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長樂王不高興,天授帝把有孕的溫嬪都被送到行宮後,大家真正見識到了長樂王的得寵,再加上衛終和月璿聯合整治了一下內侍宮女愛八卦的這個壞毛病。[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


    整個皇宮重新安靜下來。


    合歡殿更是安靜到寂寞,甚至一整天都聽不到什麽人聲。


    這幾天沐慈的心情……看不出好還是不好,他整個人常處在一種遊離於世界之外的狀態,臉上依然是波瀾不興的荒漠,連平時“頂著天授帝的肺說話”的活動都懨懨的,一天下來都能做到一言不發。


    其他人以為他是心情不好,實際上……好吧,沐慈隻是在讓大腦休息,讓脆弱脾胃能吸收的能量供給給身體進行運動修複的消耗。


    天授帝依然帶奏本來給沐慈看,沐慈也很少說話,隻在遇到問題才開口。其他時候不管天授帝怎麽百般勾搭,他從不發表意見,更不和天授帝進行私人聊天。


    什麽話都不想說,浪費能量。


    ……


    沐若鬆的任命詔書已經下發,開始了他作為侍讀官的職業生涯,主業是輔助沐慈的學習。不過目前這個輔助,也就是整理一下書本紙筆,再沒有其他的活可做了。


    沐慈很小心,寫的任何公務問題都會銷毀,甚至連木筆寫字的痕跡都不落到下麵的白紙上。因為他沒打算一直留下沐若鬆,就不想他知道任何不該知道的東西。


    沐慈很少說話,一天下來,隻要沐若鬆沒礙著他,沐慈可以把人當透明,看都不怎麽看一眼。


    沐若鬆每次想幫忙,開口就被拒絕,漸漸也少開口了。


    而且,更讓沐若鬆挫敗的是天授帝對他的不信任。剛開始天授帝過來,還會找借口讓沐若鬆離開合歡殿,讓他熟悉環境。後來借口都不找,直接清場,畢竟沐慈看奏本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沐若鬆能被天授帝看中,自然不是平庸之輩,知道天家父子兩個之間有秘密,不讓他知道,因為他是外人!


    這種徹底的漠視,不信任,猶如有形的壁障,將他隔絕在外,他隻能靜靜站在一旁,無法融入,無能為力。


    我為什麽留下?


    純粹找虐,可就是……不想離開沐慈。


    沐若鬆一想到離開就不舍得,每天即使受盡客居的委屈,可隻要看到沐慈,感覺到沐慈的存在,心裏就有一種詭異的滿足。哪怕不說話,哪怕受盡委屈,他也有一種想要一直呆下去意願。


    因為他時刻關注沐慈,就他注意到沐慈有很高的智商,可讀邸報,看書,遇到大長篇,閱讀的速度相對較慢。


    沐若鬆想幫助沐慈,可開口會被拒絕。他就在收拾沐慈看過的邸報,書本時,留了心,發現沐慈會用木筆在一些詞語上勾圈,在某些斷句的地方標注一些符號,許多斷句處還標錯了。


    ——原來沐慈是不知道該怎麽斷句。


    是的,古文體沒有標點,通篇千字都沒有,十分坑爹。沐慈其實是需要有人輔助的,但給文章斷個句,隨便找宮裏識文斷字的什麽人都行,犯不著把不相幹沐若鬆拖進皇宮漩渦,那孩子背後是定王,會讓人兩邊為難,又是何必?


    但看書看邸報多了,還是會遇到沒標注斷句的,沐慈隻能不斷找重點,這很費腦力。遇到一些想要細看的文字,也越看越頭痛。


    他是理科學霸,但有時候古文真沒辦法用理性去理解。


    沐若鬆訝異於這麽聰慧的人居然被這麽簡單的問題絆倒。可想到沐慈從冷宮出來,沒有係統的學習,又十分心疼。他自己閑得發慌,就研究了沐慈那些符號的規律,悄悄給沐慈第二天計劃要看的書本上沒斷句的,用這些符號進行斷句。


