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去, 吃飯的時候, 說起今天城南的登台,徐老爺眉飛色舞,一一將今日的節目精彩處娓娓道來。首先說起的自然是徐冉的節目, 幾乎要將徐冉誇到天上去,那股子“我女兒就是棒”欣喜言溢於表。


    徐豐聽著老憂傷了。


    大家都去看熱鬧了, 就他公務在身沒去成。


    徐豐一傷心,飯都少吃了一碗。等吃完了飯, 悄悄地拉了拉徐冉的袖子, “冉冉,要不你再重新彈一遍吧?哥也想聽。”


    徐冉想著她哥一年到頭也沒個休息的,錯過了避暑遊玩, 這會子又錯過了城南盛事, 如今瞧這可憐兮兮的模樣,也是怪造孽的。遂答應了下來。


    不但應了彈琴, 而且還許諾:“光聽我彈琴沒意思, 得就著沈娘子跳舞,一起看才有意思。”


    徐豐摸摸腦袋,“這個無所謂,我就是想著城南沒去成,能聽聽你彈琴也是好的。”


    徐冉笑:“等過了年, 學堂開學之前定請了沈娘子一起,專程為我敬愛的大哥來一曲。”


    徐豐嗤嗤笑,“好啊好啊“地直點頭, 心滿意足。


    散了飯,晚上睡覺前,蕭氏想起今日白天見到陌生男子的事,同徐老爺一說,徐老爺心中有過一絲狐疑,卻並未接著問。隻讓蕭氏不要多想,冉冉是個聽話的,哪來什麽心上人。


    蕭氏見徐老爺如今堅定地站在徐冉那邊,也不好接著說什麽。隻是上床進被窩時,抱了抱徐老爺,半睡半醒間道:“我們冉冉那般好看,定也要配個好看的。醜一點我都不依,老爺你也不許依。”


    徐老爺拍拍她的手,“睡吧睡吧。”


    蕭氏打了個哈欠,這回是真要睡著了,不知是夢話還是自言自語,嘴上呢喃:“要是未來女婿們都像老爺當年那般俊朗就好了……”


    徐老爺輕輕翻了個身,回抱住蕭氏,往她額上一吻。“沒誰能跟你老爺比俊的。”


    年關已至,各家各府都已經備好年貨,府裏各處張燈結彩,就等著大年三十那天了。


    蕭氏一忙起來,就將那日和徐冉說要見女婿的打趣話給忘了。徐冉難得得了兩天清閑日子,自是要玩個夠。這兩天睡到自然醒,睡醒來後吃早飯,吃飽了就又困了,複回暖榻上躺著睡個回籠覺。等睡醒來了,就該吃中飯了,吃完午飯,下午就出去串門子了。


    去蘇桃那裏看她寫耽美話本,蘇桃將門關起來,寫到麵紅耳赤處時,便停下來問徐冉,“是不是寫得太香豔了“,徐冉搖頭表示尺度還可以。蘇桃寫得快,一天能寫完一個故事,寫完了就讓徐冉從頭到尾看一遍。徐冉豎起大拇指表示棒棒噠,不比市麵上賣的那些差,鼓勵她拿到書市上去賣。


    有了徐冉的鼓勵,蘇桃信心滿滿的。兩人商量著,等過了初五,便到書市上探探行情。


    離開蘇府回家的時候,順便替蘇景行捎了封信給徐佳。徐佳接了信,心情倒是挺好的,順便拿了碗桂花酥酪,說是下午自己往廚房搗鼓的,徐冉拿了桂花酥酪回小院,剛開始隻敢嚐一口,嚐到嘴裏入口即化,好吃得很,便將一整碗都吃完了。


    和使女們打著葉子牌,等前頭叫吃晚飯。故意輸了一貫錢,看著使女們贏錢興高采烈的模樣,徐冉心裏樂陶陶的。吃完晚飯,每晚的例行練字取消,徐老爺忙著處理公務,想著在年前將事情都做完,來年有個好的開始。


    不用練字,便有了空閑去和徐嬌聊話。姐妹兩個一邊嗑瓜子一邊談望京城的八卦,後來徐佳也來了,三個人一起聊。烤著火,吃著東西,說完了望京城的八卦,然後開始聊過年的事情。


    徐嬌問:““不知道爹今年會壓多少歲錢。”


    徐佳:“至少一人得十兩吧?”


    徐冉嫌棄地擺擺手:“十兩太少,我想要二十兩!”


