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下過一場雨可惜溫度並沒有降下去,反而在天氣放晴以後水泥地上蒸騰起一股熱氣,讓人感覺悶熱。


    晚飯仍是周以澤做的。


    程翊看了眼鄭全,又看向坐在他對麵的周以澤,兩人對視一眼,皆心事重重。


    他倆剛進來的時候鄭全剛掛電話,也不知道是誰打過來的,鄭工被氣的臉紅脖子粗,雙目赤紅,胸脯一起一伏仿佛呼吸不過來。


    他看兩人過來忙斂住氣惱的神情,扯了一個尷尬的笑容,隻是客套地說了聲來了啊。


    冰箱裏沒什麽食材了,周以澤把中午的排骨湯熱了熱,又炒了盤小炒,打了一個蛋花湯,三個人將就著吃。


    飯桌上隻有筷子不小心碰到瓷碗瓷盤的聲響,鄭全悶頭吃著飯,臉色陰沉,和以往邊吃邊說笑嗬嗬的模樣有很大不同。


    “哦鄭叔,我聽我哥說明早我們一起去看趙叔,幾點去?”程翊裝似無意,打破了沉悶的氣氛,可他沒想到鄭全夾菜的手微頓,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似不耐,又似氣憤,一時讓人琢磨不透。


    程翊和周以澤都注意他的表情,兩人一時間都反應過來看來那通電話和老趙有關。


    鄭全很快低頭,他扒了兩口飯才悶聲說道:“我明天有事,就……不過去了。你們倆也別過去,他……家裏人都過來了你們不用擔心。老趙的事兒……你們就別管了,安心待著。”


    鄭全把“家裏人”三個字咬的頗重,仿佛是要把老趙的家裏人給咬碎吃了。


    程翊眉頭一皺,“鄭叔怎麽了?趙叔那邊……是他家裏人說什麽了嗎?”


    鄭全一臉嚴肅,靜默了會他才開口:“今兒下午自從他家裏人過來以後就一直給我打電話,說是老趙他兄弟,他說老趙那傷算工傷,索賠一百萬。”


    程翊差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工傷?”


    周以澤聞言倒沒有太多觸動,他以前當打手追過好多債,見過的流氓地痞沒一個講理的,但他們那些專職不講理,不還錢打到還錢。


    “總之你們別過去了,那邊的人就是無賴!被纏上甩掉也難。我估摸著他們也不敢當工地來,畢竟工地上這麽多工人,他不敢來鬧事。”鄭全一臉疲憊,這兩天被這些事兒擾的沒睡過一個好覺。


    程翊和周以澤點了點頭,心裏清楚幫不上忙,索性不添亂。


    程翊兩人吃了晚飯就回了房間。


    小房間裏悶熱異常,周身裹著粘稠的空氣簡直讓人窒息,仿佛動作都遲緩了,呼一口氣似乎都帶著灼人的熱度。


    “我去洗個澡,你要實在熱就出去吹會風。”周以澤渾身上下全是汗。


    “我也想洗。”程翊實在是撐不住了,他吸了吸鼻子,“我都覺得自己餿了。”


    周以澤回頭安慰他,“沒有的事兒。”


    程翊冷眼看他,直接把背心脫了下來遞了過去,“你聞聞?”


    周以澤嫌棄地往後撤了下,他假笑了聲:“真沒餿。”


    “行啊,那你聞聞。”


    “程翊你找事是吧!我一個大男人聞你背心,我有那麽重口味的嗜好嗎?行吧行吧,那你趕緊洗個澡。”周以澤也覺得總不讓程翊洗澡不是個事兒,這麽熱出一身汗確實難受,病情加重大不了他再照顧就是了。


    洗完澡兩人根本不想在小房間裏呆,蹲在門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鄭叔看起來挺愁那事兒的。”程翊伸手把周以澤嘴裏的煙扯了下來。


    周以澤正低頭玩掃雷,被他嚇了一跳,他瞪著程翊,“找事是吧。”


    “我明天給你買點棒棒糖。”程翊把煙頭對著地上按了一下,熄了煙。


    周以澤看了眼知道拗不過他也放棄了,他這身體的煙癮倒也沒多大,這會戒是肯定可以戒掉的。


    “煩死了!隨你吧。”周以澤沒多說低頭繼續玩自己的掃雷,“那人就是無賴,要實在不行,讓鄭叔請人教訓他一頓。他一個外地人,在這邊無親無靠恐嚇兩下就慫了。”


    程翊聽他表哥的口吻看了他一眼,“這些流氓手段你倒是挺懂。”


    周以澤專心玩遊戲順嘴說道:“這叫手段?以前追債的時候用的手段更流氓的,你沒見過。”


    “嗯?”程翊注意到那個詞匯,他皺著眉,“追什麽債?”


    周以澤看著手機屏幕沒了動作,但是麵上倒沒有心虛的表情,他平靜地反問:“你活這麽大沒人找你借過錢?”


    程翊隱隱覺得不對,他總覺得他表哥瞞著他什麽,而且照理說就算有人找他表哥借錢,也不過是學校裏的人,學生而已用的著什麽流氓手段?


    “那你說說有什麽流氓手段?”