    果然沐慈第二天拿到邸報,都是斷句過的,閱讀效率高多了。沐慈知道是沐若鬆的幫助,並沒有驚喜的樣子,依然淡淡然,隻“謝謝!”一下,再也無話。


    沐若鬆有些小失望,卻不生氣,為自己能幫上沐慈一點小忙而高興。自此後,沐若鬆常主動幫些小忙。沐慈雖說依舊冷淡,可不再拒人千裏之外,偶爾也會叫沐若鬆幫他拿個東西,找個資料什麽的。


    沐若鬆終於打開突破口,十分高興,更是細心殷勤,希望兩人的關係慢慢升溫。


    ……


    沐若鬆在輔助沐慈之餘,又發現了新的樂趣——他很喜歡看沐慈完虐大臣。


    天授帝每天都會叫不同的大臣來給沐慈上課,上課時間沐慈表現還算正常,該問的問,該指出的必一針見血指出。


    沐若鬆是要在一旁隨侍的,他發現沐慈這個人麽,太聰明,很較真,又細致,要求更嚴,問的問題雖然很沒常識,偏能問到點子上,經常叫人措手不及。且記憶力好得人神共憤,任何話聽過、說過一遍都記得;又啥都不怕,什麽話都敢出口。


    簡直大殺器!


    沐若鬆經常就在一旁看那些大臣被駁得啞口無言、麵紅耳赤的。


    許多大臣是很認真負責,又以君子之道要求自己的文化人,並不怪沐慈難纏,隻怪自己業務不熟練(沐慈有一點好,從不問任何業務外的問題。)他們都會回去精研業務,完善自身,下一堂課爭取扳回麵子。


    比如盧定國就屬於認真到執拗,越挫越勇型的,坑爹的戶部是管國庫稅務,天下錢糧的,天天和數據打交道;更坑爹是沐慈那個詭異的腦子——他能記住盧定國說的每一個數據,包括什麽時候說的,是什麽方麵的數據,都記得一清二楚,還能把所有數據連成一片數據網。盧定國有時候馬虎一點,前後有一點出入,沐慈就會發現,並毫不客氣指出。


    沐若鬆好幾回偷聽到盧定國趁沐慈上淨室的時候,偷偷翻袖子裏的小抄,背一些重要數據來著,漸漸被詰問住的時候就少了。


    也有大臣被問得多了,被問住的,比如管刑部的一個石姓侍郎……人家不可能把厚厚一本《大幸律典》背出來麽,且石侍郎也是從集英殿修撰破格升上來的。剛從文轉刑律,當然就被問住。他也不想著回家去背律典提高業務水平,惱羞成怒,用文化人的富有深意的語言對著沐慈抗議了好久……


    沐慈當然沒聽懂,但看那管侍郎的激憤,還有沐若鬆有點小驚恐的表情,大概是在罵自己了。[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


    沐慈就要求皇帝,讓講律法的換個人來。


    石侍郎還不樂意,振振有詞狡辯說誰都背不出那麽大本律典啊,結果被沐慈完虐……沐慈隻翻一遍就把一本律典全背下來了,連第幾頁第幾條都記得清楚。沐慈隻是針對一些完全沒有邏輯的律條感到匪夷所思,提出問題而已。


    結果是確定的,連有孕的妃嬪都要在長樂王麵前退避三舍……天授帝直接讓刑部侍郎換了個人做,石文人就回到集英殿,繼續做回老本行——看守書樓。


    課後,是每日日常——天授帝過來找沐慈,抬著(裝奏本的)箱子。合歡殿就會戒嚴,沐若鬆這個侍讀官會以各種理由被請出去。雖說他聽到一些風言風語,說長樂王幫助皇帝處理朝政什麽的……


    但他是不相信的。


    ……


    時光如流水般逝去,很快進入六月入夏,但今年北方連日下雨,幾乎少有晴朗的日子,也不覺得多麽熱。


    沐慈的每日日常,冥想和鍛煉等是必須的,每日依然“看看”奏本,但很少發表意見,更不幹涉。要說最大的改變,就是給他上課的朝臣本是為沐慈普及常識的,後來被沐慈完虐,就變成沐慈□□朝臣了,讓六部官員處理政務的能力與效率有了大幅度的提升,且常有建設性的意見和有效改變。把天授帝樂得這段時間紅光滿麵,年輕了好幾歲。


