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時候,木青羽特意繞道而行,小心翼翼地躲過了方才事發地點的病房門前。雖說剛剛氣頭上一急就出了手,這回要是再碰上,對方有了準備,自己估計就沒法占優勢了。至於杜以寧麽,早跑回學校搬救兵去了。她一個小破班主任說話不頂事,還是把高級點的領導忽悠過來好了。實在不是她沒責任心,這敵方戰鬥力過於凶猛,她可不打算為這偉大的人民教師事業犧牲。


    別過了碎碎念的杜老師,木青羽端著早點回病房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床上的人不知何時已經醒了,隻是床邊多了一個人,正伸手撫向他的臉龐,神情專注而溫柔。也不知兩人先前在說些什麽,尤其是鍾驊,眉頭微皺,見到她進來便立時停了話,轉而向她漾開一臉的笑。


    “買了什麽吃的?趕緊拿過來,我快餓死了。”雖然這早點看起來不甚美味,但對於一個前十個小時裏經曆了落崖、骨折、手術諸多折磨的傷患,他也沒什麽好挑剔的了。強忍著狼吞虎咽的衝動,他還不忘問木青羽,“你吃了沒?”


    “恩,我在外麵喝了豆漿。”想了想,畢竟人家是來探病的,雖說行為舉止似乎有點越線,好歹自己不能失了風度。於是,她還是主動扯了個笑臉打招呼,“劉律師,你好。”


    劉菱眼睛一眯,輕笑了下,“我很好,隻是,驊似乎不大好呢。”說罷,愛憐地看向他高高掛起的傷腿,又瞟了眼木青羽,竟是欲語還休的責怪之意。


    雖說她沒甚立場來指責,但他這傷是自己間接直接導致的,這倒是無可否認。木青羽神情訕訕的,低著頭借口出去倒水。帶上門的前一刻,眼神無意掠過床頭櫃上放著的疑似補湯的東西,心裏似乎有點堵。


    在走廊的座椅上等了一會,就見劉菱出了來,手上隻攬著個小包,卻沒拎著別的什麽。木青羽不想跟她打交道,便繼續發揮低頭技能,準備等她走人再起身進去。而且,眼看這位律師小姐走路目不斜視的高冷模樣,說不定她還看不到自己坐在這兒呢。企圖變隱身小透明的木青羽默默地想。


    可惜,她的祈禱明顯沒起作用,因為,那扣扣的高跟鞋聲並沒有直直前進離去,而是停在了她麵前。


    “方才,就在那兒,可是上演了一出好戲呢。”劉菱麵上帶著奇異的笑,似是宣告道:“我似乎太過高估我的對手了。”


    木青羽心裏一緊,她話中明顯意有所指,剛剛和那女人出演的鬧劇,可真是丟人啊。她不無苦澀地想。隻是,這對手之說,莫非她……


    她抬頭叫住轉身離去的她,“你什麽意思?”


    她優雅地欠了欠身,卻不回答。眼中似是悲天憫人之情,又像是別的什麽,一閃而過。


    木青羽遲疑著重新進了病房,卻見方才對著劉菱還雲淡風輕的某人眉頭擰得跟麻花似的。看到她回來,他仿佛解脫了般,看似慢吞吞實則語氣十分迫切地說了一句話。


    “我想上廁所~”


    咳,這個,上廁所幹嘛找自己,她又不是馬桶蓋!不對,她突然意識到,這廝現在成了半個傷殘了。難不成,自己要拎著他去上!廁!所!


    “快點啦,剛想叫你你又跑出去,害得我憋了好久~”他幽怨的眼神在控訴著她的不負責任。


    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怪不得剛剛見他一副別扭樣,便走過去扶他起來,嘴上還調侃他。“哼,我怎麽看你剛剛挺享受的啊?有美人在懷,還要什麽上廁所,不解風情!”雖是這麽說,她手上動作仍是一絲不苟,讓他半邊身子都靠向自己,另一手扶著拄杖,勉強保持著平衡挪進了洗手間。


    半晌,淅淅瀝瀝的水聲過後,鍾驊提著褲子慢悠悠地轉過來,嬉皮笑臉道:“唔,現在就是美人在懷。趕緊的,美人兒把我扶回去吧。”


    木青羽歎了口氣,任勞任怨地把這位大爺給伺候得舒舒坦坦的,又是洗臉又是擦身。完了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昨天沒洗澡!雖然是秋季,但是南方的秋天向來跟夏末沒啥區別,仍是會出汗。於是,聯想能力十足的她立馬覺得自己成了塊散發著異味的抹布,任對麵病床上的鍾驊如何勸解都無用。


    “臭什麽呀,你就是成了臭豆腐我也喜歡。”


    “……”她才不要變臭豆腐呢!


    隻是小護工的職責沒盡完,她也不敢提出要走,畢竟是半個罪魁禍首,心虛著呢。所幸,沒過多久,臉上帶著些許疲倦的鍾媽媽就來解救她了。在她的堅持之下,木青羽麵上很不好意思實則內裏偷笑地奉旨回家洗澡,心裏暗暗決定,一會路過菜市場去買兩斤排骨或是生魚給他燉個湯,收拾完後剛好能給送過去。雖說人家是親母子,到底她總不忍心讓老人家跑來跑去勞累。想著老吳那邊既然提前給她批了幾天假,幹脆都用來給鍾大灰狼贖債算了。


