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喬驚愕地抬起頭。


    她沒有想到夏侯然進門的第一句話,居然是為著水玲瓏的。


    盡管,她也知道當時水玲瓏這麽說是權宜之計。


    可是,那一個耳光確實紮紮實實地扇在她的麵頰上啊。


    “我們每一天都是在刀尖上生活著,一步都不能錯,即便是撒謊,也要隨機應變地圓回來。朋友不怕多,敵人卻是越少越好。償”


    綠喬垂下眸子,這個道理,她何嚐不知道?


    猶豫了半晌,綠喬還是問出口:“爺是將她,看作朋友了嗎?攖”


    夏侯然一怔。


    “到目前為止,倒是沒有什麽針對我的地方。”


    即便不是朋友,現在也坐在了一條船上,必須共同進退。


    “綠喬知道了。”


    又細細地檢查了一遍綠喬的傷口,夏侯然站起身來。


    “還好,傷口不是很深,好好休息,假以時日就會好起來。”


    “爺……”


    看見夏侯然想走,綠喬急忙喊了一聲。


    其實,她很想說:爺,今晚就留下來吧。


    可是,她太知道夏侯然的性格了,如果這樣要求,反而會將夏侯然推得更遠。


    來日方長。


    “爺……不去看看她嗎?”


    “她……好自為之。”


    夏侯然的聲音很輕,卻明顯是惱怒了。


    洪英娘這算是……自作自受嗎?


    明明知道已經斬斷了全部退路,卻還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回首流連。


    太子不是好欺騙的,一次、二次之後,勢必會更加恨夏侯然。


    今夜搜查官的來訪,其實,就是太子的警告。


    綠喬在內心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緩緩地躺了下來。


    ***


    水玲瓏沒有別的事情好做。


    她在院子裏扯了草藤,坐在廂房裏編織著小玩意。


    看見窗紙上埋頭苦幹的剪影,夏侯然眸光微凝,還是推了推門。


    居然搭著門閂?


    聽見聲響,水玲瓏起身拉開了門閂。


    “這麽晚了……”


    夏侯然打斷她的話語,語氣溫和:“夜已經深了,你在忙什麽呢?”


    就好像剛剛忙完公事,從外麵回到家裏的夫君,問正在家裏做家務的娘子一般。


    伸手不打笑臉人。


    水玲瓏也笑起來。


    “睡得太多了,現在睡不著,找點事情做做。”


    夏侯然在她身邊的長凳上坐下來,徑直倒了一杯涼茶喝著。


    水玲瓏手指翻飛,幾紐幾結,很快將一條長長的草藤編織成了一隻小鳥。


    在軍營裏的時候,日子艱苦難熬,這些手藝還是跟著粗漢子們學來的。


    他們是為了討取姑娘們的歡心,而她,卻用來打發時間。


    突然想起了什麽,水玲瓏又淡淡地加了一句。


    “放心!這些都是從院子圍牆邊扯下來的野生草藤,並沒有動用王府珍貴的花苗,而且,也不是什麽害人的毒物。”


    看見夏侯然睇了一眼,水玲瓏的聲音更加冷淡。


    “我更不會拿草藤做什麽記號、暗號去害人害己。”


    她就是要強調,沒有勾結外人來陷害王府的心思,更沒有隨便動用王府的一草一木。


    夏侯然低聲笑起來,根本不以為意。


    他繼續喝茶,目光卻盯著水玲瓏修長的手指,微微失了神。


    水玲瓏鬧不清楚夏侯然葫蘆裏到底賣什麽藥,不時瞟著他鬼斧神工一般完美的側麵。


    過了好半晌,夏侯然緩緩抬高視線,輕聲問道:“你的病,已無大礙了吧?”


    水玲瓏大驚,猛然想起他白日裏露出紈絝少爺的戲謔笑容,輕浮無比地說:“來來來,娘子,為夫立即向你展示……床第之間的七十二般武藝。”


    如果說病好了,是不是,他就要……展示武藝了?


    水玲瓏的臉頰再次爆紅。


    她直直地看入夏侯然的眼底,希望可以從裏麵看出一絲絲暗示。


    可是,夏侯然的一雙黑眸,就好像兩汪深深的潭水,差一點就使人蕩漾在裏麵無法自拔。


    水玲瓏嚇壞了,慌忙移開眸子。


    “你這是……擔心我嗎?”