    沐慈也默認了沐若鬆做他的侍讀官,兩人相處還算和平。沐若鬆是個體諒人的好孩子,總能適時幫助沐慈,讓沐慈得以提高工作效率。


    大量閱讀,大量問詢之後,沐慈已經把大幸背景,天下大勢,都理了一遍,算有了個初步的了解。


    大幸從文化和科技發展上看,與唐宋時期很像,且華夏民族還沒被蠻族打壓,仍然底蘊深厚,風骨傲然。


    大幸朝文化繁榮,經濟鼎盛,如今還處在“昌和盛世”的餘蔭中,國力強盛,大概是這個星球上gdp最高的國家。


    因北方人建國,民風彪悍,京都又頂在了北方,武備上比較重視,不像宋朝那般被欺負。


    大幸還能欺負人呢。北戎、西涼、高蕃和南理四個周邊國家,十一年前大舉入侵,結果被天授帝禦駕親征打敗了,禁絕貿易,日子過得真不怎麽滴。


    用《新聞聯播》體來說,就是……大幸的國內和平穩定,民眾生活富足,而外國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熱當中。


    不過呢,沐慈看過邸報,統計了一下大幸各種天災的數據,發現天授帝這皇帝做得實在……水深火熱!


    天授帝在位的三十年,天災頻發,幾乎每年都要受幾次小災,兩三年要來一場全國範圍的大災,導致民間私下流傳說是這皇帝無道,老天爺給他懲罰。


    誰叫天授帝繼位,有那麽點名不正言不順啊。


    不過沐慈知道,天授帝是不把老天爺放眼裏的人,不然他不會用頭腦雙手搶下皇位,一路鋪滿鮮血與死亡。自然不相信是他觸怒上天,隻認為人定勝天。


    天授帝處政還算勤勉,手段強硬,貪官汙吏被嚴肅打擊,朝局政局十分清明。可天災*不會看誰麵子,這三十年天授帝奮力救災,不過拆東補西勉力維持。國力無法避免的開始走下坡路,看似太平的年景,國庫常常沒有結餘,一個不好,整個國家就要破產,衰微下去。


    難怪天授帝喜歡沐慈這種有頭腦,有膽略,有才能的人。因為他百年後,下一個接手的皇帝是要繼續收拾這個充滿天災的國家的,沒有個極優秀的繼承人,夠嗆。


    可從太子往下數,還真沒一個皇子能扛大梁。


    所以說,沐慈搜集信息迅速分析形成的一種直覺能力,真的神準。


    他正是利用了天授帝這種心理,所以從不抱樸守拙,而是戰力全開,表現出足夠優異的才能,讓天授帝越看越喜歡,有“正瞌睡碰到枕頭”之感——就缺個好繼承人,這就送了一個到他身邊。


    ……


    此時,合歡殿書房。天授帝正用看頂級美味的眼神笑眯眯看他的小兒子,就差沒流口水,已經好些天沒放過假的李康怨念了:又犯病!


    不過他也超喜歡長樂王的,如果這妖孽少年不是喜歡提一些刁鑽問題,就更好了。


    沐慈對兩道視線視若無睹,翻了一大疊上麵有【急】字標簽的奏本,問:“大部分講雨頻水急,恐有洪水……進入夏汛期了?”


    “是的,殿下,往年也差……”因為沐慈不喜歡聽籠統詞,李康梗著脖子把個“差不多”往肚裏咽,道,“都是這個時候。”


    沐慈問:“有沒有各地每天的氣候,水文記錄?”


    李康瞪著無辜的眼睛……


    “我換個問題:去年到今年,氣候有沒有異常的地方?”


    “呃……去年……好像比往年更熱。”


    “好像?”沐慈涼涼瞄了李康一眼。


    “是熱,老臣家中,親友家中的窖冰都不夠用,確定!”李康咽了下口水……我老人家五十多啦,說習慣了麽……(tot)


    “海麵上呢?”


    “呃……”


    沐慈忍著扶額的衝動:“再換個問題:我看過地圖和地理誌,北部的西河、臨河,南方的楚江、123言情四條,屬於全國範圍的主要四支大河脈,它們的發源地在哪裏你們知道嗎?”


