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樓


    花滿樓最早知道琅華公主這個人的時候,是他六哥在他耳邊感歎著近來去邊塞一帶販賣貨物的商隊安全了很多,因為亂了許久的邊關已定,平定邊關的是一個少女,大慶最尊貴的長公主。


    花滿樓討厭殺氣和鮮血,可是他突然就在想,如果所有人都不願背負這些,那麽誰去守護這些人的和平與安寧?花滿樓第一次敬佩起一個人,這麽一個姑娘,活的比他勇敢而精彩。


    隻是,花滿樓做不到那樣,他能做的不過是保持著溫和的微笑,在有人需要幫助的時候,永遠地敞開他百花樓的大門,他總是能幫到一些人的,盡自己的所能而已。


    有人說道不同不相為謀,可是花滿樓覺得,他的道明明和那個叫小琅的姑娘不一樣,他們卻成了很好很好的朋友。李琅是個很活潑的小姑娘,說話的時候總是帶著笑,這是花滿樓的第一印象。


    “目盲心不盲的花滿樓,我知道的。”


    “如果還當我是朋友,就請你們喝酒。”


    “喲,花滿樓,我把你的馬帶來了喲~”


    “我是要死在戰場上的。”


    ……


    花滿樓珍惜每一個生命,何況,那是他朋友的命。李琅沒有死在戰場上,但是據說她最後是在天策府閉上眼的,帶著微笑的,離開……像一朵花開到最絢爛的時候轉瞬即逝,像煙火一樣燃盡生機,花滿樓突然就悵然得厲害。


    紫燕騮還在外麵的馬廄裏吃草,他把紫燕騮一直照顧得很好,這樣無價的馬,在嗜酒的少女眼裏同他釀的百花釀是一個價的,六哥羨慕了好久,紫燕騮還是隻願意背著他縱蹄狂奔。


    “聽風的聲音很舒服吧?很自由的感覺~”


    隻是不知,最早帶他聽風的素月,最早同他說這句話的人,到哪裏去了?


    陸小鳳來找過他,順走了兩壇子的百花釀,然後邀他一起去北邙山。花滿樓在那塊碑前把陸小鳳順走的酒全部撒在了地上,土裏還殘留著梅花的香氣,西門吹雪也是帶了釀好的酒來的。


    天策府裏的雕像,少女依舊長槍立馬,花滿樓突然就想起自己曾問過,“小琅,你不覺得累嗎?”


    “大概不覺得吧,在戰場上拚殺過後,看著身邊的弟兄們還活著就覺得很幸福。而看到你之後,就覺得,我守住的,大抵就是這樣的一片寧靜,多好~”


    少女的笑聲沒有銀鈴那麽清脆,許是在邊塞待得久了,有那麽點點低啞,可是喜悅是真的。花滿樓也笑了起來,能夠有這麽一個朋友,真的是他的幸運了,“小琅啊,紫燕騮被我照顧的很好,你的素月怎麽樣了?”


    花滿樓想起李琅曾經說她殺孽過重,說不定是要下地獄的,可是花滿樓覺得,這樣一個人跑到地獄去,怕也是能守住一方淨土的。


    以前陸小鳳問過他,為什麽不喜歡西門吹雪的殺氣,卻能夠和李琅相處的那麽好,花滿樓想了很久,拋開那些他曾說過的理由,大概就是……


    道不同,但殊途同歸。


    那個少女啊,不喜歡什麽君子之交淡如水,那是一碗烈酒,暖的是人心……


    陸小鳳


    陸小鳳從海外無名島回來的時候得到的就是李琅的死訊,殺死她的人叫明煬,太平王世子明煬。陸小鳳一向覺得,像李琅這樣的人,是要和他一樣禍害留千年,即使是被說得多恐怖的宮九,也是該被她直接騎馬踐踏過去的。


    去酒館打了壺酒,喝起來不夠對胃口。陸小鳳摸著胡子苦笑了一下,這是被養刁了嘴?底下的說書人還是李琅最討厭的那個倔老頭,他側耳聽了聽,說的還是天策府的事兒,可是這麽正正經經地說起來,倒沒有那個將軍活撕人的版本有趣了。


