從武科高學出來的。就算科舉中沒什麽大作為,從武科高學結業,出來也能做武官侍衛抑或從軍之類的。


    對於那些成績一般家中又沒什麽錢的人而言,一般就直接選擇諸科高學,三百六十行,隨君挑選。類似於今天的職業學校,畢業即可從事相關職業掙銀子。


    而現在,先別說考入高學,對於她而言,從幼學順利結業都是個大問題啊!


    徐冉越想越心痛,唉聲歎氣地回了屋,隨手翻了翻桌上的《策論》《九章算術》,從右往左,從上至下地看了兩行,密密麻麻的繁體字,實在是靜不下心來。


    正好丫鬟紅玉進屋來,端了碗參湯,說是蕭氏命廚房熬來給她補身子的。徐冉心煩意亂地,端碗一口氣喝完,燙得直伸舌頭。


    紅玉趕忙拿了涼茶為她漱口。徐冉漱了口,望見紅玉腰間掛著的紋銀綠纓,問:“紅玉,你通過侍考了?”


    她屋裏有兩個大丫鬟紅玉和翡翠,另備四個小丫鬟,院子裏的伺候的使女嬤嬤不計,約莫著有十幾人。其中,紅玉權力最大。不為什麽,就因為她的侍考級別最高。


    紅玉有些羞赧,一邊整理桌上玉器,一邊答:“考了五次才過的。”


    徐冉一拍手,“那很了不起,放眼全府,你可是第二個通過四級侍考的!”第一個通過的則是徐府管家老唐,如今已經是六級使仆。


    說完她又覺得有些沮喪,喃喃道:“換做我去考,怕是一級都通不過。”要是她穿在尋常百姓家,恐怕連做個丫鬟都沒資格。


    幸好啊幸好,她現在是個官二代!好歹餓不死。


    紅玉低頭笑:“小娘子就愛說笑,小娘子以後是入太學的人,哪要去考什麽侍考呢。”


    徐冉扯扯嘴角,趴在桌上準備放空自己。


    太學喲,多麽遙遠神聖的存在,估計她這輩子是連邊都摸不著了。


    發了半晌呆,徐冉忽地想起剛才蕭氏考她的試題,憑借模糊記憶謄抄下來,準備去向她的學霸大姐徐佳討教。


    隻要願意學,什麽時候都不晚。要想改變,就得從現在開始。


    徐冉暗搓搓地給自己加油打氣,拿著試題剛踏出門,撞見徐嬌往這邊來。


    徐嬌換了身衣裳,一襲留仙裙翩然輕晃,腳下踩著雙五彩屨,舉手抬足間,盡顯嬌俏可愛。


    徐冉一看她,就知道,徐嬌定是得了什麽新鮮的八卦。


    果不其然,徐嬌開口就道:“二姐,趙長史家的女兒定親了,定的是城南吏部給事中王大人家的次子。”


    “哈?”


    徐嬌湊近,神秘兮兮的樣子,“聽說是因為王衙內已經內定今年思教令的長使。趙燕不是考了三年都沒考上明暉閣嘛,估計是想走個捷徑。”


    思教令官員主管天下學堂考試,因為其官員沒有往其他六部晉升的資格,衝頂了也就是個思教令長使,所以朝廷為做補償,每年都會給思教令官員家眷留幾個免試的名額。


    徐冉對趙燕沒什麽具體印象,但隱約記得她同自己是一個堂的,俗稱的同班同學。世家之間走捷徑這種事,不太光彩的,估計也是沒辦法了。


    徐嬌瞥了眼徐冉,不懷好意地笑道:“二姐,你要再考砸,估計爹也得為你定親走捷徑了。”


    徐冉連忙擺手,“別開玩笑,我可承受不起。”


    徐嬌聳聳肩,拿了個小匣子遞過去,裏麵裝的是刺繡絹花,那花本就紮得小巧逼真,每片花瓣還繡著別致的圖案,一看就是哪家高等使女的手筆。


    “襄洛郡主送的。挑幾朵,你這些日子打扮得太素了點,一點也不像以前的二姐。”


    徐冉隻好隨便挑了幾朵,心裏念著向徐佳討教算術題,拔腿就走。徐嬌拉住她,滿臉不高興:“你怎麽都不問問,她為什麽送這個給我?”


    徐冉知道她肯定又想自誇自賣了,勉為其難問:“為什麽呀?”