    “你問這麽多幹嘛?對了,明天要是不去看趙叔,我們就去錦南小區找找人。”周以澤適時岔開話題。


    程翊一聽找人注意力就被轉移了,心情鬱鬱,他心裏沒底,總覺得這事兒不靠譜。


    廢棄的大倉庫裏傳來一聲一聲淒厲的慘叫聲。


    這倉庫常年沒人過來已經積了一層厚厚的灰,蜘蛛網也結了好多,走兩步就覺得自己胳膊上掛上了蛛絲,伸手咕嚕一把胳膊什麽用也沒有,依舊可以感覺到胳膊上糾纏的蛛絲。


    “行啊挺能躲。”一個流裏流氣的男子冷笑一聲,打量了一下周遭,鐵皮屋頂還漏水,積水順著牆根流下來,經年已經留下了一層青苔。


    “幾位小兄弟行行好,再寬限幾個星期!我現在真的沒有錢了,我給你們磕頭了,求求你們!求求你們!”一個老實巴交的中年男人跪在地上,他聲音顫抖求著饒,臉上眼淚四縱,也不知道多久沒有洗臉,竟衝刷出幾道痕跡,說著他一個響頭一個響頭磕在地上,磕得比給自家祖宗都用心。


    那男子絲毫沒有觸動,反而一腳踹在那人胸上將那人踹倒在地。那力道不輕不重,那人叫的委實逼真,像是骨頭被踹折了一般。


    “嚷你媽逼!別給老子裝,一點勁兒沒用!寬限?都他媽躲了一個星期了,讓老子和兄弟一頓好找!就說現在還~還是不還~”最後一句話那人是從牙縫兒裏擠出來的,帶著濃濃的威脅口吻。


    那中年男子立馬又爬了起來跪正了身體,他沒再聲淚俱下地求饒,而是拿眼睛偷偷掃著那男子背後懶懶散散站著的幾人,仿佛剛才怯懦求饒的人不是他。


    那中年男子心知自己今天是躲不過去了,小眼睛裏掠過一絲惡毒,他低著頭小聲說:“我家裏還有一套房子,我老婆!我老婆她有好多嫁妝。你們給我一天!就一天,我回家弄了東西,你們陪著!有你們陪著她不敢不給我,到時候我立馬能還上錢!”


    那男子聞言冷哼一聲,眼裏露出一絲鄙夷之色,這男的自己倒是會躲,留了自家媳婦兒和十多歲的兒子在家,他那家小的都快沒下腳的地兒了,還要回去啃媳婦兒?


    他回頭對蹲在最外層無所事事的男人說:“周哥,你處理吧。”說著他就讓開了。


    中年男子一聽“處理”二字心尖一顫,他打了個寒戰,這才注意到最外麵還有一個人,隻是被那幾人給擋住了。


    那男的約摸二十出頭,模樣倒是英俊,穿著一個黑色的緊身背心,把他身上胸肌腹肌勾勒了出來,他嘴裏叼著一根煙蹲在那裏。


    聽見有人叫自己他拍了拍手站起了身,慢慢踱到那人跟前。


    那中年男人看那男的懶散,也沒有那麽凶神惡煞,威懾力不比剛剛那個小流氓,心裏稍稍放下心來,但他麵上未動仍是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周澤居高臨下斜眼看著那人,高大的身材給人一種要命的壓迫感,他與那中年男子對視了幾秒。


    那中年男子試探著說道:“可不可以寬限個一天,就一天!”


    周澤臉色緩和,他眼角微微向下彎,好像是要笑的前奏。


    那中年男子見狀以為自己得了恩赦,也慢慢扯出一下嘴角,還未等他將笑容放大,周澤猛然間伸腳重重踩住那人的肩膀,差點將他踩趴下。


    周澤微微偏著頭漫不經心地問:“寬限一天?行,那你挑吧。”


    那中年男子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他顫聲問:“挑,挑什麽?”


    “剁左手還是右手?自!己!挑!”周澤最後三個字是一字一頓地說出來的,嚇得那男人臉色煞白。


    “明天再弄不到錢,那就不是剁手了,你說是先割左腎呢,還是先割右腎?”周澤說著冷笑了一聲,“你腎好不好?你猜兩個腎夠不夠還你欠的利息?不管你怎麽弄錢?找別家繼續借高利貸還是去買髒器,都得還錢,要不然你連自殺都沒機會。”


    那中年男子聞言如喪考妣,哭的撼天動地。


    周澤眼裏劃過一絲厭惡,直接伸手卸了那人下巴,他冷聲說:“再叫一聲我把你舌頭□□。”


    那男子一下子噤了聲,哪怕疼的要死要活也不敢發聲,他覺得這男的說的是真的,他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身子更是抖似篩糠。


    周澤站直身體蹲下了身,他將煙頭戳在那人手上,那人手背立馬紅了起來,他扯出一個諷刺的微笑,“你說沒錢你借什麽高利債?嗯?沒錢賭什麽博?沒錢包什麽二奶?沒錢你在外胡天酒地?嗯?”


    周澤說完沒再開口,他也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摸出來一把銀色的匕首。


    那中年男子看見匕首瞳孔驟縮,知自己難逃一劫也不再裝可憐,拚命掙紮要起身。


    周澤好像早知道他要跑,反手扯住他右臂狠狠一拉,直接把他胳膊拽脫臼了,他渾身上下冒著寒氣。


    “奉勸一句,再亂動~信不信打斷你的兩條腿。”


    那男人張口也說不出話躺在地上,眼淚鼻涕糊了一臉,這次倒哭的更加情真意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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