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夢與整夜失眠。


    與西奧羅德一覺舒舒服服睡到大天亮不同,納特爾這一整夜輾轉反側怎麽也睡不著。西奧羅德之前很少會對某一特定的人表現出明顯興趣,一般來說讓他感興趣的是對方的演技和實力。


    但是現在,他竟然明確地告訴他,他對一個女人產生了濃厚興趣?見鬼,在他們還是撒丫子亂跑的年紀,他都沒有對那個凱特琳娜如此明確表示自己情感呢。


    納特爾越想越不安,不知為何他現在突然有了那麽一種感覺,那就是當初西奧羅德委婉拒絕他的時候,其實是他多想了,也許他喜歡的不是男人,也許他隻是不想讓他難堪,也許他隻是尊重他這個朋友……這倒有可能,畢竟這小子借了那玩意兒之後就變得格外衣冠禽獸,不對,格外溫和有禮善解人意。


    又或者……他是個雙?


    胡思亂想的納特爾又在床上煩躁地轉了個身平躺在床上,皺著眉頭死死瞪著漆黑的天花板,就如同瞪著某人笑盈盈的臉。他保持這種姿勢保持了大約十分鍾,他那幾乎皺了一個晚上的眉頭才漸漸鬆開,也不知道他想到什麽,那神情看上去竟然有些心懷不軌……咳咳,應該是虎視眈眈。


    他順手抓起床頭的鬧鍾,那雙早已經熟悉黑暗的眼睛微微一掃,現在大概是淩晨四點。


    那麽西奧羅德那邊就應該是下午一點。


    納特爾立刻打了個電話。


    接電話的人不是他的西奧,而是那個愚蠢至極的班尼特,對方顯然知道來電者是誰,那刻意壓低不敢大聲說話的聲音裏帶著一絲戰戰兢兢的緊張:‘波……波普先生,下午……不,早…早上好?您怎麽打電話過來了?現在這個點洛杉磯應該……’


    “我什麽時候打電話還要向你匯報嗎?”


    ‘不不不,我絕對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擔心您的睡眠質量,哈…哈哈。’班尼特說,企圖轉移話題,‘您打給西…萊希特先生是有什麽急事嗎?他現在剛剛結束一幕戲,正和他的搭檔們待在一塊兒,導演也在,恐怕不能……’


    “蓋文班尼特,我似乎還沒有找你算你暴露我在密切關注西奧的賬。”


    ‘……’


    對方大概一時間被嚇得說不出話,納特爾也察覺到另一頭的家夥的緊張,他揉了揉自己的鼻梁,帶著歎息的語氣說:“但我自己也在他麵前大意了,這個敏銳的家夥……”


    納特爾感歎完之後就再也沒有說話,班尼特也不敢掛電話,隻好小心翼翼地詢問:‘……呃,波普先生?’


    “沒關係,我等,你看西奧什麽時候有一點空閑時間,你就將電話交給他,不過現在你也別離電話太遠,說不定我突然想到什麽會吩咐你一聲。”納特爾的語氣不可思議的好,還帶著一點慢條斯理的調調,那種溫和耐心的語氣讓班尼特聽了心裏一咯噔,差點嚇得將手機給甩出去,他隻能連連點頭答應,然後目不轉睛地盯著不遠處正和凱特交談甚歡的西奧羅德。


    納特爾走下床,他早已經從他母親和妹妹的公寓搬出來一個人住,空蕩蕩的房間在黑暗中看起來有些冷清。但他並沒有開燈,隻是默默走到廚房,打開咖啡機,給自己煮了一壺黑咖啡。


    “西奧現在正在幹什麽?”他對另一頭的班尼特問道。


    班尼特顯然牢記了納特爾的要求,他一直將電話放在耳邊,聽到自家老大突然這麽問,他立刻回答:‘正在和凱特布蘭切特小姐交流,應該,應該是劇本上的事,畢竟他們才剛剛約會……我是說劇本裏。’


    “哼嗯。”納特爾發出了一個鼻音,聽上去有些漫不經心,但實際上他在想什麽隻有他自己知道。


    而另一頭的班尼特也沒有讓納特爾等待太長時間,大概是為了將功補過,他見如果此刻再不將這手機遞到西奧羅德麵前,恐怕下一幕戲就要開始了,所以他立刻硬著頭皮走上前,打斷了他們倆的談話,並且將手機拿給西奧羅德。


    於是,剛剛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的納特爾,就聽見手機裏傳來西奧羅德帶著笑意和調侃的華麗嗓音:‘哦,這不是我親愛的首席助理納特嗎?有什麽急事嗎?不過我倒認為無論什麽急事,你都不能太當真,老夥計。’


    他的聲音絕對能令任何聽到的人心情愉悅,可是納特爾此刻的心情絕對和愉悅不沾邊。從對方的語氣裏他就知道,他此刻的心情非常好,大概是因為他之前的話題讓他非常開心,而他這華麗磁性的聲音肯定能迷倒一大片人,但納特爾可不認為這種聲音和語氣到底……


    好吧,好聽是好聽,但這可不是他的西奧。


    “也不是特別急的事,你現在很忙嗎?”納特爾轉動著咖啡攪拌棒,不經意地問道,“你現在是在揣摩角色還是單純地模仿?”


