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


    李信頭一回發現打架負傷是件如此幸福的事。


    昨兒個被齊夫子領回來, 將打架停學的事情一說, 本以為他爹會像平日那般勃然大怒,然後餓他個三天三夜隻準喝水喝湯不準吃飯。


    沒想到——他爹聽完原委後,竟然拍著他的肩膀, 豎起大拇指:“幹得漂亮!我兒這是為道義所戰,爹很欣賞你!”


    李信頭一回聽到李國舅誇他, 而且還是為打架的事情而誇,喜不自禁, 衝他爹就是一句:“爹, 我人單力薄的,下次能帶李蒙一起去打嗎!”


    李國舅一巴掌掄過去。“夠了哈!”


    李信摸摸腦袋,不讓就不讓, 他還擔心李蒙那小子拖後腿呢。


    得了獎賞的李信, 樂嗬嗬地在家裏數他爹給的銀票。數的正開心呢,前頭有人來報, 說徐家娘子來見。


    李國舅不在家, 李夫人也出門遊玩了,家裏剩他一個,李信立馬拿出當主人的氣勢,大手一揮:“請徐娘子進來,上最好的茶用最好的茶具, 吩咐廚房做最貴最好吃的點心來。”


    徐冉坐在廳堂裏。


    對麵李信捧著一張傻笑臉,臉上青青腫腫的,乍一看有點像豬頭。“徐班使, 來此有何要事?”


    瞧他爹對他打架三百六十度大轉彎的態度變化,就知道,跟著徐娘子混,前方肯定是一條光明大道!


    他這般殷勤,徐冉有點不太好意思。雖然不知道李信為什麽會突然為她出頭,但就此事而言,她蠻感動的。加之李信被揍成這副慘樣,徐冉心頭有些難受,出聲問:“你的傷……請大夫瞧過了嗎?”


    李信嘿一聲,“小傷而已,不足掛齒!


    徐冉站起來朝他一鞠禮,發自肺腑地道謝。


    第一次有人為她打架,沒想到竟然是李信。


    李信忙地去扶她,一瘸一拐地,反倒自己摔倒了。扶人的變成被扶的,徐冉費了好大力氣,才勉強將李信從地上拖起來。


    徐冉單刀直入主題,道:“日後若有我能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


    李信一怔,衝她這豪氣衝天的口氣,當即想擁上去喊一聲好兄弟。後來回過神,思及以前自己欺負她的事,反而道起歉:“徐班使客氣。從前是我不對,不該欺負你。昨天那事,就當咱倆扯平了。”


    徐冉本就沒有將之前的事放在心裏,當即應下:“好。”


    李信留她吃晚飯,徐冉婉拒了。拄著拐杖親自送她到大門口,徐冉回頭道:“停學在家五天的堂外題,我會讓人送過來,這些天夫子們講過的內容,我也會整理好一並送來。”


    李信其實不太想寫堂外題,他就想開開心心地玩上五天。因徐冉發了話,他不得不應下。既然是未來表嫂了,表嫂的話,肯定是要聽的。


    回了府,父女倆練字的時候,徐冉同徐老爺說了丁更下藥以及李信打架的事。


    徐老爺沉思片刻,並未說什麽,而是在紙上寫下一個字。徐冉湊過去一看,是道路的“路”字。


    徐老爺指著字問徐冉:“通過這件事,你可曾悟到什麽沒有?”


    徐冉將自己看到公示榜時的心情一說。


    徐老爺點頭,“雖然隻是件小事,但是君子因以小窺大,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剛開始所有人的路都是一樣的,但漸漸的,有些人的路上開始有石子有毒草,有一切阻礙前進的東西。但凡這條路上出現想要阻攔你前進的人或事,那便證明,你選擇了一條正確的路。”


    徐冉懵懂臉。“爹你說的好複雜。”


    徐老爺咳了咳,一捋胡須,“爹的意思,是讓你不要多想。他不是討厭你,他是害怕你,才會作此舉動的,你切莫傷心。”


    徐老爺開始腦補:冉冉天真善良,像她這般年紀大的時候,若遭了這麽一手暗算,換做是他,他定也是要沮喪一二的。


    比如說,那人是不是討厭他啊,為什麽光害他呢,平時他是不是做了什麽得罪人的事。天真無知的年紀,總是容易想太多。 可怕的是,有時候還會將別人的過錯攬到自己身上來。


    善良是好事,但也不能走偏了。


    原來是擔心她聖母病。徐冉笑咧咧,要做也是做瑪麗蘇,她才不聖母呢。


    既感動又覺得好笑,表達了自己對丁更此等行為的痛斥,以及對李信幫她打架的讚賞,徐冉高高興興回屋了。


    徐老爺想著最近李國舅曖昧不明的態度以及他兒子李信對冉冉這樣別出心裁的維護,心裏有些恐慌。


    ……國舅家不會是看上冉冉了吧?


    這天禮訓日,徐冉一大早往東宮去。剛到思華殿門口,便瞧見太子在春華殿門口衝她招手。


    以前都是中午見麵,如今大早上的一瞧見他,當即沒回過神。


    學神怎麽還沒走,今天不用上朝嗎?複一想,哦,今天休沐日。


    提裙走過去,恭敬行了禮,一抬頭,太子正望著她。


    黑眸深沉,目光炙熱。


    清晨露重霧濃,前殿的宮人們提水擦地。殿前的每一塊金玉磚淨得亮堂,幾乎都能映出人影子來。


    太子邀她同行散步。


    徐冉有些遲疑,劉嬤嬤還等著她呢。


    太子壓著視線睨她一眼,仿佛看穿她的心思,眉頭微皺,“等會再過去,耽誤不了你的事。”


    語氣酸酸的,徐冉頭一回聽他這般說話,低下頭吐吐舌,悶著聲跟在他後頭。


    太子想起前兒個聽到的事,心裏莫名有些煩躁。想著等她今日來禮訓,順便問問,招了她到跟前,卻又不想開口了。


    一國儲君,竟會關注小小的幼學學堂之事,說出來,他自己都覺得不合適。


    都是那幫臣子,閑著沒事,就喜歡瞎聊。望京那麽多閑事,他們怎麽就光挑這個聊。還偏偏每次都會被他聽到。


    轉念一想,他記性好,聽見了,自然是要上心的。


    所以,開口關心她兩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兩人自春華殿繞了一大圈,徐冉腿都快走斷了,太子終於發話了:“身體可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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