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慈向來認得清形勢,不再與太子浪費口舌,現在說任何話都不再有意義了,憤怒哀求都隻會讓太子更得意,不會改變結局。[]


    太子把沐慈推到沐若鬆麵前:“動手啊,殺了他,別叫我久等。”


    他倒想看看這個比冷鋼更難捂熱捂暖的冷美人,是不是有感情,有弱點?反正兩個人都成了他砧板上的魚肉,逗著玩沒關係。


    壽王一邊掌控大局,也饒有興趣看太子逗玩兩人。他已經對“太子英明睿智,大發神威”這個模式不抱期望,或者說巴不得太子更荒唐些。


    沐慈站在沐若鬆麵前,垂頭看著半跪在地的血人。


    沐若鬆抬頭,目中怒火被哀傷取代:“你殺了我,我不怪你。”我不能成為太子脅迫你的把柄?


    沐慈凝凝地看著他,聲線飄渺:“我若淪落,你死了又能改變什麽?為什麽總要做無意義的犧牲?”


    沐若鬆心痛如絞:“我……實在沒辦法看著你……”


    “所以你自己找死?你死了眼不見為淨,把我陷入了怎樣的境地裏?”沐慈問。


    沐若鬆無言以對。


    太子抱臂觀望。


    掙紮吧,就像網中的魚,越掙紮,捆得越緊,就越不可能掙脫。


    但他臉上看著越笑越開心,心裏卻一股一股冒上了黑色的酸水,嫉妒得要瘋。md,沐慈居然在遲疑,真的對定王家的小崽子有情了?


    就在太子被嫉妒淹沒,想要不管不顧殺了小崽子時。


    沐慈半蹲下,手伸向沐若鬆的脖子,卻不掐,隻是輕輕撫摸,平靜說:“我一直在努力,想保住你的性命,你自己更要珍惜,懂嗎?別辜負我。”


    “對不起。”沐若鬆啞著嗓子說。


    “你沒有對不起我的,我知道你對我的感情,讓你在這種時候忍耐,是我強人所難。但你的確要說一聲‘對不起’。你對不起你自己,還有生養你的母親。子韌,有句話即使會傷害你,我也應該對你說的――你不懂保護自己,逼我回頭,有了後顧之憂,就像現在這樣,讓我為難。”


    “如果……真要死……”讓我死在你前麵!但沐若鬆沒機會說出這話,沐慈的手開始用力……


    “噓!我送你離開!”沐慈的雙手阻絕了沐若鬆的氧氣,可目光依然很柔和平靜,黑沉的雙眸有一種讓人沉淪的魔力。


    沐若鬆很快麵部青紫,力量流失……咽喉的鉗製,胸腔的窒息,都比不過心裏的痛苦。


    他拖累了沐慈,讓他為難。


    ――我真的太弱小了,無能為力,什麽也改變不了,反而是個累贅。


    沐若鬆用最極致的痛苦,終於領悟到了這一點。


    他恨!


    不是恨自己不夠沉穩,過於衝動;他不後悔自己惹怒太子,即使會死。正如沐慈所言,太子的暴行已經超過了他的忍耐底線。


    沐若鬆隻恨!


    恨自己還不夠強大,不能保護沐慈,反而成了沐慈的弱點。


    沐慈那麽驕傲的一個人,對皇帝都從不低頭,居然為了他,開口對這麽惡心的敵人討情。


    ――殿下,殺了我!


    ――我隻願意死在你手上!


    ――你親手殺了我,我一點也不怪你的,相比活著,我更不願意成為你被太子那種人威脅的把柄。(.)


    ……


    沐慈手指用力,聲音平靜到可怕:“子韌,你是我的人,做對做錯,我都不會允許別人碰你一下的。”


    “死在……你手……我……無憾。”沐若鬆蠕動嘴唇,無聲說出最後的話,痛苦絕望及愛意糅雜在他的目光中,複雜卻易懂。


    沐慈感覺到指下的搏動越來越微弱,手指再次用力,目光依舊無風無瀾,卻道:“子韌,別放棄!”


    沐若鬆見沐慈嘴唇翕動,耳中嗡嗡卻已經聽不清了,忍著窒息的痛苦,扯出一個求仁得仁的微笑。黑白分明如星子的眼裏,卻流出大滴大滴的眼淚,滴在了沐慈的手背上,滑落入了塵土中,瞬間消逝。


    沐慈的手背被冰涼的淚滴燙傷,卻沒有放手,連一絲顫抖也無。


    如黑曜石般極美的雙眼,沒有一絲溫度。


    ……


    沐若鬆閉上已經模糊的雙眼,嘴角還掛著一絲淺淡的微笑。


    若缺……


    生死關頭我才看清,我愛上的,是這樣的一個人。


    剛剛還和自己唇齒纏綿,說“每一個吻都是真心”,如今殺死自己也毫不手軟。很無情,卻足夠強大。


    這樣的沐慈,才能走得更遠。


    但他依然不恨!