    ‘什麽?哦不不不,這可不是模仿y,得了吧,你難道不覺得【be】比【belike】有趣多了嗎?我在想我應該嚐試著變成一個風流倜儻的花花公子,畢竟梅喜歡這樣的我……’


    西奧羅德話還沒說完,另一頭就傳來一個女人的笑聲,對方還順便笑罵了幾句:‘閉嘴然後照照鏡子吧,哥們。’


    ‘讓我好好回憶一下,之前驚呼【ohgod!whothehereyou?!】的美麗女士是誰?’


    納特爾手中一直轉動的咖啡攪拌棒停了下來。


    ‘……總之,其實我現在並不忙……什麽?好的,給我兩分鍾……所以,納特,你有什麽事嗎?’西奧羅德說,直到現在,納特爾才認為他的聲音終於像他自己了幾分。


    “不,你快開始下一幕了,對嗎?其實我也沒什麽急事,你先忙吧。”納特爾心平氣和地說著,對方大概正趕著拍攝,所以也沒有過多在意,匆忙說了聲再見後,便掛斷了電話。


    納特爾聽著那“嘟嘟嘟”的忙音聽了一會兒,才放下手機,拿出攪拌棒,慢悠悠抿了一口黑咖啡。沒有糖和奶伴的調和下原汁原味的苦澀味道在口腔裏漫延,延伸至舌根,順著咽喉而下,漸漸充斥了整個胃。


    當班尼特將手機遞給他時,西奧羅德還以為納特爾真有什麽急事,所以他立刻停下了與凱特對接下來幾幕戲的商討。不過他可沒想到還沒聊幾句,納特爾還什麽事都沒說,就想結束通話。


    如果真沒有什麽事,他會選擇在淩晨四點給他打電話?淩晨四點,西奧羅德可不認為納特爾昨天晚上睡了個好覺。


    西奧羅德心底有疑惑,也有擔憂,但助理導演已經開始清場,他沒有時間繼續刨根問底地追問下去,隻能掛斷電話,心想著等一天拍攝結束後,再給他打一個電話。


    隻能說,納特爾選錯了打電話的時間,畢竟,在拍攝過程中,一旦入戲的西奧羅德想要脫身就沒那麽容易,這也導致了為何剛才西奧羅德依然是那般花花公子式的狀態。


    他認為雷普利對迪基的複雜情愫會使他在誤殺迪基,頂替他的身份後的一舉一動,更加鮮明特別。他今生今世都無法和迪基在一起,但是他想到了一個方法,讓迪基能永遠“留在”他的身邊,那就是在今後的日子裏,將自己活成迪基。


    於是自然而然的,比起劇本中後半部分偽裝成迪基時稍顯拘謹的雷普利,西奧羅德的雷普利更為浪蕩耀眼具有張力,這種張力甚至影響到拍戲中途休息的他。


    他是西奧羅德,他是雷普利,他也是迪基。三種人格的交替混雜讓他一時間難以處理自己到底應該以那一番姿態出現在其他人麵前,於是,他隻能竭力在休息期間,讓其他人認為,花花公子式的西奧羅德,隻是西奧羅德的一個玩笑而已。


    之後,就不需要西奧羅德,隻剩下雷普利,和雷普利的迪基。


    西奧羅德和凱特站在指定的位置上,在安東尼一聲令下的那一刻,西奧羅德就淺淺地抬起了嘴角。


    雷普利站在一把矮凳上,微微抬起下巴,任憑裁縫師在他身上比劃著。在雷普利的這大半生裏,他從未走進一家高級定製西服的店麵,接受意大利裁縫的量身定製服務,所以對此他心底或多或少有些新奇和緊張。


    他也知道迪基不同,迪基是穿著定製服裝長大的,身為一個含著金鑰匙出生的人,又怎會對這種事有好奇之心呢?所以,雷普利用“不經意”的傲慢掩飾了自己心底的好奇和別扭,並且用恰到好處的不耐,展示了這位天性不羈的“花花公子”的好動。