    “呃……”


    “拿地圖來,子韌……”沐慈反應一下,才察覺他不知不覺已經開始召喚的人被戒嚴出去了,也不好說什麽,隻道,“你們自己回去研究地圖……一個國家的地理誌都不夠精確,地圖也沒幾張詳細精準的,搞什麽?”


    李康眨眼,地圖已經很詳細了啊,哦,若以沐慈的bt標準,的確還不夠詳細。於是,李康看向天授帝。


    天授帝……默!


    “那我隻能大膽猜測,四條母親河均發源於高蕃的雪山,皇帝……”沐慈看向天授帝,“你讓阿兄查一查,有沒有高蕃國雪山積雪量的資料,如果積雪比往年多,去年天氣又更熱……今年有超過七成的幾率,會發生全國範圍的大洪災。”


    這個位於東部大陸的大幸朝,地理上看和華國有那麽點相似之處。


    所以,厄爾尼諾現象也是一樣的啊親。


    “……”李康忍不住道,“殿下,這個不好這麽猜的……您……是根據什麽判斷出這個七成的?”


    “你們什麽資料都沒有,讓我判斷什麽?隻能靠猜了,我從沒做過這種不靠譜的事,你知道麽?”沐慈輕描淡寫地頂了回去,險些把李康給噎死。


    天授帝目露同情看向李康,嘴上卻說:“是啊,連張詳細地圖都沒有,愛卿怎麽就沒想到完善完善?”又討好對沐慈說,“九郎,父皇讓臨淵送一些詳細地圖來。”


    夜行衛有啊。


    李康:囧,我咋覺得我就是個頂雷兼背黑鍋的存在?


    沐慈並不放過天授帝,道:“皇帝,超過七成,概率已經夠高了。哪怕隻有三成,你們也該當做有十成來處置,這種事有備無患的好,國家最多損失點錢糧。這其實不叫損失,肉反正都爛在自家鍋裏。防災措施做到位甚至做得超出,也是國家應該做的。總比到時候措手不及,發生災害叫百姓承擔後果更好,那樣國家的損失會更多,不僅僅是死一些人,經濟、國力,甚至未來二三十年都會受影響。”


    是這個道理,天授帝和李康本是國家領導者的思維方式,最近被沐慈洗過一段時間的腦,三觀和沐慈的三觀越來越接近了。


    天授帝問:“就當做有大洪災,九郎有沒有什麽好的建言?”


    “你們平時怎麽處理的?”


    李康就說了一些處理辦法,沐慈也從邸報了解過:大幸久經災難,太宗起就有了一整套成熟的應對政策,有點像現代的救災——各地建了緊急糧倉常平倉,發放賑濟食品物品,安置百姓;朝廷緊急調撥救災款項,用於安頓百姓,災後重建。大災後也知道防大疫。


    其實已經很好了,不過都是災後措施。


    “災前呢?”沐慈又問,翻開一本奏本,上麵有皇帝紅筆朱批,讓各地固堤防汛,常平倉滿倉,做好應對工作。


    沐慈又聽李康講了個詳細版的,和皇帝的批示一致。


    沐慈搖頭:“各地官員真會固堤,滿倉麽?”


    李康:“……會的,陛下已經派出了巡查禦史。”


    “以人治人,沒有保證的。”沐慈道。


    衛終小壁花在一旁,心裏嘀咕:艾瑪,小殿下您可真什麽都敢說。內什麽,皇帝在位,丞相治國,都是以人治人的一種好麽?


    不過天授帝和李康都習慣了沐慈的說話方式——人家真這麽想,就這麽說,沒什麽貶低暗諷的意思。再說,跟沐慈計較會先把自己氣死,且繞來繞去,你會發現……瑪淡,道理都站到了沐慈那一邊。


    兩人隻當沒聽見,天授帝笑眯眯問:“九郎有什麽建言?”


    沐慈扯過來一張紙,用木筆寫下幾個詞:責任到位,主官上堤,沙土裝袋,普及自救常識。


    李康一拿到,先感歎:字的框架極漂亮,筆畫勁利有風骨,天資還是很好的,咋就不愛用毛筆呢?然後再看內容,稍稍推敲一番,臉都有點白……


    其他都先不說,那個主官上堤……


    是他想的那意思嗎?這不是要逼死個人麽?


