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多高的橢圓形缺口,裏麵波動如水紋在湖麵泛起漣漪,那層層褶皺,恰巧說明了裏麵的空間之力到底有多麽強大。


    那個,是通往臨劫界的入口。


    所有人都知道,祭神大人不會平白無故拿出這個通道來供他們欣賞。但即使那地方是修士日夜苦練夢寐以求之處,目前的他們也隻能用羨慕與狂熱的目光仰望。


    然後,他們將目光投向四王。


    不,應該是三王,於南王,他們的目光中隻有憎恨與幸災樂禍。


    閆蓮知道自己這一句話對他們的衝擊到底有多大,但她仿佛是很享受這樣一種緊張而迫切的氣氛,拋出了這一句話之後,她停頓了許久。


    一一掠過眾人臉上各式各樣的表情,然後才將目光定格在跪在眾人最前麵的四王麵前。


    “東王、西王、北王,”


    “信徒……在。”


    本以為嵌入了泥土中的指甲能讓他們不至於在祭神麵前失態,但是那一句不似往日發令時果斷的顫抖回應還是泄露了他們的內心的情緒。


    真的很緊張,他們能夠預料到下一句話就注定了他們到底是夙願成真抑或還是空歡喜一場。


    “上來吧。”


    三個字,意思簡單明了。


    這便是“神”,不需要問他們到底願不願意,神的旨意,他們隻管服從。


    當然,這樣的旨意,他們樂意至極。


    “是。”


    當結果落定,跳出嗓子的那顆心髒終於也放回了原位,三王互相對視了一眼,看到對方的神色,也能猜想到自己此刻的神色。


    毫不遲疑,一躍而起到半空,然後畢恭畢敬地在缺口旁邊候著。


    他們乃是一族之王,別說其他,就是這場獻祭大典之後的收尾工作,還有很多讓他們頭疼的事情,但是相比他們的飛升,這些事情一點都不重要了。


    四王府邸有很多優秀的強者,沒有了他們,王位還有其他人可以頂上,各王族之內可能會慌亂一陣子,但是這恰好是每代新王掌控收攬權勢的最佳機會,何況還有幾位天祭師在。


    總而言之,妖族的天,沒有了他們,依舊日升日落。


    而對三王來說,今後不再是一族之王,而是作為一個修士,作為追隨祭神的信徒,去追求更加強大的力量。


    解決了三王的事情之後,閆蓮並沒有忘記最重要的事情,給予她的信徒們力量。


    臨劫界的元氣乃是以她的紅墨蓮台為媒介,將元氣傳送到她的分魂,再傳送到妖族地界之內。


    此刻那巍峨的神像已經徹底被滾滾如濃霧的乳白色元氣包裹,神像周圍的四大海妖嘴中噴湧的也盡是衝天的濃鬱元氣。


    不消片刻,這濃霧就代替了天上悠悠的白雲,因為過於濃鬱的元氣的摩擦而讓人們頭頂的天空“轟隆”如天雷作響。


    這樣的場景,不僅僅是秦期寧看呆,在場中像高淳、遠梁等等一宗之主大概也從未曾見過,而妖族民眾看到這一幕,眼中的渴望已經融成了一團熾熱的火。


    越來越低的雲層讓人透不過氣來。不是因為壓抑,而是那種將嘴裏薄荷糖一下子嚼碎了的那種清爽舒暢到讓人無法掌控自己呼吸的極致之感。


    這種感覺,對於沒有接觸過臨劫界元氣的人族修士來說更為強烈,甚至可以說有些無法適應。


    要下雨了。


    “滴答——”


    秦期寧感覺到了雨滴落在臉上,往臉上摸了摸,卻沒有濕潤的感覺。


    這是……


    “濃成了液體的元氣。”旁邊的聲音證實了她的猜測。


    這元氣乃是閆蓮通過特殊通道運輸過來的,空間有限,必須凝成液體,才會有這樣一場“元氣雨”。


    這些元氣雨降落在四大妖王地域的量並不均衡,以前她是哪個祭師順眼就多降一些,不過這一次顯然南王地域內明顯是最少的,而東王地域內則是最多。


    但是每一次最為集中的地方,無疑都是聖山之內。


    “這樣濃鬱的元氣,吸納三天的量都抵得上地靈界之內三個月的量了吧?怪不得妖族的修士修為如此強大!”