    徐嬌得意洋洋道:“現如今我可是望京城數一數二的仕女,這花隻要往我鬢上一戴,定是要大受追捧的,襄洛郡主就正好能向人炫耀她的簪花使女咯。”


    徐冉連連稱是。


    這個便宜妹妹呢,心不在學習上,喜歡追求新鮮物什。學堂成績不錯,所以長輩也就沒有過多幹涉她的愛好。徐嬌雖然年齡小,但由於目光獨到品味不錯,每次的裝束穿戴都能讓人眼前一亮。活脫脫就是古代版的美妝博主。


    徐嬌還沒說夠,徐冉不想繼續閑聊,拿了試題往她麵前一擺:“現在你二姐我要去做正事,看到了沒,學習才是大事。”


    徐嬌嘖嘖兩聲,笑道:“你想去找大姐吧,大姐沒空理你,她忙著明天的考試呢。若是明日又考輸給禮部蘇衙內,她怕是會氣得吐血,可千萬別去打擾她。”


    徐嬌這麽一說,徐冉糾結了。


    徐佳高學萬年老二,一直想打敗排第一的蘇衙內,決心之大,全府上下都是知道的。若她這個時候去請教,確實不太合適。


    徐嬌朝她瞧一眼,視線移到她手上的試題,喃喃將題目念了一遍,忽地嘿嘿咧嘴一笑:“二姐,這題你不會啊?我教你。”


    徐冉受到會心一擊。


    ……沒記錯的話,徐嬌比她小二級,才剛學九章算術……


    徐嬌到裏屋隨便拿了張毛邊紙,刷刷下筆,輕輕鬆鬆就將題目解了。


    “雞翁一,值錢五;雞母一,值錢三;雞雛三,值錢一。凡百錢買雞百隻。可得雞翁四,雞母十八,雞雛七十八。”


    徐冉將數帶進去一算。雞翁四,值錢二十文,雞母十八,值錢五十四文,雞雛七十八,值錢二十六文,加起來正好是一百文。


    天哪嚕,徐嬌是怎麽算出來的!


    見徐冉一臉驚訝神情,徐嬌很是滿意,喜滋滋地開始解釋:“直接算,肯定是算不出來的。得另辟巧法。先令雞翁消失,隻求雞母與雞雛,分別得二十五和七十五。若雞雛加三,則雞母需減三,總數仍為一百,錢數卻少八文。仔細觀察,雞翁比雞母多二文錢,以四隻雞母換四隻雞翁,那麽總數和錢數都不變。如此替換,可得雞翁四,雞母十八,雞雛七十八。”


    徐嬌在紙上畫圈,明圖示意,徐冉恍然大悟。


    其實就是現代所說的一次不定方程式,三個未知數,兩個等式,先消掉其中一個未知數,然後再設一個整數參數。


    徐嬌繼續道:“其實也不止這個一個答案。細算,四雞翁與三雞雛合算起來,同七雞母是同樣錢數,雞數錢數一樣,可用整替代法。即減七雞母,得四雞翁三雞雛。”


    徐冉拿她說的方法一試,果然得出另兩組答案。


    八雞翁十一雞母八十一雞雛,或十二雞翁四雞母八十四雞雛。


    徐嬌撂下毛筆,雙手合攏抱肩,抬起下巴笑,“怎麽樣,我厲害吧?”


    徐冉豎起大拇指,毫不吝嗇對她的誇獎。


    果然每個人都能對她進行智商碾壓麽。造孽啊!


    徐嬌笑了笑,不忍看到徐冉沮喪的模樣,安慰她:“這道題確實有難度,娘拿它考你,忒不厚道了。這是高學算術的內容,你不會是正常的。我沒哪科能拿優,唯獨算術還行。”


    徐冉窘迫臉,再次傷心。


    沉默了一會,不太好意思地同徐嬌開口:“你那裏有簡單點的算術題麽,拿來我做做……”


    徐嬌再次對她進行暴擊:“你的堂外題都做完了?”


    ……竟然忘了還有傳說中的家庭作業。


    徐嬌提醒道:“二姐雖休學兩月,外加中間冬假一月,這期間又不肯讓爹請夫子,功課肯定是要落下一截的。所以這堂外題肯定是不能再拖了,好歹先將冬假留的堂外題做完。”


    徐嬌攤開手,拉她進屋,從一摞厚書籍裏找出三本發皺的印本,隨手一翻,“二姐,好膽識啊。竟然一個字都沒動。”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物以稀為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耿燦燦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耿燦燦並收藏物以稀為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