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慈理完政務,繼續看兵書。[.超多好看小說]


    都看了大半,這效率!


    天授帝生怕兒子累了,本要勸,卻看他“刷刷……”飛速翻閱,不是一目十行,而是一目一頁就過去了……十分懷疑他有沒有看明白?


    天授帝問:“能看得懂嗎?”


    “能。”沐慈繼續翻書,頭都沒抬。


    天授帝信了,九郎不撒謊,且他不看就不會看,看了就會看明白,從不敷衍。


    可這速度……實在嚇人。


    兒子的來曆果然……


    卻不知這是沐慈腦域開發,精神力加成的附加屬性。在習慣了閱讀古文後,沒標點也不再困擾他。


    這也是沐若鬆失落的原因。


    “阿鬆呢?”天授帝環視一圈,居然不在,玩忽職守,不是好孩子。


    “姐姐一早來,說子韌的母親給他做了兩件衣服,怕他長個子,正在試。”沐慈說。


    自己親母怎麽會弄錯兒子尺寸,放大點就行。不好,告狀來了吧?天授帝眼珠子一轉,委婉問:“朝陽……說了什麽?”


    沐慈這才將目光從書上移開,施舍給天授帝一眼,輕描淡寫問:“她什麽都沒說……你欺負朝陽了。”


    不是疑問,十分篤定。


    天授帝:“……”


    ……


    朝陽並沒有去十六七歲大侄兒的房內,隻在荷風亭轉告了楊氏的想法,問他要不要回去?


    沐若鬆身份尷尬本不想摻合,可二嬸這麽說,就說明家裏情況不妙,他很不放心。知道自己也背負家族責任,不能再任性。


    而且,殿下好像也不需要他了。


    “我回去,不過二叔回來,我要離開的。爵位……”


    朝陽笑:“這個不用說,我知道你是好孩子。”


    遇到危機就頂上去,花團錦簇時不摘果子,足以看出沐若鬆的品性――真是個好孩子。朝陽越看自家大侄子越有大哥的影子,十分欣慰。


    沐若鬆卻沒注意到姑姑的眼神,沉著臉在想怎麽向殿下開口?殿下是不會為難的,本就一直想把他送出宮。


    所以……走了,怕是沒機會回來了吧?


    心裏不願不舍,可是……


    ――我不能再自私了,你其實……也不需要我保護,你的羽衛一個個都那麽厲害。


    …………


    姑侄倆回合歡殿書房,就看天家兩父子顛了個兒,老子追著兒子,求關注,求順毛。


    兩人見慣不怪,對天授帝一番見禮不提。


    天授帝拉著朝陽說話,關懷備至,各種安撫。<strong></strong>歸結為一個意思――你可別告狀啊喂。


    沐慈也沒追問,隻揚一揚書:“子韌來,解釋一下這個標準。”


    沐若鬆湊上去看了看,說:“殺一人而三軍震者,殺之;賞一人而萬人悅者,賞之。也就是說,如果殺一個人,讓三軍……”


    “等等,我們同步一下。”沐慈打斷,說,“我知道意思,我想知道以什麽標準來判斷,多少人振奮才能算‘三軍震’?‘萬人悅’又是多少人。殺人的標準在哪裏?”


    沐若鬆:“……”真的想喊“救命啊!”