    遠梁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接,因為*尚未完全適應,雨滴滴落在皮膚上,猶如細針微刺,略帶疼痛,但是這並不妨礙他打開周身的氣竅,讓全身盡可能吸納這些雨滴。


    閆蓮在上空全神貫注地維持著連接到自己體內的特殊通道,下方的人隻靜靜地沐浴在這一場元氣雨之中,不敢驚擾。


    秦期寧看了看這狼藉一片的獻祭台,想到自己這一趟的目的。解決了玄若,盜運也不會再威脅到她了,她應該高興的。但是葉嘉……


    想到自己從未曾真正謀麵的母親,心裏難免有些難過。


    自己雖是帶著記憶來到了這個謀生的世界,剛開始的時候雖然多般不適但是因為有爺爺也不算孤獨,後來一個人離開了清微宗,更是為了活命並沒有多少可以傷春悲秋的歲月。


    但是,當真正知道自己稱為母親的人再也無法在這個世界相見的時候,那種感覺,還是不太好受,她突然有點想念爺爺。


    秦期寧默默地歎了口氣,有些黯然地站了起來,不管怎樣,這趟旅程到了這裏也算是結束了,自己現在還是先下去和封司會合然後出去。封司還帶著她父親秦臻,那個男人,似乎很愛她的妻子……


    聽到寶劍刺土撐起的聲音,蕭子裴在元氣雨的沐浴下睜開了雙眼。


    從他的角度,恰好看到女子半側的臉龐,被雨水滴到的地方泛起乳白色的光暈,光暈間女子垂下的眼間長長的睫毛朦朧可見。


    “等一下,”鬼使神差地叫住了她。


    “我覺得這個交給你比較合適。”


    蕭子裴說這話的時候也站了起來,秦期寧轉過身去,恰好看到眼前如玉的手指拿著的透明玻璃瓶。


    秦期寧有些愣住,那在瓶中沉睡著的女子,就這粗略一看,也能看出眉眼與她有六分相似。


    在秦期寧看向瓶子的那一刻,蕭子裴分明看到了她本來暗淡的眼中閃過亮光,連周身的溫度也暖上三分。


    看來真的很想要啊!


    嘴角勾起了一絲不喜察覺的笑意,就像是竊喜被漁者驚到的魚兒再次靠近了魚鉤。隻可惜秦期寧目光緊盯著瓶子,並沒有注意到。


    這是他在奪回焱的時候眼尖恰巧看到的,本可以置之不理,卻在看到這魂魄的時候腦海中自動浮現出了麵前女子的影像。


    這魂魄之所以在八爪怪腹中沒有被消化掉,他猜測是與包裹在魂魄身上的信仰之力有關。


    “這是我在剖開八爪怪的肚子時恰巧撿起來的。”


    “這是我母親……”


    秦期寧嘴角扯出了一抹笑,垂著的手指收緊又張開,然後伸出手去輕輕接過了蕭子裴手中的瓶子。


    “你不用這麽勉強,我知道你迫不及待想要和我劃清界限。這一次,隻是我順手撿到而已,你不用覺得你欠了我多大人情。”


    “謝謝……”


    秦期寧用了握緊了手中的瓶子,蕭子裴將她所有想說的話都堵在了喉嚨。


    “恩,走吧。”


    蕭子裴先走一步,秦期寧攤開了手中的瓶子,在此確定這不是幻覺的時候,才萬分寶貝地收了起來,走到獻祭台邊上,縱身跳下。


    “這麽好的人情竟然白送,還提醒她要劃清界限,你之前可不是跟我這麽說的啊!”


    獬豸在蕭子裴識海中嚷嚷。


    “嗬……人情這種東西,不是別人說不用還就真的不用還的,獬豸。”


    那個魂魄,對他來說真的是隨手一撿,沒有什麽用,但是對秦期寧來說,那是母親,是非常重要的東西。


    他越說得不在意,秦期寧才會更加在意。


    換成是之前秦期寧對他的態度,如今兩人要是一起走,她早就炸毛了。


    現在,恩。


    很安靜。


    恩怨兩消嗎?他的確是說過這句話,但是誰說兩消了之後就不能再有恩怨,隻要他想,他會有無數種辦法建立起兩人之間的因果牽絆。


    “啊,好複雜!我隻是一頭獸,實在不是很懂你們人類這麽複雜的情感,換成是我,對於有威脅的人,直接殺了就是了,以前你不也是這麽幹的?”


    獬豸越想越覺得有理。本來它對秦期寧並沒有什麽感覺。有了蕭子裴作參照物,地靈界的人甚少有它看得上眼的人,但是就是這個女子,在它沒有注意到的時候,竟然成長到了足夠與蕭子裴匹敵的地步。


    並不是它大意,而是有些人天生就讓人有一種錯覺,即使連秦素遠梁等人,在這之前大概都覺得秦期寧隻是一個天賦不錯但是還需要人保護的女子,卻不知道她在不知不覺間早已能夠獨當一麵,能夠力挽狂瀾,做到了世間少有人做到之事。


    甚至,已經能夠威脅到蕭子裴,這是它最不能容忍的事情。不過是在地靈界,蕭子裴本來預定好的人生軌跡,就已經發生了這麽大的變化。


    事情,還能像主人想象中的那麽順利嗎?


    “要不,我們還是殺了吧?”


    蕭子裴不在理會獬豸,他在想剛剛獬豸的話。


    以前的他……的確是這麽做的。所以說,屬於人類的七情六欲,真的是很奇妙的東西。


    因此,以前的他,大概不算是人,隻能算是一隻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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