    道理的確是站在沐慈那邊的:“是嗎?主官怕死?不是說會做好固堤工作麽?堤壩既然牢固,怕什麽死?”


    “事有萬一,若是洪水極大,便是堤壩再牢固也擋不住……”李康都要擦額頭冷汗了。偷偷瞄天授帝——這皇帝可是個辣手的,看他眯眼的樣子,說不定真在盤算。


    沐慈道:“那就是堤壩還不夠牢固。”


    “哎呀,殿下,真不是您想的這麽簡單的……”


    “是嗎,參政有親戚在做州府主官?”


    是有,他親弟弟就是江州牧,可李康不敢說啊……又偷瞄天授帝,見皇帝的利眼已經盯住他了——江州牧是皇帝親點的,當初還恭喜過他來著——你弟弟高升啊!江南魚米鄉啊!


    李康:“……”你們父子兩是想聯手,要逼死人啊?


    “上堤好,”天授帝道,“隻怕不用朕派出巡查禦史,他們就會認真固堤了。”築堤這種事,搞點貓膩,弄點麵子工程對有些人來說是拿手絕活,一般巡查禦史都看不出來,到洪災來了就垮了……


    若“主官上堤”,那麽個大活人,有沒有在堤上——這可是赤果果能被看見的,做不得假。


    李康:“……”這當然。性命交關呢。


    不過……不是……不對……不行啊……


    “陛下……這……要慎重啊……”


    “也對,各地主官的性命很重要的。”沐慈道。


    李康猛點頭。


    “所以,百姓被淹就被淹吧,反正性命不值錢。”沐慈道。


    李康:“……”/(tot)/~~我就知道您沒這麽好說話!


    “九郎是什麽意見?”天授帝問。


    沐慈輕描淡寫道:“上不上堤的,我就提個建議。你的政務,你的官員,你的國家和百姓,具體怎麽做你肯定也有自己衡量的標準——孰輕孰重,倒不用我說。就是不管做什麽得有兩手準備,總之,各地的正常工作不能沒人處理。”


    “嗯。”天授帝思量了起來。


    李康知道,若天授帝決定了什麽,他一般二般是扭不回來的,且他親弟弟……他得避嫌,不能再發表意見了。


    李康隻好問其他問題:“普及自救常識,這個如何行事?”


    “就是告訴大家在洪水來臨的時候怎麽做危險,怎麽做能自救……朝廷又不是沒有能人,你們多問問逃過洪災的人,且大部分臣工也治理過洪災,大家集思廣益,討論一下,寫成小冊子下發各地。盡量用大白話,目的是讓每個百姓都知道該如何自救。”


    “那沙土裝袋,這個……”


    沐慈提筆畫了個簡筆畫:“用粗麻做一些大麻袋裝沙土,封牢,放在堤壩附近,堤壩有險情可以及時投入補缺,這樣土石不容易被水衝散。具體數額你們自己看著辦,反正若主官在堤上,沙土袋少了意味著什麽……不要我說吧。”


    “恩恩……”


    “別怪我們心狠,既然做了官,享受了不盡的好處,怎麽能一點責任,一點風險都不去承擔?各地主官本就應該把自己該做的事情做好,沒做好還好意思抗議朝廷不給他活路走?這算什麽,百姓就應該去死?去承擔官員失職的後果?”


    李康:“……”忍不住擦了擦汗……


    汗顏啊!


    “且你們讀書人,不是標榜自己“為國家,為百姓,為皇帝”盡忠,死而後己麽。”沐慈語重心長道,“現在,考驗你們的忠誠的時刻,到了!”


    李康:“……”


    天授帝這些時日老來得子本就高興,又得了個聰明至極,在政務上有本事的兒子,本來還有點擔心兒子被後宮欺到頭上不思報複,隻想著保護無辜小生命,會婦人之仁,心慈手軟呢,誰知這孩子在關鍵時刻也下得了狠手。


    好樣的!咱天家父子就應該這麽幹!