    自從沐慈看兵書,開始提問題之後,牟漁那做人義兄的護國公,就說自己很忙,匆匆走掉。


    他這個侍讀官跑不了。


    朝陽眼角餘光看到她家喜歡把嘴唇抿成直線的大侄子,兩個嘴角都耷拉下來,變成:-(,就知道沐慈又折騰她大侄子了。


    而且這回折騰得挺慘。


    沐若鬆的確挺慘。


    天授帝為了討好兒子(?朕明明是想讓九郎知一點兵事好吧。),送來了許多兵書。沐若鬆十分喜愛。


    沐慈多敏銳,沐若鬆不說他也看出這個侍讀官的理想在戰場上。之後……


    水深火熱的生活就開始了。


    天授帝本安排了兵部尚書楊業給沐慈講課,剛來就被沐慈奇葩的問題氣到,丟下一句“道不同不為謀”走了。


    大將軍各司其職,都不能輕動,稍懂一點的兵事的沐若鬆就被抓壯丁。


    沐慈讀書愛挑毛病,最看不慣軍法中“斬”和“誅”。比如“凡誅者所以明武也。”就是殺人可以明肅武人的紀律,沐慈就嗤之以鼻。


    沐若鬆被灌輸了許多新的帶兵思想,簡直三觀都要碎了,偏偏內心裏越來越覺得……大概或許可能,沐慈說得才是有道理的。


    你殺人提振士氣,是以什麽標準,還是僅憑長官喜好呢?


    難道想不出別的方法提升士氣?


    ……


    朝陽覺得她不適合在這裏繼續呆下去,如坐針氈,抓了一個機會對天授帝告退。


    天授帝爽快放行。


    ――走吧走吧,走了就告不了狀了。


    “姐姐別走。”沐慈挪出點位置拉她坐在身邊,最後一點耐心告罄,把兵書放在桌上,“這些書我都看完了,都把士兵的生命視若草芥,與我的觀念不合。”


    天授帝作為手把手教兒子上癮的模範好父親,自然要及時糾正兒子不正確的三觀。


    “慈不掌兵,牛兒。”


    過於仁慈是對自己的殘忍,天授帝知道九郎不是個怕見血的人,怎麽在領兵上又心慈手軟了呢?


    是不是沒有帶兵天賦啊?


    還那麽肆無忌憚一直拉文官的仇恨,你親爹我快被你愁死了你知道嗎?


    沐慈淡淡瞥天授帝一眼。


    慈不掌兵,後頭還有半句――義不守財。


    沐慈上輩子有巨財,卻從不曾想過“守”住。


    錢不是用來守的,是用來花,創造價值的。他從不把財“守”在他私人名下,而是“疏”到社會中,不僅自己創造商業財富,更建立各種名目的基金多達上萬種,為整個社會創造價值。


    個人財富與社會全體財富,其價值孰大孰小,沐慈心中自有一杆秤。可能剛開始有人罵他傻,可幾十年做下來,“慈記”遍布全球每個角落,惠澤了所有真正需要的人,誰不對他服氣呢?


    按沐慈的脾性,話不投機半句多,是不會搭理的。但因和天授帝關係緩和,便開口解釋:“《大幸律典》,百姓犯罪判死刑是十分鄭重的,需合理審訊,罪證確鑿,三次上本禦筆親批,秋後問斬。”


    天授帝點頭,朝陽和沐若鬆察覺沐慈要發大招,裝壁花旁觀中。


    “可見生命應該被尊重。”沐慈再問,“為什麽對待保家衛國,為百姓拋灑鮮血,付出性命的士兵,我們不尊重其生命,要用嚴刑峻法,以長官一念善惡,隨意就‘誅殺’呢?”


    “為了令行禁止,養出百戰之兵。”天授帝說。


    “百戰之兵,不是‘誅殺’出來的,不能‘因畏我而不畏敵’,而是要“因愛我而不畏敵”。”


    “哦?怎麽說?”天授帝饒有興趣,揚聲道,“安慶,叫不當值的都過來聽一聽。”


    安慶應,很快就過來了十幾個羽衛,有些進不了房間,就在外頭聽。


    沐慈道:“軍紀不靠誅殺而嚴明。應該先製定嚴格的軍法,在日常訓練中,嚴明軍紀。戰時有功當賞,有過當罰,我傾向主賞而輔罰。罰不“誅殺”,縱然違反軍紀,也必如百姓那般,經過軍法審判證據確鑿認為當殺才可殺。如此,才能讓士兵懂得軍紀嚴明,生命得到尊重,才會更信賴與熱愛自己的國家與君王,才能培養出有使命感、責任感、榮譽感的好士兵。為國,為國中家園,為了朝廷,為了皇帝而效死。”


    天授帝是帶過兵的,反駁說:“不重刑而重賞,軍士如何能馴?操練都不會盡心,上戰場哪個又會效死?督戰隊不殺,隻怕通通都逃走了。”


    “不,”沐慈看向十幾個羽衛,有將官也有普通兵丁,他問這些人,“我從來不以個人喜好定賞罰,俱以軍法為準繩,對不對?”


