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正好,鶯聲鳴柳,天朗氣清,陽光懶懶地從槐樹間隙間灑落下來,落下點點亮斑,隨著樹影輕輕搖動,江寧進了屋子,見韓致遠站在窗前,提筆寫著什麽。


    望著他,不知為何就有一股別樣的感覺從心底升起來,如同深海中壓抑的氣泡,冉冉浮起,江寧覺得有點不安,一邊走過去,一邊問道:“在做什麽?”


    韓致遠沒有答話,繼續提著毛筆,認真地在紙上寫寫畫畫,江寧過去一看,筆跡有點模糊,像是被水泅濕了似的,任他再如何努力,卻仍舊是怎麽也看不清楚,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雨水紛紛落落地砸在窗欞上,發出砰砰的聲響,像人的心跳聲,隨即濺起一大片水花,落在人的皮膚上,寒涼如冰,順著指尖深入骨髓。


    江寧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不安地抬頭看韓致遠:“怎麽回事?”


    然而那一瞬間,水花似乎濺到了他的眼睛裏,韓致遠的麵容也朦朦朧朧的,十分的不真切,江寧隻覺得自己此時似乎變成了一個高度近視的人。


    “江寧。”


    韓致遠突然出聲,聲音清晰而沉穩,仿佛含笑,江寧微微眯起眼來,看著他,等他說接下來的話,然而下一刻,一抹刺眼的紅色在他的胸口瞬間蔓延開來,血水滴答滴答地落在紙頁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江寧。”韓致遠又叫了一聲。


    “怎麽……”江寧直愣愣地瞪著那一抹紅色,隻覺自己的眼睛被刺得生疼,心中的惶恐如同一個巨大的黑洞一般,幾乎將他整個人都要吞噬進去,他立刻伸手去抓韓致遠,然而手指才剛剛靠近,麵前的人便化作了一片朦朧的水霧,漸漸消弭於雨中……


    “韓致遠!”


    江寧猛地坐起身來,額上冷汗涔涔,滑過眉梢,留下一道濕冷的痕跡,他的心髒劇烈地跳動著,仿佛剛剛的恐慌還存在於心頭,一直盤桓不去,無法消散。


    幸好隻是夢,他想。


    屋子裏冷清無比,能看見窗紙被積雪映得瑩白通透,夜色寒涼,江寧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從地上爬起來,披上外裳,走到桌邊將油燈點起來。


    看著如豆的燈火,他心中沒來由的有些煩躁,索性推開窗,寒冷的空氣湧了進來,距離大雪已經過了四五日,但是因為天氣嚴寒的緣故,院子裏仍舊滿地積雪,江寧也不曾刻意去清掃過,此時正是銀裝素裹,美不勝收。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漸漸亮了起來,遠處傳來人聲,水聲,以及鏟雪破冰的聲音,夾雜在一起,打破了清晨的寂靜,看著陽光懶懶地灑進了院子,房簷下的冰棱閃爍著晶瑩的光斑,江寧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來,他洗漱之後,便披好鬥篷,往酒坊去了。


    這一去,及至下午才回來,時近年關,醉仙樓的訂單暴增了許多,酒坊人手不夠,忙得團團轉,恨不得每人再多長兩隻手,再加之江寧還要料理越州和宿州那邊的傳信事宜,所以一整天忙下來,天色都擦黑了。


    夜幕降臨,路上行人漸少,寒氣愈發重了,冷風吹得人眼睛疼,江寧裹緊了身上的鬥篷,大步往自家方向走去。


    然而剛走到巷子口,便聽見有爭吵聲傳來,竟然就在他家門口,不對,準確說來,應該是他家院子的牆下邊,婦人大聲叱罵,聲音尖利刺耳,一旦提高了音量,簡直能劃傷耳膜。


    江寧一聽便知道是誰,梧桐巷小有名氣的一個女人,住在他家隔壁,家裏是賣豆腐的,夫家姓汪,人們戲稱她為汪老虎,脾性很是潑辣,得理不饒人的那種,你若是稍微得罪了她一點,她能站家門口罵上一整天,聲音又堪比高音喇叭,回|回鬧下來,整個巷子裏人盡皆知,是以少有人願意同她爭吵,因為那張利嘴實在厲害,上下嘴皮子一碰,幾秒之內,被罵的人八代祖宗都難以幸免,於是也沒什麽人願意與她來往。


    自從江寧搬到此處,見識過她的厲害之後,便盡量保持距離,再加之江寧大部分時間是泡在酒坊裏,平日裏兩家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幾個月下來,倒也相安無事,不知今天是怎麽了,突然跑到他家院牆下麵罵人?