    ――我不會恨你,若缺。隻希望,我的死,能夠讓你再無掛礙,不用回頭,不被拖累。


    我愛你!


    短短幾分鍾……


    久到像過了悠長的一個世紀。


    沐慈慢慢放開手,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痙攣。手中的人失去支撐,猶如一個破布娃娃,軟軟地滑落,向後仰倒在地上……


    雙目緊閉,嘴角含笑,卻已經失去了一切生機。


    一個叛軍上前探查沐若鬆的鼻息脈搏,再三確認都停止了,才對太子道:“死了!”


    死了?


    喝,真殺了?


    太子對這個美人弟弟有點刮目相看了,可真夠狠的。


    在叛軍想移動沐若鬆屍體時,沐慈忽然伸手按住:“你們不能動他!”在沐若鬆胸膛處再三用力壓住,讓叛軍無法移動。


    叛軍看向太子。


    沐慈用下巴指一指被叛軍控製的兩個禦林軍:“讓這兩個人把他帶走,其他人我不相信。”


    太子總覺得哪裏有問題,冷笑:“死都死了,何必多此一舉。”


    “他已經死了,你連一具屍體也怕?”沐慈用激將法。


    太子卻不在意,心情大好,捏著沐慈的下巴戲謔地笑:“我隻想把他挫骨揚灰,不過,如果你求我的話……”


    沐慈隻是清清冷冷地盯著太子。


    在沐慈的三觀裏,如果敵人腦子進水,讓他求饒就放過他,沐慈必定毫不猶豫跪地求饒。而且這是沐若鬆,其他一切,包括所謂尊嚴與驕傲,都不重要。


    可問題是,太子絕不是個守信的人。


    太子冷笑:“你就這樣求我?一點誠意都……”指指自己的嘴唇……


    沐慈就揪著太子的衣襟,湊上去,卻沒有親……隻失望道:“你曾問我為什麽從沒有信過你,這就是答案。”放開太子的衣襟,“別逼我魚死網破!!”


    這求人的態度啊。太子也習慣了,抱著沐慈,親了他一下,才歎口氣,聲音溫柔得都不像他了:“慈兒,我答應你就是了,你若一直這麽聽話,我真是……”


    沐慈目光微涼,古井無波般隻凝看他。


    太子笑容寵溺,指了沐慈沒點到的兩個禦林軍俘虜,道:“你們把屍體抬走……”


    沐慈看兩個被推出來的禦林軍,其中一個恰是羽衛一營的一個校尉,就對他做了一個手勢:“給他擦幹淨身上,換身衣服,別讓人就這麽走了。”


    兩人點頭,在生出變故之前,飛快扛著沐若鬆離開。


    太子總覺得哪裏不對,冷情的沐慈為什麽對一具屍體這麽重視,有什麽貓膩?他剛想指揮人把沐若鬆抓回來。


    變故陡生,沐慈忽然掙脫他的懷抱,朝一旁衝過去,正對著一柄距離他最近的劍尖……


    “別……”太子飛撲過去。


    好在之前太子下過死命令,不能傷長樂王一根毫毛,倒黴的持劍叛軍也靈醒,在沐慈撞上他劍尖之前,那叛軍飛速撤劍,避開了危機。


    沐慈收勢不住,一頭撞進了叛軍懷裏。叛軍怕把他摔了,還伸手抱住了他。


    科學證明,見到有人撞懷裏,扶一扶,這隻是人體本能反應好嗎?


    他純粹是好心。


    太子卻像是踩了尾巴的凶獸,他衝過去,一手抱過沐慈,一抬腳踢倒那個叛軍,命左右:“給朕殺了這混賬。敢碰朕的人?”


    指的居然是倒黴的叛軍。


    眾人:“……”請問您斜視還是弱視?瑪淡,是長樂王自己撞上來的啊,還講不講理了?