    夏侯然笑了笑,沒有說話。


    水玲瓏的笑容驟然冷卻下來。


    “雖然不是什麽死不了的病症,但是傳染性很強,你還是——離我遠一點,會比較好。”


    夏侯然也不生氣,隻是抿了一口茶水,好整以暇地望過來。


    正要說什麽,福叔的聲音響了起來。


    “王爺,十三王爺在客廳等候。”


    “知道了,本王馬上就去。”


    福叔領命離去,水玲瓏鬆了一口氣。


    又喝了一口茶水,夏侯然才將手裏的空杯盞放了下來。


    他緩緩起身,走了兩步,又頓住,溫和地說:“今夜的事情,謝謝你。”


    “不用客氣,舉手之勞,你不要怪我將美人打疼了就好。”


    “怪!當然要怪了!”


    水玲瓏被噎住,帶著懊惱瞪著他。


    夏侯然卻拾起她的右手,將她的掌心緩緩攤開,輕柔地撫摸著。


    好像一片羽毛拂過掌心,微微帶著一絲癢意。


    低醇的男聲就這樣響起在耳邊:“美人,疼不疼?”


    啊?


    怎麽變成說她是美人了?


    “讓爺這麽心疼,還是不要去見客了,就讓爺留下來,好好地報答一番。”


    又開始沒個正形了。


    水玲瓏撫額,朝著他踹了一腳。


    “還不快去,十三王爺等著呢。”


    “不急,不急!老十三會體諒的,新婚夫妻大戰三百回合,遠遠比去和他嘮嗑重要得多。”


    “走開!”


    水玲瓏使用蠻力將夏侯然拖了出去,一把栓好了門閂。


    門外,傳來了夏侯然的大笑聲。


    水玲瓏被笑得羞赧不已。


    她覺得有點悶熱,就起身去窗邊撐起了支架。


    一隻灰色的雀鳥“撲騰”著翅膀飛過來,停在了窗欞邊上。


    見四下無人,水玲瓏飛快地從灰雀的腿部取出了一張字條。


    “聽聞病了,很是掛念,安否?”


    是雲逸朗的字跡,今天沒有去皇宮請安,他應該也知道了吧?


    也不好多說什麽,蠱毒的事情一時半會也解釋不清楚,遂簡單地回了一句:安好,勿念。


    再說了,三日後就要歸寧,能夠出門去,也可以找個借口去見見麵。


    將寫好的字條綁在灰雀的腿上,放飛出去。


    然後,她回到桌子前,將雲逸朗的字條反複看了看,內心湧起一股甜蜜的感覺。


    最後又看了一遍,水玲瓏將字條放在燈火下,將其化為一攤灰燼。


    不管經曆什麽困難險阻,都有大師兄在身邊陪伴她、支持她、嗬護她,這樣的感覺真好。


    不比夏侯然,吃在碗裏,還惦念著鍋裏。


    對他好的,完全不珍惜,她對他那麽不好,還死皮賴臉地扒過來打趣著。


    花心腹黑又幼稚可笑的男人,有什麽好?


    最後的結果,活該他一無所有。


    恨恨地罵過夏侯然,水玲瓏默默地對自己說:頂多一年,解除這段糟糕的無效婚姻,還要從太後手裏救出大哥。


    之後,她就可以跟著大師兄一起回到香榭灣,過著神仙眷侶的生活了。


    到那個時候,叮當也應該好轉了,或許也能夠找到一個真心愛她的男人。


    那樣的夢境,如果能夠早點實現,該有多好。


    水玲瓏躺在床上,天馬行空地想著以後的美好生活。


    突然,一陣小鳥的啾啾聲傳入耳朵。


    難道是灰雀飛回來了?


    水玲瓏急忙翻身起床,疾步跑到窗邊。


    剛撐起支架,就看見一身銀灰色的長袍,以及一雙黑色的皂靴。


    有一股很不好的預感傳來。


    小鳥的叫聲更加淒厲,她將窗子敞開更多一些。


    視線上移,就看見夏侯然站在窗邊,手裏捏著一隻苦苦掙紮的灰雀。


    “怎麽了?”


    表麵上很鎮定,可是,仔細去聽,她的聲線還是有一絲顫抖。


    “你喜歡小鳥嗎?”


    “看它叫聲那麽可憐,還是放了它吧?搞不好,它的媽媽還在等著它回鳥窩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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