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宸妃生前的居處名為重華宮,宮內三殿,南側殿名為合歡。(.mianhuaang好看的小說棉花糖


    沐慈正躺在合歡殿主廂大床上。他沒有那麽好運,沒有疼愛他的親娘會替兒子的痛苦感到心痛並做些什麽。


    因為入了春汛期,又開始稀裏嘩啦下起了雨。


    沐慈孤獨一人躺床上,感受全身疼痛,哪哪都痛……他從前練習體術已過六級,對人體內外結構了解通透,閉目細細感受,就知道這身體能維持呼吸、心跳,的確仰賴緩釋的玉髓原液。


    這個身體本就虛弱,被三年折磨後更是徹底敗壞了生機,身體弱、氣血虛、元氣不足,甚至無法維持大腦運轉,讓沐慈無法保持清醒意識。接收的記憶又出來搗亂――童年的孤冷與害怕,更有被太子淩虐的痛苦絕望。沐慈像真實經曆過,每一次被迫的入侵,每一次的痛楚屈辱,仿佛沒有止境……


    麵對折辱時,原主反抗過,試圖求救,最終絕望,漸漸不再反抗,被動沉默的承受一切。但原主也沒給過太子所謂的“愛”任何回應,被誘哄、被下藥、被虐打都不曾屈服,意誌極其堅定。


    原主也沒有虛以為蛇,假意迎合最終擊敗敵人的想法。更因為太過驕傲,寧折不彎,不懂在那種情況下怎樣保護自己,最後弄得身體被毀而死亡……


    但不管怎樣,原九皇子在無力絕望中,依然能保持靈魂之火不滅,十分清醒與堅定,從不沉淪的心誌,叫沐慈慈十分敬佩。


    至於原主,在痛苦與不甘中,反複想要問的“為什麽”――我到底犯了什麽罪,要承受這些?原主沒撐到見到皇帝,所以一直沒有得到回答。而現在的沐慈,卻覺得問這些已經沒有了意義。


    該承受,不該承受的,都已經受了……事後追問一個“為什麽?”有什麽意義呢?


    唯有罪惡當受懲戒!


    太子這樣的罪惡,即使在權力的庇護下,也不可以得到原諒。


    有些事永遠不該被原諒!


    永不原諒!


    所以,沐慈懲罰了罪惡。


    但他不是利用自己的身世的冤屈與折辱換得憐憫,而是用自己洞察人心的能力,利用皇帝的多疑與對權力的貪戀,一步一步引導,曝光了太子身上品德的汙點,揭發太子覬覦皇權的野心,引出多疑皇帝的猜忌與痛恨,借力打力,才打倒了太子。


    相信若不出意外,這個老皇帝身體能撐久一點,江山的繼承人就會更換。


    換了誰,沐慈並不關心。


    如潮水般的各種信息,洶湧淹沒了沐慈的靈魂,幾乎要摧毀他沒有多少能量支撐的微弱意誌。


    但也隻是幾乎。


    在身體劇痛和心靈苦痛夾擊之下,沐慈利用身體的痛,刺激自己,保持最後一絲清明,不讓自己沉淪在混亂的記憶和痛苦中,意誌力沒有絲毫崩潰跡象。(.無彈窗廣告)


    他的心率、呼吸,甚至沒有一絲紊亂。


    上輩子,他活到七十多歲,經曆人間萬丈紅塵,遍嚐七情六欲,喜樂酸苦,人們隻見他站在高處風光無限,卻不知他一樣必須努力奮鬥,也曾在困境中掙紮求生,哪一次不是最終憑著永不放棄的信念,挺過來了。


    況且,被傷害的責任不在被害者,雖然身心受創難免,但沐慈不會自厭自傷,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


    美好的記憶也有,並不多。


    最美好是在五歲之前,原主母親謝宸妃還活著的時候,雖然母子兩個在冷宮裏日子過得苦,卻因為有人相互溫暖,並不那麽難熬。


    後來謝宸妃生病離世,臨死之前,隻抓著小兒子的手,喚著小兒乳名:“雁奴,若你生在百姓家,我盼你似大雁,在天空中獲得自由;可惜你生在這一堵宮牆裏……也許不能出去是件好事,至少能留下一條性命。不要怨誰,平靜過完一世吧。終歸是母親對你不起。下輩子……投個好胎,別再遇見我們。”


