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晨讀結束,徐冉將昨日的想法一說,堂下眾人興奮臉。


    其實無論怎樣的娛樂活動,隻要大家能一起出去遊玩就好。


    等出遊日那天,眾人很配合地準備了自家廚娘做的點心和時節小食。除了自帶食物外,徐冉還從家裏拿來了足量的生米以及一些食材。


    大家一起做做飯,也蠻好玩的嘛。


    由於這次出遊不能帶奴仆,所以扛大米提食材的重任,就落在了眾夫子肩上。


    本來應該是有六個夫子一起出行,其中兩個夫子正好在其他堂有課,於是便請了假。


    教算術的宋夫子在眾夫子身量最高身型最壯,所以最重的大米就由他來扛。教周法的莫夫子扛食材,教策論的劉夫子負責挑炊具。剩下一個呂夫子,老胳膊老腿的,就負責吟詩做賦陶冶大家的情操了。


    作為班使,徐冉一人打頭陣,走在隊伍正前方。太陽當頭照,大家一起高聲唱《]q》:


    “采采]q,薄言采之。采采]q,薄言有之。采采]q,薄言掇之。采采]q,薄言捋之。采采]q,薄言k之。采采]q,薄言p之!”


    開滿油菜花的鄉郊,滿滿飄蕩著學子們的歌聲。偶爾停下來歇息,大家圍成圈,一邊吃零嘴,一邊聽呂夫子即興作詩。


    有人提了句牽牛花,呂夫子便來了首牽牛花之詩。


    又有人隨手揀了條樹枝,呂夫子一開口又來了首樹枝之詩。


    平時都是夫子考學子,難得有學子考夫子的時候,眾人絞盡腦汁地出著題,想要將夫子考倒。


    輪到徐冉時,徐冉正好饞嘴蘇桃帶來的炸雞腿,隨口吐出兩個字:“雞腿!”


    呂夫子黑了臉。


    雞腿?壓根就不符合他雅致的作詩風格。


    眾人起哄,呂夫子捋著小胡子,施施然將話題拋回給徐冉:“徐娘子,不如這次便由你來?”


    徐冉一懵。她的詩詞歌賦一塌糊塗,呂夫子又不是不知道……


    呂夫子加了句:“做不出,便自覺在監察簿上找到自己的名字畫個叉。”


    徐冉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頂著壓力,徐冉豪氣十足地開口作詩了:“蘇家雞腿香又酥,香飄十裏惹人饞。吃了一個還想吃,回味無窮醉鄉裏。”


    眾人哈哈爆笑。


    徐冉扯了扯嘴角,不太好意思地看了看呂夫子。好歹也算是首詩,不用打叉了吧?


    呂夫子哭笑不得。連最基本的平仄押韻都沒有,這個徐冉啊,怎麽連作首詩都不會了?瞧她平時交上來的那些詩賦,簡直無法下眼。


    哎,可能應了那句話,有得必有失。她突然有了令人驚歎的背書天分,卻失去了作詩作賦的常識?


    等到了樂山腳下,一大堆官兵嚴陣以待。


    一問才知道,原來太子殿下招待魏國的太傅,太傅興致一來,說要登望京名山,殿下便陪著來了。


    眾人一聽太子殿下在此,一個個激動得不行。


    呂夫子興奮之餘有些苦惱,今兒個他們特別奔著樂山而來,萬一不許進山,那不是白來了嗎?


    呂夫子客客氣氣地同羽林郎軍爺說明來意,將思教令下發的符令一遞,羽林郎揮了揮手,接了符令,另找了小太監上山傳話。


    小太監腿腳功夫好,半個時辰便下山回話了。


    “殿下說了,本就是思教令定好的行程,不必攔著,隻管進山。”


    羽林郎隻好讓出路來。


    進山的途中,大家紛紛討論見到學神的可能性。甚至有人提議,說要循著侍衛把守的路線,翻過去瞅瞅。


    呂夫子橫眉皺臉凶道:“胡鬧!”


    作為國舅爺次子的李信,對於大家這樣一幅迫不及待見殿下的模樣,很是不屑。


    “不就是想見殿下嘛,你們誰能討爺歡心,爺就帶誰去見殿下。”


    大家翻白眼。


    誰都知道國舅爺不喜歡李信這個次子,嫌他頑劣無知,平素有幸麵見殿下,也都是帶著長子而去,從未聽說帶李信的。李信想要同殿下相見,隻怕每年過年才能依製見上一麵。說出這樣的大話,也不怕惹人笑話。


    登到一半,實在沒有力氣再繼續爬了。眾人席地而坐,準備開始動手解決午飯。


    不知是誰眼尖,往東邊喊了句:“我瞧著羽林郎了,殿下肯定在那邊!”


    眾人連忙往東邊而去,夫子們也按耐不住,跟著一起上前看熱鬧。


    他們這一走開,倒把徐冉樂壞了。


    殿下有什麽好看的,反正她明天去東宮禮訓就能見到,這裏這麽多好吃的,現在不吃更待何時!


