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他的手,借助寬大衣袖的掩護,輕輕地包住了水玲瓏的手指。


    似乎在說,稍安勿躁。


    水玲瓏跪著,動靜不能太大。


    稍微掙紮一次,發現未能成功之後,隻得任由他去了攖。


    “看吧,四弟都承認自己有私心了。”


    太子憤憤,又加了一句。


    “父皇,可不能聽之任之。如果就這麽放走了雲逸朗,以後再出現這樣的事情,又該怎麽辦呢?”


    夏侯然的聲音更加冷冰冰起來償。


    “既然如此,那就請太子哥發揮自己的能力,將雲狀元給帶回來啊。”


    “你——”


    太子氣得鬱結。


    分明是夏侯然請求他放人,還拍胸脯保證,一切後果都由他來承擔。


    現在,當著帝王的麵前,知道事態發展不由他們控製了,又故意譏諷他武功不高強,沒有帶回雲狀元。


    早知道如此,當時他就不該相信夏侯然的鬼話。


    太子緊緊扭著拳頭,手指幾乎要嵌進掌心裏。


    陡然,他覺得手背一股麻癢感傳來。


    本以為可能是被某隻飛蛾叮咬,細細一看,才發現手背上有一條綠色的經脈,越發明顯。


    微微鬆開拳頭,竭力讓自己的怒氣收斂一些。


    太子又覺得手背好了許多。


    此刻,一襲白衣、氣質絕塵出眾的男子款步而來,正是時刻關注著事態進展的戰王。


    戰王不說話,隻是淡淡地掃了一眼並肩跪在一起的夏侯然和水玲瓏。


    “說說看,皇叔也想知道四侄兒有什麽私心。”


    “父皇將玲瓏賜婚與兒臣,兒臣是真心想和她白頭偕老的,隻是,沒有想到,雲狀元慧眼識珠,也對玲瓏……有了傾慕之心。這一次,雲狀元雖然是從皇陵偷返回來,卻是展現了他的一腔熾熱的心,兒臣以為,這樣的舉動,對於任何一位女子來說,都是足以震撼終生的!”


    頓了頓,夏侯然偷偷看了看皇帝的臉色,見沒有多大波動,又說道:“兒臣,不希望雲狀元繼續留下深刻的印象,也想……展現一下自己的本色。”


    這樣的結果,簡直是出人意表。


    水玲瓏在內心裏憤憤地說:做戲還做得真像啊。


    她咬牙切齒地說:“王爺……”


    夏侯然深情款款地回應:“玲瓏,我比不上雲逸朗,可是,我也有一顆真誠的心。”


    戰王先笑了起來。


    “皇兄,看在有情人的份上,不如,就挽開一麵。”


    太子自然不依,淋雨抓人回來,卻要挽開一麵,這算什麽事情啊。


    “父皇……”


    皇帝大喝一聲。


    “好了,早朝的時辰也到了,大家各就各位,這件事情,朕心中自有決斷。”


    ……


    尚書房裏。


    “這件事情,你怎麽看?”


    皇帝將手裏的奏折合上,放在案台上,似笑非笑地看著戰王。


    “臣弟覺得,四侄子所言非虛,再說了,這件事情,本來就是在皇兄的計劃和掌控之中,那麽處理,臣弟隻有一個大寫的服字。”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挽開一麵,也不知道會不會出現新的亂子。”


    戰王淺淺一笑。


    “所謂殺雞儆猴,做做樣子還是要的,為今之計,先得看看宋貴妃的傷勢。”


    皇帝麵色冷然,重重地哼了一口氣。


    “他們以為朕不清楚,宋氏一門,在京都所作所為,早已經不能掩人耳目。”


    “水玲瓏過於年輕,還不能非常圓滑地處理事情,這個時候,吃點苦頭,好讓她長點記性。”


    戰王的眼睛蒙上了一層霧氣。


    在皇宮之中,曾經也有這麽一個人,和水玲瓏非常相似。


    那就是夏侯然的生母莊妃莊文靜。


    皇帝又何嚐不這麽覺得呢?