    那絕色女子十分倔強,不肯承認“錯誤”,不哀求,不低頭,也是個寧折勿彎的驕傲女子。驕傲到――臨死也不肯見皇帝最後一麵,不肯把孩子的身世告知。


    天授帝難道就不驕傲?於是一氣之下把血統存疑的小兒子丟在冷宮裏,也不肯看一眼。


    此後的十多年,才幾歲的小孩一個人在冷宮生活。


    沐慈不理解,謝宸妃看起來是個十分愛孩子的母親,為什麽會不澄清皇帝的疑心,甚至好似還有點故意,讓皇帝見都不願意見孩子一麵。其實隻要見一見,看相貌也該知道九皇子是親生子的。可這位母親卻寧願讓孩子呆在冷宮,算是毀掉了孩子的一生。


    難道隻為了讓孩子在冷宮中,苟活一世嗎?那麽,當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最終也沒逃過後宮的算計,甚至因在冷宮而無力求援,被折辱致死……這位母親會後悔嗎?


    不知道。


    也許,在所有沐慈該幫忙了結的因果中,原主最需要知道的,是這個答案吧……


    不過,沐慈本人不甚在意這些因果,他本就缺乏主七情六欲的魂魄,連最終的死亡他也看得淡然,心境穩固。一切愛恨嗔癡……又怎麽能動搖他的心誌呢?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沐慈很快平靜下來,調整呼吸進入深層次的冥想狀態。


    在外人看來,這兩天沐慈一直昏迷不醒,實則沐慈大半時間的確因體力不支陷入昏睡,睡眠能更好恢複體力。小半的時間則一直在冥想,收拾因重生衝擊而有些紊亂的情緒,不僅慢慢控製好了精神力,更試著借鑒紫微星君給他的人級功法,結合他自己修習靈術摸索出來的體悟,竟然很快產生了一絲微弱的氣感。


    這個身體太弱,在體術上難有突破,倒是罕見的對靈氣十分親和,更適合修習靈術的體質。


    沐慈每天還會花一點點時間,從原主的記憶中整合對自己有利的信息,從中還發現了兩個潛在的盟友。


    第一個是朝陽郡主。據說她很受定王寵愛,年幼時常跟隨定王入宮,男人議事不方便帶小孩,她就被送至重華宮,與謝宸妃關係極好,連帶心疼原主。小時候她隻要入宮,必定在侍衛幫助下偷偷到冷宮,爬在牆頭一棵樹上,陪伴牆內的小沐慈,給他帶來吃穿玩具,講宮外的事,帶給他許多溫情的記憶。後來她長大嫁了人,就來得少了。


    第二個就是被封洛陽王的三皇子沐念。小時候他不敢做爬樹這麽高調的事,隻敢躲在宮牆下,隔著高牆和冷宮內的小弟弟說話,教他各種知識。幾年前他封王出宮,因為不常入宮,也很少過來。


    特別是太子在之後三年裏,幾乎封鎖了冷宮,阻絕了小沐慈與外界的任何聯係,兩個人才一直沒發現問題。而天授帝這兩三年身體不好,一直在行宮修養,很少回宮,太子才敢肆無忌憚。


    不過靠別人不如靠自己。


    沐慈搜尋記憶,試圖整合有利的信息。但一個冷宮的孩子,對這個世界的了解很少,唯一信息來源是洛陽王常給他念的邸報,也說起過一點沐家皇族發家史,也就是大幸史。


    前朝大周動亂,藩鎮割據,一些稱臣的外族也背叛,宣布獨立,分出了北戎、西涼、高蕃等國。大幸大祖沐投在北方幽州起兵,遏製了北戎侵略步伐,奪取了北部四州,於百年前建國,國號為幸。


    大幸大祖是個英才,目光長遠,並不急於擴張,而是整軍練卒、招撫流亡、休養生息,其他藩鎮逃難的百姓都避到大幸,人口和各種產業都在極短的時間內恢複。


    大祖雖然隻是個木匠,卻有野獸般的直覺。


    打仗打的是什麽?


    錢!