    太子從南麵而出時,正準備下山。


    今日同魏國太傅登山,太傅聊起當年魏國有名詩人齊鳴於樂山之巔寫下名揚天下的登高遊一事。太子淡淡附和幾句,並未多言。


    魏國君臣,一向自傲。此次太傅張齡出使大周,事先並未相告。待入了國境,方遞國書。如此狂妄,實屬少見。


    張齡一捋白胡,對於太子點到即止的待客方式,並未覺得不適。他們魏國人,向來隻敬佩豪情真英雄,最討厭沽名釣譽之輩。早聞大周太子,學富五車天下無人能敵,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如此雅君,若能生於魏國,便是魏國之幸。隻可惜,是他國儲君。


    下山途中,張齡趁機談起東州鹽鐵往來之事。東州南邊鄰海,北邊則與魏國安州相鄰。東州盛產白鹽,安州多出鐵礦,魏君希望能夠以鐵換鹽,同大周往來交好。


    太子一笑,“遊樂之興,不談國事。”


    張齡也跟著笑。


    山路崎嶇,過小坡,張齡忽地指著左方不遠處道:“殿下,那邊可是今日出遊的學子們?”


    太子抬頭,一眼便望見徐冉、以及她手裏的雞腿。


    徐冉啃著雞腿,心想大家怎麽還沒回來,該不是迷路了吧?準備起身找人,發覺前方好像齊刷刷有一堆人。


    正好與太子四目相對。


    徐冉懵呆了,嚇得連忙背過身擦嘴巴藏雞腿。


    怎麽會,怎麽會這麽巧。學神不是應該在南邊的嗎,為什麽會突然在這裏出現!


    上天存心要和她作對啊。


    僵著身子試圖將自己當透明人,站了片刻,身後傳來一個老者的聲音:“小娘子,怎麽就你一人,你的同伴們呢?”


    徐冉一轉身,是個白花花胡子的老伯,身邊站著的、是學神和他的一票甲胄保鏢。


    徐冉埋頭,不敢抬頭看學神的麵癱臉。


    嚶嚶嚶,這回丟臉丟出新高度了。


    徐冉盯著一張紅彤彤的緊張臉,同太子見禮。見完禮,這才起身回張齡的話:“大家一聽殿下在此,說是要去瞻仰殿下,都往南麵跑了。”


    直白實誠。張齡哈哈一笑,看了看太子的臉色,見他麵無表情,抿抿嘴又回頭問徐冉:“難不成你們殿下是神不成,一個個搶著要看兩眼?”


    徐冉抓緊衣袖。這人是魏國的,據史學夫子所言,大周同魏國,近年來一向無外交,此番魏國太傅進京,定是有備而來。身為大周子民,絕對不能在外臣麵前露怯。


    而且,聽這老伯語氣就不太友善,怎麽能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徐冉張嘴答:“殿下不是神,卻勝似神,周國之光,早為天下人傳頌。凡讀書識字之輩,皆以一睹殿下風姿為幸,昔日欽天監行天文論理,眾人聞殿下之名,蜂擁而來。他國之民尚且如此瘋狂,本朝子民自當更甚。”


    張齡一怔,好牙尖嘴利的小娘子。再一瞧,腰間掛著的,是幼學玉牌。區區幼學學子,膽子倒是挺大。


    一番蘇翻全場的說辭說完,徐冉心狂跳不止。學神會受用嗎?她這麽賣力地誇他,能稍稍挽回一點啃雞腿的形象嘛?


    心裏癢癢的,徐冉睨著速往太子那邊瞧一眼。


    依舊一副冷冰冰的麵癱臉。


    張齡一臉不怕挑事的神情,問:“殿下以為此學子說的如何?”


    徐冉在心裏狠罵一句,哼,臭老頭!


    哪裏有人讓人點評誇自己的馬屁是香是臭的呢,這不存心讓她難堪嘛。換做她是殿下,出於自謙,肯定也得用“言過有之”來評價啊。


    太子薄唇微張,淡淡拋下一句:“她說的在理。”然後就走了。


    徐冉張大了眼。


    學神剛剛好像當著外臣之麵,對她的馬屁功夫進行了由衷肯定?


    徐冉星星眼,簡直不能更讚。


    呂夫子他們歸來時,徐冉已經開心地啃完雞腿並開始支架燒飯了。


    大家搖頭歎氣,一副追星失敗的喪誌樣。徐冉知趣地閉嘴,沒有說出自己剛剛見到學神的事。


    雖然沒有見到太子,但是大家一頓飯吃得開開心心。


    除了蘇桃家的雞腿,徐冉第二喜歡的,是韓通家的蔥卷大餅。據說是他娘親自做的,徐冉一邊吃餅一邊熱情向人推銷韓通的餅,大家也都說好吃。


    韓通一張臉通紅,徐冉也不知道他臉紅個啥勁,還以為是喝醉了,喊了男同學扶他。


    沐浴著夕陽,經儀堂六級三堂的學子們走在鄉間小路上,唱著來時的《]q》,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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