    莊妃年輕的時候,也是不愛紅妝愛武裝。


    別的待字閨中的秀女都做著女紅,隻有她,找著機會就馳騁在馬背上。


    好像風一般的女子。


    也正是因為莊文靜愛好騎射,才會在某一年的秋狩大會上脫穎而出,入了聖上的眼。


    猶記得當年,身著一身火紅色騎射服的莊文靜,騎著白色的駿馬,沒入到滿眼楓紅的樹林之中。


    年輕的皇帝一眼就看中了這個言笑晏晏的爽快女子。


    尤其是當莊文靜拎著一雙兔耳朵,喜滋滋地高舉起來,想大家展示自己的獵物。


    那英姿颯爽的眉眼,是任何深閨女子都比擬不了的。


    次年開春,莊文靜就被封了貴妃,陪伴君王左右,深受皇恩。


    “四侄子難得有這麽認真的時候,皇兄還是給他一個機會吧。”


    認真?


    莊文靜和侍衛長苟且的時候,也口口聲聲說的是認真!


    真是什麽樣的母親就會有什麽樣的兒子!


    那麽花天酒地的一個人,哪裏會有認真的時候?


    當時如果不是顧忌眾人在場,他簡直就以為夏侯然在說笑了。


    戰王輕輕的話語,打斷了皇帝的思緒。


    皇帝的笑容驟然冷卻下來,他一巴掌拍在案台上,震得奏折都晃動起來。


    “那個賤人,朕早應該讓她的兒子和她一起死去!”


    戰王一怔。


    隨即,戰王笑了起來:“這麽多年過去了,皇兄還是放不下莊姐姐吧?”


    “姐姐?你居然還喊她做姐姐,她哪裏值得?哼!那個賤人,憑什麽值得朕放不下?朕的內心之中,恨不得將她挫骨揚灰,讓她永世不得轉世投胎!”


    皇帝死死咬牙,滿臉都是猙獰。


    夏侯然的外表,更多地繼承了莊文靜的基因。


    他也曾在夏侯然的臉上、身上找過莊文靜的影子,暗暗地沉溺在過往美好的回憶之中。


    後宮佳麗三千,個個美貌如花,身子妖嬈,可是,沒有一個能夠撫慰他的心靈深處。


    所以,當水玲瓏在大殿之上坦誠地承認自己是女子的時候,皇帝的心有了一絲觸動。


    雖然皇帝的內心,更希望水玲瓏選擇他最喜歡的三兒子。


    可是,當水玲瓏拿出夏侯然的玉青瓏的時候,皇帝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這麽英姿颯爽的女子,可不是一般男子能夠駕馭得了的。


    夏侯然從來都不服管教,好像一匹野馬,讓水玲瓏馴服也好。


    而且,將軍府走入沒落,也不能帶給夏侯然更多資產和後盾。


    這樣的姻親,對於太子日後的即位,也不會有什麽威脅。


    說句真心話,皇帝每每會在早朝的時候掃夏侯然一眼。


    他也曾想過給夏侯然鍛煉的機會,給他一支軍隊,或者良田等其他資產。


    可是,他又擔心夏侯然會走他親生母妃的道路,將他的良苦用心全部都當作驢肝肺,翻起臉來六親不認,七情不顧的,那該有多傷心啊?


    反正這個兒子平時對於政治也沒有太大的抱負和野心——至少表麵上看上去是這樣。


    這樣也好,不將自己的心奉獻出去,就不會追求回報。


    所以,皇帝並沒有多加考慮,立即就為他們賜婚了。


    現在事情都不出他所料,水玲瓏仍舊這麽任性,甚至還和雲狀元一起出逃。


    莊文靜和侍衛長一起出逃未果,是他全力壓下這件醜聞,和和氣氣地勸說,希望可以和莊文靜化解隔閡,重新開始。


    可是最後的結果呢?


    那個賤人仍舊要離開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逃離他的身邊。


    曆史總是不斷在重演。


    不管是出於什麽原因,至少,水玲瓏也是在離開夏侯然的身邊啊。


    先捧出真心的,是她。


    要收回自己的心的,也是她。


    為什麽女人都要在感情世界裏做來去自如的女王呢?


    此時,舊事的傷疤被揭開來,讓中年的帝王,怎麽都忍不下那口氣!


    戰王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好了,是臣弟失語,莊妃已經灰飛煙滅了,我們就不要再提了。”


    灰飛煙滅了!


    皇帝渾身一震,腳下一軟。


    無奈,他隻得用大掌扶住案台,支撐著自己搖搖欲墜的身子。


    是啊,那個風一般的女子,死了好多年了啊。


    生命真的是很脆弱,很無常啊!


    他曾經深愛過的美麗女子,如今已經化為了一抔黃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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