    不過,坐上車的她想了想,還是給杜以寧去了個電話。也不知道她那邊調解得如何了,最重要的是,她真的不希望每天去探病看護還要遇到那個女人。


    “哦,你說那個事兒啊,醫生都出檢查報告了,說是沒大問題。不過吧,那學生她媽就是一口咬定要賠償,我們領導正頭大呢。唉,不過好說歹說,她好像是同意出院了,隻是放了話說要來學校鬧。”


    木青羽無言歎氣,還真是得理不饒人的主兒,一大把年紀也沒學會修身養性,真不知說什麽好。所幸不用再見到她,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她隻安撫了對方幾句,又誇張地形容了下自己的淒慘情狀,兩人笑了一會,便掛了電話。


    回到家,她也沒敢磨蹭,先是到廚房忙活了半天,瞧著灶上小火煨著的骨頭湯微微泛了點白,便如釋重負地去洗澡了。


    坐在浴缸裏,她一邊單手搓著頭發,還要小心翼翼地不讓右手泡水,一邊想著,鍾媽媽那邊肯定把他的午餐安排妥當了,那,自己一會就整個便當加燉湯過去?也不知道找好護工沒,要是沒有的話,自己今晚還得窩那裏。唔,等等就去收拾一兩套衣服,尤其是鍾姓傷患的,平時洗澡洗得比肥皂還勤,這回可真是難為他了。不對,萬一護工是個女的,他不就要被看光光?這算不算是自己吃虧了呢?


    這麽想著想著,原本就疲憊的她就在熱水中睡了過去。直到手機鈴聲響起,她才哆嗦著從早已變涼的水中跳了出來。幸好這座城市的秋天還算溫暖,不然可真是舊傷加新病了。瞟了眼纏得嚴嚴實實的繃帶,她很認真地開始思考一個問題,要不順便多請幾天假偷個懶?


    木青羽心裏記掛著那鍋湯,忙忙衝出去把火關了,然後很心虛地給公司掛了個電話,十分忐忑地說了下當下的情況,沒想到老吳缺痛心疾首地先自我批評了十分鍾,又展望了一番未來,然後爽快地答應了。末尾,還語重心長地教育她,大意就是,這麽優質的男子太難得了必須要抓住機會獻殷勤拴緊!木青羽隻得傻笑著應下了,放下電話,不知為何有種老吳要嫁閨女的錯覺。


    轉念又想到上午在醫院那一幕,無意中掃見的那個眼眶烏青的小胖子,該是自己半個弟弟?依稀記得,他還有個姐姐呢,比自己小幾個月,也不知道現下如何了。或許,在他們母親的口中,自己和媽媽沒準比灰姑娘的後母還要狠毒可怕呢。


    收拾好心情,以及衣服日常物件什麽的,她視死如歸地踏上了醫院的征程。沒想到,病房裏隻剩下鍾姓傷患一人在無聊地玩手機遊戲。


    “咦?阿姨走了麽?”


    “嗯哼,她說我沒死就放心了,要趕著回家給我爸做紅燒魚。”


    “……”


    木青羽默默扶額,這個對母子還真是一樣的百無禁忌。話說回來,鍾爸爸今天還有心情去釣魚,果然體力心胸都非常人可及。


    下午時光閑坐無聊,於是這對傷患(嚴格來說是一個半)開始擠在一張小床上打僵屍,正歡歡喜喜地種作物呢,不料,這向日葵還沒種滿,來探病的卻一個接一個地來了,跟走馬觀花似的。


    第一個,便是鍾驊他大嫂,帶著剛病好的鍾小天過來探病。不過也沒坐多久,夏惠音接到一個電話後,女強人自帶被動技能又發動了,隻得滿臉歉意地拎著鍾小天離開。


    木青羽盡職盡責地將探病的訪客送了出去,談話間,隱隱約約覺著夏惠音今天看自己的眼神有點怪,言語間也有所不同。具體是哪裏怪呢,她也沒個頭緒,更不好意思大大咧咧直接去問對方。隻得摸不著頭腦地回去陪鍾驊繼續打僵屍。


    第二個訪客嘛,便是鍾驊他大哥。來的時候似乎還風塵仆仆的,像是剛從外地趕回,木青羽估摸著是剛下飛機就奔過來了。心中感慨,這一家子凝聚力還挺高的嘛,不像自己,孤家寡人一個。


    不過也奇了怪了,這兩夫妻前腳後腳地來這兒,像是全然沒有打過招呼一般。鍾驊可能也是看出來了,還笑著損他大哥,是不是又跟大嫂吵架了。木青羽本想著,鍾馳看上去很內斂穩重的一人,喜怒不形於色,不容易讓人猜度他的心思。不想他卻皺著眉毛點了點頭,可能是看著木青羽也在場,有點不好意思,便也沒呆多久,叮囑了幾句好生休養公司的事情他會安排人搞定,便也腳下生煙似的走了。


    對此,鍾驊肅容總結,他這是害羞了。


    木青羽一樂,“嘿,原來你大哥還是個悶騷係的?”


    “那可不,要不是這樣,怎麽兩口子老是鬧矛盾呢。”鍾驊煞有介事地分析。


    “去你的,人家兩口子的事你怎麽那麽清楚?”


    “他們孩子都那麽大了,這些年看過來,是個人都能看明白。大嫂性子太好強,說話也厲害,他嘛,對著女人就是一悶葫蘆。吵架打架倒是鬧不起來,不過冷戰肯定是有的。你想想,他那人,要吵也吵不起來啊。”


    看木青羽若有所思,他連忙趁熱打鐵,“你看,兩個人缺少溝通就容易產生問題,咱倆可得吸取這曆史經驗教訓,不走彎路!”


    她抬眼看他,微微一笑,正要說話,這第三位探病的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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