    徐嬌笑:“要真一人二十兩,估計爹得心疼銀子了。”


    說著說著,說到徐豐。徐佳掐指一算,“大哥是正月初十過生日,相當於過年後就十九了,該娶嫂嫂了。”


    嫂嫂啊。徐冉開始在腦海裏想象他哥娶了媳婦之後的畫麵。


    額,完全想象不出啊。


    “娶嫂嫂後大哥會搬出去住嗎?”徐冉有些舍不得。


    徐嬌支起手肘托著下巴,“如果未來嫂嫂堅持要搬出去住,還是有可能的。”


    徐冉麵有愁色,“那得娶個不讓他搬出去住的嫂嫂才行。”


    徐佳徐嬌連連點頭。


    想著徐豐娶媳婦的事情,晚上徐冉沒睡好覺。


    依她哥單身十九年的感情狀況來看,估計她哥還是個沒開竅的。估計要想成親,得靠蕭氏那邊張羅相親了。她哥長得不錯,工作穩定,妥妥的皇家公務員,隻一點不好。太馬大哈了。


    若是換做心思細膩一點的姑娘,約莫著受不了她哥這樣大大咧咧粗枝大葉的性格。說白了,就是不會疼人。不是沒人追求過她哥,上回有個姑娘,送點心都送到府裏來了,結果她哥一句“這點心看著好吃,我拿去給我妹妹吃。”人家姑娘從此之後就再沒出現過了。


    哎。徐冉翻了個身,要是她哥能拿出疼妹妹的三分之一功力,不愁娶不到好姑娘。


    要是有那種長相好看性情溫婉而且真心愛慕她哥的姑娘做嫂嫂就好了。


    徐冉性子急,生怕蕭氏已經開始張羅相親的事了,第二天就跑去和蕭氏說:“娘,家世不重要,哪個堂結業的也不重要,關鍵是要性格好,懂得照顧大哥。”


    蕭氏聽得一頭霧水。等徐冉說明了給徐豐找媳婦之後,蕭氏哦一句,雲淡風輕一句:“你哥的媳婦他自己找,我不操心的。”然後就去忙了。


    既然蕭氏都這麽說了,徐冉也就不著急了。要是等她上高學,她哥還沒找到媳婦,到時候她就親自上陣張羅,說不定還能逮個同學給她哥作媳婦呢。


    大年三十那晚,徐老爺一早就穿戴整齊,往宮裏去拜天恩了。徐冉換上剛做的新年新衣,去找徐嬌和徐佳玩。中午徐老爺回來,蕭氏也忙完了手頭的事,一家人坐在炕上商量晚上守歲的事。


    徐豐也在。本來今天是他的班,本著盡職盡責的使命感,他一大早就去了。結果一去便被人打發了回來。他老大親自來送他,說今天不用他當班了,讓他好好過家過團圓年。笑得和和氣氣,和以前一見到他就凶著臉的模樣完全不同。


    徐豐懵懵懂懂地就回府了。往常絕對是沒有這個先例的,不知今兒個是走了什麽運,但既然老大都發話了,他也就不再想。此時和家裏人坐在一起說笑,心裏別提多高興。


    等夜幕降臨,遠處豆大的一滴墨渲染開來,天空便全黑了。月亮是圓圓滿滿的一輪,高高地掛著。徐家兄妹到院子裏點炮竹玩。徐佳拿了她前陣子自製的炮竹來,本來是打算拿來炸蘇景行的,結果威力太小,試驗不成功,所以就改成炮竹了。


    比街上買的果然要響很多,還帶著彩光,蠻不錯的。


    徐冉最喜歡玩那種拿在手裏晃來晃去嘶嘶作響發出彩光的執炮,和她以前小時候玩的煙花棒差不多。


    有那種大一點的炮竹,姐妹三個不敢去點,怕震耳朵,徐豐便拿了火星子去點,點了就躲開,嘭得一聲特別響。適時管家老唐來院裏找徐老爺說明年拜年出行的事情,炮竹炸開煙灰,撲了老唐一臉,黑不溜秋的,老唐就叉腰喊:“誰,誰幹的!”


    兄妹四人一愣,忙地笑著往屋裏躲。


    等到晚上吃團圓飯時,徐冉已經餓得不行,也不要吃糕點,就想著大魚大肉涮鍋火鍋辣辣地好好吃上一頓。卻不能開吃,得等宮裏賜的菜到了,先單獨辟張桌子將宮裏的賜菜請上桌,然後才能開始吃正經的晚飯。


    等聽見街上先行太監的馬聲了,仆人來正屋裏回話,一家人便急急地往府門口去。


    立在寒風中等了半刻,總算是等到了護送禦菜的侍衛隊。


    恭敬接了食盒,回了屋請上桌,一家人鬆口氣,開始高高興興地喊菜了。


    今年的賜菜是鳳於九天,其實也就是道花菇鴨掌,徐冉不愛吃,拿著筷子夾紅燒肉吃。


    這一口肉還沒到嘴裏呢,屋外有人急匆匆地喊:“老爺,宮裏又賜菜了。”


    徐老爺一怔,往年隻一道賜菜,從來沒得過兩道的,今年倒稀奇,怎麽還有?