    “大將軍,也不過和老頭兒的孫女一樣大啊。”老王頭性子倔,一向是認為自己說的書都是對的,可是大將軍葬入北邙的時候他去看了,回來就一臉的愧疚。或許,若這大將軍真的是虎背熊腰的,他們還能心安一些,可是給了他們這麽久安寧日子的大將軍,也不過是一個纖細少女而已。


    陸小鳳丟了酒壺,飛身去了百花樓,他累了,所以想找個地方歇著,何況百花釀也是極好的酒。隻是很快陸小鳳就發覺去找花滿樓也不是多好的選擇了,他見到花滿樓的時候花滿樓在正在喂馬。


    “陸小鳳,你來了何必急著走?”花滿樓的耳朵可是靈得很,陸小鳳那點子動作可瞞不過他。


    陸小鳳歎了口氣,“我隻是想找個安靜點的地方,喝上一杯酒,隻是……”隻是花滿樓這裏一樣壓抑得很,那匹紫燕騮可不就是小琅兒從草原上套回來的。


    花滿樓安撫地拍了拍蹭著他衣角的紫燕騮,半晌無話。那匹李琅所鍾愛的素月,據說在李琅死的那一天也失去了蹤影,李琅的盔甲甚至是武器都不知所蹤,像是要把留在這個世界的所有東西都收回一樣。


    陸小鳳也沉默了很久,然後問道:“花滿樓,你要不要去北邙山?”


    北邙山邊還有著紮營的天策軍,倒是顯出幾分肅穆寂靜來。陸小鳳見到那青石的墓碑上,刻的卻隻有天策統領李琅幾個大字。暮然想起李琅似乎是說過,她是要戰死在沙場上的,而現在,為了保護她鍾愛的弟弟,為了大慶的安定而死,似乎也像是她會做的選擇。


    陸小鳳甚至在北邙山見到了一身白衣的西門吹雪,西門吹雪不喝酒,卻帶了上好的梅花酒灑在那一片土地上,然後,出劍。


    劍似飛虹,陸小鳳卻突然想笑,原來西門吹雪也有這麽幼稚的時候,這劍法,分明就是克著小琅兒那丫頭的來的。陸小鳳看著西門吹雪收劍轉身,可是卻沒有誰再二兮兮地說她的字典裏沒有輸這個字。那麽,西門吹雪漸慢的腳步,是也在期待著誰嗎?


    陸小鳳這幾日歎的氣已經夠多了,隻是他發覺現在他竟又想歎氣。據說那皇帝竟是一次也未到過北邙山,或許最難過的人應是那個少年的君主了,畢竟小琅兒是為了他而死的,而且他從來都知道小琅兒和那一位姐弟的感情有多深。


    “小琅兒,回見。”陸小鳳的聲音很輕。和花滿樓一起準備離開的時候,他們迎麵就碰上了上官飛燕和上官雪兒兩個人,上官飛燕摟著哭紅了眼的雪兒,臉上卻是嬌俏的笑,對著花滿樓略微點了點頭。


    “統領,你再不回來也不怕我亂了你的天策府?你以為李誠能看得住我?”上官飛燕笑著笑著又停了下來,“李誠確實是看得住我,可是他比你無趣多啦,再這樣我可要消極怠工了……歐陽姐姐其實也是更喜歡你多一點的。”


    話是這樣說著,陸小鳳卻分明發現這隻毒燕子眼底的晶瑩。再之後的江湖,分明少了不少的麻煩,天策府對江湖的強勢插手,從那個少女站在珠光寶氣閣一臉傲氣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可是天策府,再也沒有了那樣一個長槍立馬的少女。


    明煜


    掌握了多大的權柄,站在了多高的位置都沒有關係,真正的高處不勝寒,是在一個人的身邊,再也沒有可以並立的人。他曾經擁有過這樣的一個人,他的姐姐甚至是一直護在他的身前,可是他不是姐姐可以交付後背的人。