    江寧停下腳步,在巷子口聽了一會,心中忍不住有點想笑,不知道是誰惡作劇,往院牆裏麵扔雪球,把汪老虎砸了個正著,仰天跌了一跤,這也就罷了,最後那人竟然還爬上牆看了看,這還了得,汪老虎當場就氣得七竅生煙,破口大罵起來。


    這一罵就是一個時辰,那被罵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腦子有問題,竟然也不跑,就往牆底下一靠,一副不動如山的模樣,差點把汪老虎給氣炸了,光江寧在這兒站了幾分鍾,她罵過的話就已經不帶重樣的了。


    江寧站了一會,想了想,最後還是走上前去,道:“汪夫人。”


    他的聲音不大,但是夾雜在汪老虎的叫罵聲中,還是很清楚的,汪老虎立刻停了下來,似乎對他這聲溫溫和和的夫人很是受用,難得地開口同他打招呼:“原來是江公子,今日這麽晚才回來?”


    江寧一笑,點點頭,汪老虎側開身子,讓他過去,口中一邊道:“江公子先請。”


    江寧含笑道:“多謝了。”


    昏暗中,牆角下背對著他的那個人忽然挺直了脊背,似乎留意到了這邊的動靜,江寧掃了一眼他的背影,覺得十分熟悉,再一看,心中登時一個激靈,像是有一蓬火花砰然炸裂開來,心底裏翻江倒海的都是滾燙的岩漿,燒得厲害,心跳一陣快過一陣,仿佛下一刻就要從胸腔子裏麵蹦出來似的。


    他定定地看著那人的背影,也不作聲,過了一會,才輕聲道:“怎麽來得這樣晚?天都黑了。”


    一旁的汪老虎挑高了畫得細細的眉,驚訝不已:“江公子,這難道是你的朋友?”


    那人總算是轉過身來,容貌俊朗,眉目狹長,氣質如同磨礪過後的刀鋒,引而不發,他微微彎起唇角:“是我的錯,路上有事耽擱了。”


    見兩人果真認識,那汪老虎也不好再罵了,隻是嘀嘀咕咕了幾句,又狠狠瞪了韓致遠一眼,這才冷哼一聲,進了自家院子,把門摔得震天響。


    江寧前腳才剛進院子,韓致遠後腳便立刻把門關上了,將人抱在懷裏使勁蹭,臉頰相互貼著,仿佛交頸一般的姿勢,聞到了懷中人熟悉的氣味,他滿足地喟歎一聲:“總算抱著了。”


    江寧麵上忍不住笑,語氣卻是故作正經:“來,跟我說說,怎麽爬到有夫之婦的牆頭去了?”


    一聽這話,韓致遠大喊冤枉,覺得自己實在是無辜,分辯道:“我打聽了一整天,才知道你住在這裏,誰想到這院牆特麽是連在一起的?我要爬,也該爬你的牆頭才是。”


    江寧笑了,帶著他回了屋子,一邊點燭火,一邊隨口問道:“在古代當兵打仗的感覺怎麽樣?”


    聽了這話,韓致遠想了想,才回答:“還行,一開始有點不好過,但是熬一熬就過去了,不過有一樣事情實在是沒法忍受,導致我差點叛逃了。”


    “嗯?”江寧抬起頭來,語氣有點疑惑:“什麽事情?”


    韓致遠望著他,神色認真:“想你想得睡不著。”


    江寧:“……”


    韓致遠彎起嘴角笑了,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語氣裏盡是引誘:“來,大寶貝,給我抱會兒。”


    這表情語氣,跟大尾巴狼似的,江寧忍俊不禁,果然過去坐下來,韓致遠滿足地抱著他,兩人的影子被微微晃動的燭火投映在牆上,相互依偎著。


    過了一會,韓致遠才低聲喃喃道:“江寧,我調任去越州,你覺得怎麽樣?”


    江寧一怔:“真的?”


    韓致遠點點頭:“嗯,年後調任公文應該就能批下來了,我去越州做守城將。”


    他說著,頓了頓,有點遲疑地道:“不過,守城將升職很慢,跟邊防軍拚軍功差了很大一截就是了。”


    聽了這話,江寧忽然伸手抱緊了他,將自己的眼睛壓在他的肩上,語氣有點模糊不清:“都可以,沒有什麽不同,韓致遠,幸好你回來了。”幸好你回來了,否則我餘生的意義何在?


    韓致遠一頓,也用力抱回去,繼而側頭吻住了懷中人的唇瓣,細細地啃噬著,仿佛要將心中滿溢而出的愛意通過這個吻,傾瀉過去。


    你是最重要的,這一刻,他的心中反複地叫囂著,你是最重要的。


    屋子裏一時間寂靜無聲,唯有燭火輕輕晃動著,牆上投映出的影子融為一體,仿佛從未曾分離過一般。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穿越之賣狗糧夫夫的發家日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未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未妝並收藏穿越之賣狗糧夫夫的發家日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