    什麽士農工商的等級分野,在大祖這個暴發戶麵前都是個渣,他隻認“誰有用,誰有錢”。


    大祖與士族聯姻,注重理財,愛做生意,獲得了大量資金和人才,才開始繼續征戰。讓所有人跌破眼鏡的是,大祖並不優先南下,而是一路向北。


    這讓南方的割據勢力都鬆了一口氣,紛紛認為這是自取滅亡――誰都知道,西涼人早就和北戎人眉來眼去,這兩個鄰居可都不好惹。偏沐投選了最難啃的兩塊骨頭去咬,可不要咯了牙。


    此時,南方割據勢力紛紛建國。後梁後周後燕紛紛冒出來。


    在這些“皇帝”幸災樂禍中,大幸的祖沐投傾盡全力,經過艱苦卓絕的戰鬥,控製了北戎人稱為“母親河”的北定河流域,把北戎人趕過了昆侖山。又一路西進,直取鳳翔府,逼得小半西涼人逃過西河,離開西河平原,翻西涼山與陰山,朝更西方退卻。另外四十多萬來不及逃走的西涼人選擇了再次臣服華夏。


    自此,大幸大祖西麵倚靠陰山,北麵依靠昆侖山脈的天險,借助燕國古長城,穩固西北防線。中原也有了西北的防禦屏障。


    更大的戰略意義在於,以產馬聞名的西河平原,盡數在大幸掌握之中。


    大幸朝在北方站穩了腳跟,有兵有錢,有馬有糧,還有“勇悍善戰,冠絕西北”的西涼兵源,奠定了南下統一中原的基礎。


    沐慈覺得這位先祖很有遠見,是個真英雄。


    之後太宗皇帝驍勇善戰,統一南北,鞏固政權。第三代世宗昌平帝和第四代興宗永和皇帝,都英明勤政,仁愛百姓,讓中原大地得以休養生息,開創了“昌和盛世”,延續至今……


    現在的天授帝,是第五代,卻是從哥哥手中接過政權,以皇太弟身份登基的五代第二任皇帝。在洛陽王明顯簡化、美化過某些事實後,沐慈還是嗅到了一絲陰謀的氣息。


    而關於第六代,未來的皇位之爭……沐慈想到洛陽王借用他打擊太子,又想到太子對冷宮把控嚴格,洛陽王又是怎麽在天授帝難得回宮的這一天,這麽“巧”發現了“真相”,還有機會去朝堂上告太子一狀呢?


    宮鬥、奪嫡的陰謀氣息撲麵而來啊。


    ……


    沐慈昏睡的兩日,對外界也並非全然無感,他知道天授帝每天上午、下午會過來兩趟,看看情況,算是比較關心的了。剩餘時間都是那個叫牟漁的大統領在照顧他,親力親為,不假手他人。


    沐慈在迷迷糊糊中,依稀感覺牟漁抱他,給他換衣擦身塗藥……雖然牟漁盡量小心,放輕力度,還是很痛!藥油味也十分難聞。


    牟漁還會給他喂食,沐慈忍著不適,稍微配合吃了一點流食。


    端來的苦藥,沐慈也配合著喝了一些,但那藥在沐慈的胃裏一陣翻湧,他察覺身體內微弱的靈氣會變得躁動不安,更加難受――沐慈知道,這是身體對藥性的排斥反應,雖藥物有治療作用,但是藥三分毒,現在這身體已經虛弱到連一點藥性都扛不住了。


    喝藥,反而更毀壞身體,隻能慢慢引導外界溫和的靈氣入體,耐心溫養身體。


    沐慈當機立斷,把喝下的藥都吐了出去,再喂藥,就咬牙不喝了,強灌下去的也會全數吐出來。但那灌藥的家夥力氣挺大,也很有耐心,不肯放棄,一雙大手鉗住他下巴,天天照三餐給他強灌,吐了又灌……


    真是沒死都要被折騰死了。


    沐慈想抗議,但身體本就弱,被這麽一灌藥折騰,真是連睜眼力氣也沒有,實在是……讓人十分無語。


    好在身體雖差,有緩釋原液支撐也死不了,就這樣折騰著躺了兩三天,沐慈感覺身體上的痛都能承受了,身上塗的傷藥味太衝,實在影響休息質量。灌藥的家夥又太執著,攪得他不安生,就睜開了眼睛。


    把一個正在給他“望聞切”的白頭發老太醫給嚇得險些跌到地上。


    這個太醫麵生。


    可見詹院使一定是被x掉了,那家夥犯了如此重大的欺君之罪可不是那麽容易脫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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