    他的姐姐,喜歡銀色鎧甲大紅的披風;他的姐姐,喜歡一切熱鬧而生機勃勃的東西;他的姐姐,最喜歡的是天策府和明煜。


    對的,琅華公主最喜歡的不僅僅是明煜,還有著天策府那麽多人。而如果,有一日要從這兩個裏舍棄一個,他會不會是被舍棄的那一個?他記起少女對著天策府眾人無比燦爛的笑容,於是終於開始焦慮,天策府的力量實在是太大,他不敢去賭這樣的萬分之一。


    在小的時候,他可以什麽都不想,可是長大了之後,他的姐姐把他教成了一個合格的帝王。琅華公主身份尊貴卻無人敢求娶,不就是因為他不允許任何人和他的姐姐在一起麽,或者說,他不允許任何大臣和天策府的統領搭上線,所幸,那些官場裏的老狐狸都是很清楚這一點的,也省了他去憂心。


    再後來呢,再後來姐姐去了江湖上,認識了很多人,也就和他越隔越遠。江湖上有傳言說天策府統領喜歡上了西門吹雪,那麽,現在姐姐會護著他,而一旦有了愛人,有了親生的子女,天策府的勢力還能為他所掌握麽?他是重要的,可是不是最重要的那個呢?


    一個念頭一旦在心裏紮了根,那就是怎麽也洗不去痕跡了,他很想說,姐姐,永遠不要成親不要丟下明煜好不好?可是,沒有西門吹雪也終究會有別人,即使和西門吹雪的事情是個誤會,誰又能斷言現在無心情愛的姐姐就會一輩子不識情愛呢?就算是姐姐隨便嫁給了哪個江湖人,她的孩子還是會有皇家血統的,到時候,姐姐又會站在哪一邊?那些見風使舵的大臣,又會站在哪一邊?


    他知道明煬厭惡著姐姐,厭惡著像太平王叔這樣一心為國的人,當然也知道明煬的野心,所以他設了一個局,算計的了他的兩個親人。兩個人的互相算計,而決定權竟是落到了被他害得瀕死的姐姐身上,若是姐姐多說一句,或是放過了明煬……


    哈,他算計了這麽多,得到的不過是原已有的東西,失去的,卻是終此一生也尋不回的珍寶。明煬或許是知道這個結果的是不是,明煬厭惡的姐姐死了,明煬嫉妒過他,而他現在已完全沒有了可以被嫉妒的東西。


    擋在他麵前的少女,為他買糖葫蘆的少女,喜歡逗他的少女,教他背孫子兵法的少女……捂著傷口決然離去的少女!他比誰都知道那個人的性格有多決絕,所以他現在也隻能在自己的回憶裏肆無忌憚地叫一句姐姐,所以他現在連去北邙一趟都不敢。


    他始終記得,那個在夕陽下一步步蹣跚走出皇城的少女。他始終不記得,自己去到天策府卻不敢再前行的時候,心裏到底想了什麽,怎麽就連最後一麵都不去見呢?殘陽,如血。


    “皇上,可要掌燈?”


    皇上?是了,君王的名字是不可以直呼的,明煜,這個名字再也沒有人叫過了,那樣輕快的聲音,他連去回憶都不敢了。他垂下眸,這樣也好,他倒也不希望別的什麽人這樣叫他了。


    “明煜,姐姐會永遠擋在你的身前。”


    “明煜,再叫我一句姐姐好不好?”


    “皇上,臣告退。”


    他抬手捂住眼,漆黑的夜裏連一絲微光也無。很久之前他做過一個噩夢,夢見一個麵容模糊的男人站在那人的身邊,而那人看他的眼神,盡是不屑。可是他直至今日才發覺,原來哪怕是不屑也好,怎麽都比那人最後那毫無情緒波動的一眼要讓他好受些。


    他曾經想的是掌握住權勢保護好他的姐姐,想的是可以讓姐姐一生喜樂無憂,可是最後他終於是本末倒置,為了這冰冷的權柄……


    姐姐,李琅……被承認的是李琅不是琅華麽?唯願來世,不在帝王家。


    宮九


    他是宮九,很久之前還有一個名字叫做明煬。


    明煬是幸運的,像所有最幸運的小孩一樣,有美麗的溫柔的母親,有可以當成目標去奮鬥的大英雄父親……父親?然後一夕之間,全部失去。


    所以明煬成了宮九,那個人可以為了國家殺死自己的枕邊人,殺死自己孩子的母親,那麽如果他成為了九五之尊,那個人會怎麽做呢?這並不是不可能的不是嗎?他武功高強,智計雙絕,有哪裏比不上那個堂兄?