    “好了,如果你真想知道,我都可以報給你。”雷普利用“迪基式”的聲音嘀咕著,他的聲音不大,說的還是意大利語,聽起來模模糊糊就如同一個孩子在撒嬌,梅爾蒂聽了,不由得掩嘴而笑。


    “手工定製的西服要貼身度量才會完美,迪基。”她笑道。


    “是是,梅,我知道。”雷普利說著,不理會裁縫的反對,換了個舒服的站姿,“但是,我親愛的女士,你能想象那些可以為了定製西服而站上一天讓裁縫量來量去的家夥嗎?反正我是不能,每換一個裁縫,他們就恨不得連我身上的毛發有多長都給量出來。”


    “好啦,這可是你說你想做幾件新衣服的,你的選擇。”


    “而現在我想換一個選擇。”雷普利看向梅爾蒂,臉上露出和迪基一模一樣的笑容,他直接從矮凳上跳下來,對梅爾蒂做了個邀舞的手勢,“親愛的蘭多小姐,你願意和格林利夫先生坐馬車環遊羅馬嗎?”


    梅爾蒂微微一愣,隨即嫣然一笑,將手放在雷普利的手掌上:“這是我的榮幸,我的先生,但我可不想看著你穿著這一件被粉筆畫滿線的衣服出門。以及,你認為這個顏色的布料怎麽樣?”


    雷普利看都沒有看那布料一眼,他隻是用他那汪洋一般的眼神注視著梅爾蒂,笑容裏帶著一絲輕佻,但聲音卻格外溫柔:“你喜歡的都是最好看的。”


    梅爾蒂,或者說凱特有那麽一瞬間愣神,畢竟現在的西奧羅德的魅力實在是太難抵抗。但她很快就找回了自己,梅爾蒂將那布料丟到一臉無奈的裁縫手裏,等對方離去,而雷普利進房換衣服時,她才有些猶豫和不好意思地表明自己的來意。


    她想約迪基去看歌劇,但是她也知道,迪基最討厭歌劇,他隻喜歡爵士。


    梅爾蒂偷偷瞥了雷普利赤/裸的後背一眼,雷普利那恰到好處的纖細腰身讓她在下一秒就麵紅耳赤地移開眼,她又急忙補充幾句,實際上她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她隻想掩飾自己剛才毫不淑女的偷窺行為。


    “勉強?哦……梅,我該怎麽說呢?我確實很喜歡爵士樂……”


    聽到身後的“迪基”這般回答,梅爾蒂心底就有些失落,隻是她沒想到,原本在她身後的人,突然繞到了她的麵前。他穿著一件深紅色的絲質襯衫,沒有扣扣子,那不太明顯的腹肌輪廓在絲綢的映襯下看上去格外性感。


    “但是,如果是和你一起的話,就連地獄我都願意去。”


    梅爾蒂抬起頭,“迪基”那因為穿脫衣服而有些淩亂的金發,和他那張堪比納西索斯的麵容上燦爛如豔陽的笑容,再一次讓凱特看慌了神。


    上帝,這男人簡直比女人還性感迷人……


    等等,這比喻似乎有哪不對?


    事後,安東尼對此的評價隻有一句――“沒有馬車環遊羅馬,沒有馬車環遊羅馬,沒有馬車環遊羅馬。夥計們,咱們的預算不多了。”


    好吧。西奧羅德聳了聳肩。


    回到酒店,西奧羅德再一次給納特爾打了電話――這幾天他們電話聯係的次數似乎成直線上升――他想知道今天他來電到底是何意。


    ‘真的不是什麽急事。’電話那頭的納特爾的聲音依然無比平靜,‘我隻是想告訴你,我完成了你交給我的任務,我找到了布蘭切特女士的所有影視資料。’


    “這件事?嗯,納特,你的效率似乎越來越高,這似乎才過去一天?太感謝你了,以及,辛苦了,你不會是因為這件事,所以才熬夜到淩晨吧?”


    納特爾並沒有理會西奧羅德的問題,他隻是強調了一句:‘我親自收集的,沒有聯係任何助理幫忙。’


    “呃……”西奧羅德突然發現自己無法揣摩透對方的真正意思,這情況倒挺罕見,“我想我現在是不是應該說,‘我真不知道我該如何感謝你’?”


    ‘哦,這個很簡單,你很容易就能辦到。’


    盡管他的聲音聽起來一如往常,但不知為何,西奧羅德突然有了一種不詳的預感――


    ‘howaboutakiss,arealkiss……’


    納特爾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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