    “是!”


    “有過必罰有功定賞,對不對?”


    “是!”


    “我可有打殺你們任何一個?”


    “沒有。”


    “那你們服不服我?聽不聽從我?”


    “服!聽從!”


    沐慈再道:“我再問各位,我若對你們想搶就搶,想打就打,想殺就殺,視兵士如草芥,兵士們視我如什麽?”


    沒人敢回答。


    沐慈看向朝陽,捏捏她的手:“姐姐,你說,別怕。”


    “寇仇。”朝陽有一點豁出去了,回答的時候,還大著膽子看了一眼天授帝。


    天授帝:“……”他是被侄女記恨了嗎?


    沐慈就是要敲打天授帝,語氣平淡卻透著一股子肅殺:“你號稱的百戰之師,不過是因為懼怕屠刀而不得不遵從的‘寇仇’,十萬又如何?百萬又如何?握在手裏越多,晚上越睡不著覺。”


    天授帝:“……”


    他是帶過兵的,十一年前周邊四鄰國聯合入侵,是他禦駕親征打退的。雖將士們用命,他卻從來沒有讓八千禦林軍離開過自己左右。


    為著是防敵人嗎?是的,更是為了防自己的軍隊,可不是怕他們變成“寇仇”嗎?


    大家隻稱頌他文治武功,天下無敵。從沒有人敢扒了這層外衣,告訴他山呼萬歲之下藏著怎樣的真相。也隻有這個胸有萬千溝壑,恣意大膽的小九郎敢這麽想,還敢這麽直白說出來。


    沐慈其實沒多少指責的意思,他明白大幸朝把士兵當草芥,是有曆史原因的。


    大幸朝沿襲舊周,是世代軍戶終生製。“十五從軍征,八十使得歸。”除了傷殘退伍,沒有退役。子子孫孫,代為軍戶。


    士兵農閑時要操練,農忙要屯田,戰時要冒死,所得的兵餉又有潛規則,戰利品的大頭還是上司的,戰死了,屍骨不能回鄉,撫恤金被克扣。


    好吧,可以做將軍,風光無兩。


    可埋骨他鄉的屍骨十萬萬,又有幾個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將軍呢?


    誰想當兵?沒人想,所以軍戶出丁,必須要在臉上刺青“黥麵”以防逃兵役。


    從五十萬禁軍中挑出的八千禦林軍,也有一大部分是黥麵者,若要求個個麵容齊整,水分就會很大。不過為了不礙天授帝的眼,用特殊藥水,吃一番苦頭磨皮挫臉,才淡化刺青。


    民間有“好男不當兵,好女不嫁軍”的傳統。


    實在是一人當兵坑全家。


    這種兵製兵法,當將領的哪個敢“慈”?稍稍放鬆一下,就要反營。一出戰,沒有嚴酷軍法,號令基本白瞎,全軍上下這樣上戰場就是個死,這些兵真敢給你跑得一個不剩。


    嚴刑峻法,“凡誅者所以明武也。”實在是無奈之舉,很符合時代的特點。


    外圍做羽衛的,許多是當大頭兵出身的,明白苦楚。


    天授帝覺得九郎的觀念更新穎,有點明白,又不明白。


    明白沐慈的“慈”不是輕縱妥協。他的“慈”有一種更博大,更深刻的規則支撐。可到底是什麽,他想不明白。


    畢竟,曆史是有局限性的。天授帝不知道,一個士兵的愛國榮譽感,是比金錢和嚴法更讓士兵效死的力量,而想讓士兵愛國,國家就要先尊重每個士兵。


    天授帝想看到兒子弄出比殺人立威更有效的新兵法,且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若新軍法有效,莫說侍衛六軍,就是禦前六軍,三十萬邊軍,個個都會對沐慈效死力。


    多會收買人心啊。


    天授帝拍板道:“如此,叫上侍衛軍的大將軍,你隻管大膽實施新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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