    堂兄叫明煜,一副天真的樣子,被堂姐琅華護得太好。他記得他們也曾在禦花園裏做過幼稚無比的遊戲,也曾在禦書房背過枯燥無味的書籍,可是他記得最清楚的,是琅華對著明煜,笑得有多燦爛。


    如果沒有九歲那年的事情,或許他就不會生出那樣惡毒的野心,他的靈魂就不會落入十八層地獄之間。弑親是罪,他的存在,是罪。


    他常常會想,為什麽那些人都願意為了明煜付出那麽多?太平王是這樣,琅華也是這樣,所謂皇室榮耀就真的這麽重要?若他為帝,又如何?


    明煜登基的那一年,琅華去了戰場,走上了和太平王一樣守家衛國的路,他分明看見琅華眼底,也是一樣的冷清。那個會暖暖地笑,會買好吃的小零食的堂姐,也染上他所討厭的,戰場的冷酷味道。


    不過有一日,他終於發現,是不一樣的。琅華和太平王是不一樣的,她完全不在乎整個皇室,她眼裏的隻有明煜,隻有她的天策府,當然也沒有他,他厭惡起了這樣的琅華。又是明煜啊,連她也是這樣,這個人憑什麽擁有這麽多?


    宮九見過天策軍對敵的情況,他不像是深宮裏那個皇帝,他知道琅華在戰場上受了多少傷,可是他心底越發恨了,憑什麽,是為了那個無知的明煜?


    他開始挑動朝堂上的言論,他開始時不時地讓皇帝手下的人收到錯誤的消息,他開始想要看著,那兩個人的末路。有時候,越重視的人,就越容易分崩離析,因為他們容不下一點瑕疵。


    琅華是從來不肯回頭的人,所以他那一年的反常早就使琅華與他背道而馳,而明煜要做到什麽地步,會被徹底背棄呢?明煜,簡直就像是個被寵壞的小孩子,瞧瞧,他居然害怕姐姐的離開,甚至開始懷疑琅華。宮九興奮起來,如果挑起天策府和皇帝之間的衝突,琅華又會選擇哪一個呢?


    宮九想到的事情,自然就能很好地付諸行動,一開始皇帝不為所動,那又如何?便是謊話,說了一千遍就也成了真的,何況,琅華實在是不注意細節形勢的人,有些事就是琅華沒有想過,她所掌握的軍權也會使局勢暗潮洶湧。


    他料到了一切,不過是出了一點小小的意外,他錯估了琅華對明煜的重視,錯估了琅華的能力,可是最後還是他贏了。他在九泉之下的時候可以找到自己的母親,可是明煜呢?那個人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而且永遠不可能找回來。


    這是注定的結局,宮九一開始就知道,因為琅華從來都隻當自己是天策府李琅,因為明煜對琅華的稱呼不知何時已成了皇姐。即使是沒有順利搶奪到皇位,即使丟了性命,可是他看著琅華的眼底也徹底抹去了那個叫明煜的人,看著那個少年君主的目光一點點呆滯,心裏竟是湧上無上的快意。


    在有些陰冷的牢房裏,他等到了那個身穿明黃衣服的人,這個時候他連開口說話都吃力了,可是他笑得很開心,一字一頓,“她會和你,天上地下,永不相見。”


    “她永遠,不會想見到你。”


    “還有,她壓根,什麽都不知道。”


    “你必將,孤獨永世……”就像曾經的我。


    你看,你現在還有什麽好讓我嫉妒的?宮九張開嘴這樣無聲地說著,他悶哼一聲,自斷心脈,你看,你是這麽的無力,連殺死我都做不到。


    作者有話要說:  一開始隻寫了陸小鳳和明煜的,陸小鳳的算是交代一下後續,明煜是打算虐他一下,宮九是【十】想要的,如果還有想看誰的番外我再添加吧~


    花滿樓番外是【仟黎千尋】要的,我碼出來了,可是為毛發不出來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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