    兔死狐烹,叛軍一時間很猶豫。


    太子要還講點理,腦子正常,他就不會被天授帝當成棄子,一擼到底了。太子看左右不動,自己抽了身邊人的劍,一劍就捅向叛軍。那叛軍被踹倒在地,因為震驚忘記起身反抗,立即斃命。


    太子還不解氣,氣咻咻把叛軍屍體的雙手都砍斷,然後剁!剁!剁……


    這位可憐的叛軍,還真是千刀萬剮,死得這麽零碎,拚都拚不回來。


    希望他下輩子投胎,算好時辰,別這麽歹命。


    所有人,看向太子的目光,震驚中夾雜微妙――還以為太子瘋了的傳聞是天授帝的詭計,誰知居然是真的。


    太子瘋了。


    太子一無所覺,他剁完了人,發現自己和懷裏抱著的沐慈都被濺了一身血和碎肉。他猙獰麵色在看向沐慈的時候,瞬間溫柔下來,摸出小手絹,細致小心給沐慈擦掉臉上飛濺到的血跡。


    沐慈沒有害怕惡心,雙目平靜深邃,一點也沒有被嚇到的神色。


    太子隻當心上人嚇傻了,輕聲哄著:“慈兒,嚇壞了吧?別怕,我會把所有欺負你的人都弄死的,你不要喜歡那種小崽子好不好?你看看我……”


    沐慈看著太子。


    太子聲音溫柔,似情人之間的耳語,目中滿是情深:“慈兒,你看,我什麽都答應你了。但凡你肯乖一點,我什麽都能答應你的,也不會那樣折騰你。但是你怎麽一直這麽不乖呢?”忽然變了臉色,猙獰凶狠地一把摸到了沐慈的胯。間,抓著垂軟玉柱,“你說!這裏有沒有被人碰過?”另一隻手揉捏沐慈臀畔,“這裏呢?”


    沐慈無聲承受,麵無表情。一雙淡漠到極致的漂亮眼裏,隻有深沉的黑暗,連光線都無法折射。


    ……


    天授帝在衛終不懈的努力(威脅?恐嚇?)下,終於醒轉,一醒過來就聽見太子的話,努力才從縫隙裏隱約看到他的寶貝小兒子被抓到了正被虐待,他又想厥過去,可實在怕自己有個好歹,九郎落在太子手裏,又過那種死都死不了的痛苦日子,他怎麽能有事?


    天授帝不知從哪裏得到了力氣,從群臣的簇擁中掙紮出半個腦袋來,大喝:“孽障,你住手!他豈是你的髒手能碰的?”


    坑爹的,牟漁死哪去了,叫他保護好小九郎安全的呢?


    群臣又拚死將皇帝拉了進去――可別中了流矢。


    這個時代,臣子雖然能隨便頂掉皇帝的旨意,卻仍然會用自己的身軀,毫不猶豫幫皇帝擋刀劍。群臣手挽手,勳貴圍著皇帝,文官再圍一圈,武官在外,圍成一圈又一圈,圍住了天授帝和廣陵王等人,又有忠心的禁衛,將這一大團人圍住。


    ……


    太子肆意撫弄沐慈的身體,誌得意滿大笑:“朕不能碰,誰能碰?他是朕的,心是朕的,人是朕的,身體的每一處都是屬於朕的。”


    天授帝急怒攻心,引發一連串的咳嗽。


    衛終急勸:“陛下可別中計,太……他就是想氣您呢。”


    ……


    “我從來不屬於你。”沐慈說,哪怕腰部被勒到窒息,身體痛到幾乎站不住,他也努力站直,淡漠的臉上更加空洞沒表情。


    沐慈沒有再哀求,因為他總是能輕易看透一切人心,知道哀求已經無用,隻會激起太子更多貪婪。


    更多的,沐慈不想給。


    太子太熟悉這荒漠般的冰冷。


    愛也好,恨也罷,他都不曾放在心上;溫柔也好,虐待也罷,無法撼動他那死水一般空漠的表情。


    “得不到你的愛,得到你的恨也好。”這種狗血劇情,太子要演,沐慈卻從不配合。即使將他虐待到幾近死亡,痛到極致,沐慈也隻是一開始會痛哼呻|吟,沒過多久,就隻剩麻木,漠然承受一切痛苦,不再給出任何表情和反應了。


    不管太子怎麽做,也不曾在他心湖留下一絲痕跡。像是封閉了靈魂,軀殼已死!!


    即使剛才他得到沐慈主動的吻,可那不過是為了別人。


    這一點認知讓太子更加憤怒難受,備覺諷刺。


    太子從前還能騙騙自己――沐慈天生無心無情,冷心冷肺,和他母親一個樣子。可偏偏,今天叫他看到了沐慈的情,卻是對定王家那個小崽子。


    太子覺得自己要瘋上加瘋,可心底深處,又湧上了濃濃的,無處掙紮的悲哀與無力。


    怎麽樣?怎麽樣?怎麽樣?


    到底要怎麽樣?你才肯給我一點反應?


    還要我怎麽做,你才能愛我?


    不愛,恨我也好啊。


    至少恨也是你對我的感情。


    可你也不恨我。


    你不在乎!


    我到底怎樣才能……讓你的眼睛,能夠真正看到我呢?


    怎樣……才能在你的心裏,留下我的一絲痕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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