    領著家裏人出府門去等。


    徐冉想著那道紅燒肉,饞得口水都要下來了,想著賜菜快點來,她好快點吃飯。


    終於等到了,卻不是宮裏的侍衛隊,而是東宮的。


    福東海親自端著兩提食盒,恭恭敬敬地遞到徐老爺手裏,提前拜了個年,往後頭打了個招呼,與徐家人問好。


    回了屋,蕭氏納悶:“東宮那邊怎麽給咱家賜起菜來了?還一賜賜兩道?”


    徐老爺和徐冉相對一笑。


    嘿嘿,別人不知道,他們父女倆可清楚著呢。


    掀了食盒,裏頭是一道香鍋炒過的大雜燴,另一道是蜂蜜奶酪粥。


    都是徐冉愛吃的。


    嗷嗷嗷嗷,學神殿下!徐冉激動地隻差沒喊出聲,臉上蕩起一個大大的笑容。


    太、太感動了。


    徐老爺也感動啊,殿下竟然還親自賜菜,這真真是將冉冉當做跟前人了。


    徐冉也不吃紅燒肉了,圍著盛禦菜的桌子一坐,徐老爺也往這邊桌子一坐。


    之前那桌子上擺了官人賜的花菇鴨掌,沒人感興趣,現如今太子這兩道菜一來,父女倆圍著太子賜的兩道菜,癡漢臉地夾起筷子。


    蕭氏問:“你們到底還上這桌吃飯嗎?”


    徐老爺和徐冉同時搖頭,“我們吃這桌!”


    然後各自刨了一大碗飯解決了太子賜的菜,父女倆往椅背上一躺,摸著肚子,打了個飽嗝。


    好吃啊,人間美味呐!


    這邊太子自宮中回了東宮,想著來年開春六國盟會的事情,官人命大太監將今年各國外派使臣的折子全部送到東宮,太子拿折子看,一看便是兩個鍾頭。


    等到夜晚十一二點的時候,外麵又升起煙花,卻不是宮裏的,而是望京城各家各府齊齊孝敬的。因是年三十,東宮各處宮人並不似以往那般嚴謹端敏,因太子開了恩,一個個都聚在玉階前看煙花。


    福東海守在思華殿門口,張太監來找他。端了盤炸花生,並一瓶玫瑰花酒,外加疊春卷,拿了折桌,請他坐下吃。


    福東海哪裏有這個膽子,張太監隻笑,收起折桌,兩手捧著東西和他一起站著。


    “又是一年過去了。”


    “可不是,這日子過得快啊,一眨眼的功夫,人又老了一歲。”兩人說著話,聲音放低了,細細絮絮的,生怕驚動殿裏的人。


    福東海問:“你來找我作甚?白白地來獻殷勤。”


    張太監笑:“今兒個是老哥哥的生日,我記著呢。”


    福東海一怔,眼角兒一揚,癟起嘴,紋路都笑出來了。“你個老東西!”語氣中自是感動。


    兩人吃了花生喝了點玫瑰花酒,張太監指了指前麵聚在一起的宮人們,歎:“他們在那熱熱鬧鬧的,我倆在這看煙花說趣話,總歸大家都有個伴。”將聲音壓低,往殿裏一指,“隻我們殿下一人,孤單單地在裏麵看折子,我們殿下呐,什麽都不缺,唯獨缺個貼心知意的人。”


    福東海拿拂塵往他臉上一掃,“呸,說什麽混話!這話也是你能說的!”雖是這般話語,語氣卻不凶,而後又道:“這不有個徐娘子嗎,你且等著,明年定是有她陪著殿下一起守歲的。”


    張太監問:“真的?”


    福東海:“那還有假!今兒個還讓我去賜菜呢,還都是徐娘子愛吃的,你進東宮這些年,除了李國舅和劉閣老那邊,可曾見殿下給第三家賜過菜?”


    張太監搖搖頭。


    兩人還準備說些什麽,殿裏太子喊福東海。福東海忙地收拾一番,張太監也急急地退了下去。


    過了片刻,太子走到殿門口,問福東海:“今天給徐家的賜菜可送到了?”


    福東海笑:“送到了,徐老爺親自收下的,一家人別提多高興了。”


    太子本來想問,徐二娘子高興嗎,後來想想,既是一家人都高興,她自然也是高興的。便沒問了,跨出殿門往外去。


    玉階前的宮人正在看煙花,此刻見太子出殿,烏壓壓地跪了一地。


    太子抬手,“你們隻管看你們的。”


    宮人們便又回過頭去看,多了幾分緊張。


    太子搖搖頭,往東邊踱步而去。福東海忙地跟上。


    抬頭望,煙花如花瓣雨一般在夜空下綻放,流光溢彩,姹紫嫣紅。


    太子忽地想起徐冉來。


    不知道她喜不喜歡看煙花。若是喜歡,說不定此刻也在癡癡看著煙花,臉上笑著,露出她的大白牙來。


    太子想著她,一走便走到東宮宮門口,福東海提心吊膽地問:“殿下,可是要出街去?若是要出街,小的去調侍衛隊。”


    太子回過神,往東街徐府的方向看了看,擺擺手,轉身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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