    天授帝又指出一份人事調動的奏本,像是要考驗沐慈任命官員的能力,裏頭有幾個職位很機要,甚至有掌控全國兵馬調動的,樞密院樞密使這種相當於丞相級別的人員調動。


    沐慈道:“這個我不能管。”


    天授帝為難道:“目前局勢父皇不說你也明白,這關係到你我,整個禁宮甚至天下安危,也不叫你點將,九郎你幫父皇做個參考。”


    沐慈隻好重視起來,聽天授帝說明這些備選的特長,就給皇帝畫了好幾張優劣選擇表,讓天授帝參考。


    天授帝高興極了,當場就用他的朱砂禦筆在沐慈的紙上勾了幾個心儀人選,打算再斟酌斟酌。


    ……


    問題都解決,天授帝誌得意滿,臉上的褶子都抻開了不少,背後跟著一個愁眉苦臉的李康走了。


    沐若鬆遠遠看見,心道:又不知道殿下怎麽折騰大臣了。


    一般牟漁如果在宮裏,都是親自帶人來收拾奏本,秘密運回的。而沐慈則拿自己剛才寫畫“建議”的字紙準備浸入水盆……防火需要,是不允許燒紙的。


    牟漁安靜看沐慈把“主官上堤”的紙張浸濕毀掉,要浸那張樞密使人選的時候……牟漁忽然上前,握住了沐慈的手,把那張紙放下:“放著吧,我找人來收拾。”


    沐慈淡淡看他一眼,敏銳問:“誰收拾?”


    “總有人來收拾,別管了。”牟漁道,牽著沐慈的手拉他走,“散散步,天天坐著看東西,要活動一下。”


    沐慈不走,似笑非笑看著牟漁:“等我的侍讀官來收拾?皇帝讓你來試探他的?”他還奇怪天授帝幹麽問他什麽樞密使人選,原來不是為了問政,而是為了釣魚執法。


    定王是有兵權的,一定關心這個人選,甚至天授帝給出的幾個備選,可能也有和定王有牽扯的。而作為定王嫡長孫,沐若鬆自然會關注這消息。


    ——當沐若鬆收拾的時候,看到“遺漏”沒收拾的這份名單,自以為得了“內部”消息之後,會怎麽做?


    就是一種考驗!


    牟漁也沒有被揭穿的尷尬,和麵前這個聰明到妖孽的少年就不繞彎子:“給您收拾,替您守密,本是您的侍讀官的責任……今天不收拾,遲早要收拾的。”一語雙關。


    “他還小……不相信他,送走就罷了。”


    “他若通過考驗,您正需要一個侍讀官……別否認這點。而且,有些事對他瞞不住了,走這一步是必然的。”牟漁索性把沐慈打橫抱起來往外走。


    沐慈不做無用的掙紮,在牟漁懷裏輕輕歎了口氣:“真麻煩,何必把人弄進來?”


    “總是為了您。”牟漁輕聲道。


    沐慈靜默了,牟漁把人抱到了小樹林,才將人放下來。


    沐慈才輕聲道:“他是朝陽姐姐的侄兒,別嚇著他。”


    “別小看他,他是定王家的骨血,嚇不著。”牟漁牽沐慈的手,當真拉他散步,邊走邊說,“沒事的,樞密使並不打算更換,牽扯不深,萬一……不會傷害他的,會全須全尾把他送回定王手裏。”


    沐慈這才放心,倒希望沐若鬆就此離開,也好脫離皇宮,因為這種委屈事不會到此為止的。他就不再掛心,道:“阿兄,你幫我找一些資料,我呆會兒列個單子給你……記得先問過皇帝。”


    “好,還有嗎?”


    “沒有,你慢點兒。”沐慈道,牟漁步子大,他才跟幾步就受不了,得慢慢走。


    牟漁覺得自己步子已經很小了,放慢腳步。


    走了一會兒,沐慈拉住牟漁道:“不想走,我想睡一會兒。”


    牟漁很自然張開雙手,把沐慈打橫抱進懷裏……這段時間他做這個動作,已經很手熟了。


    “午膳叫您。”


    “嗯。”沐慈懨懨的,腦袋靠在牟漁胸口上,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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