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甩你一臉支票的惡毒女配替你受了傷,”杜以寧覺著這事有點玄乎,瞧著好友蔫蔫地點頭,她本想說的——明明是苦情女主最終上位的節奏嘛——便沒能說出口。


    “而且,傷人的還是那個男人的,老婆。”木青羽補充說明,雖然言語含糊,杜以寧卻一下子就明白了。這女人戰鬥力真心強大,且不說她為自家小兒子來學校撒潑打滾,隻說木青羽這一巴掌,她念念不忘記恨了這麽多天,然後伺機而動跑去報複,這份耐性真是無人可敵。不過話說回來,她的手段未免也太拙劣了點,直接肉搏上陣,打人也沒看準目標,真是……


    她小心翼翼地問,“那你,有什麽打算?”木青羽把眼神別開,“不知道。”


    老實說,這樣的狀況還真不是一般人能遇到的,自己便宜老爹的現任竟跑來打了自己的情敵,受害者還很有可能落下個失明殘疾。不管吧,木青羽跟她便宜老爹的血緣關係卻是怎麽都割不斷的,加上人家又是好心推開她才落得這個境地,這樣未免太過冷漠。要管的話,也不知從何管起,難不成要跑去對情敵說“抱歉我爸的老婆把你弄傷了我會替他們補償你”?這樣的情景,怎麽想都覺得很荒謬吧?


    “跟你爸說下,先做協商處理吧,看具體傷情如何定賠償數額。”白饒沉吟半晌,突然出聲。“雖然不是你的責任,到底事情因你而起。咱們盡力而為,做該做的事,問心無愧即可。你也別整天悶悶不樂的,跟個小老太太似的。”


    木青羽想了想,雖然很不想承認那個人的稱呼,還是不情不願地主動聯係了他。不過,就連給自己父親電話,都是自己好友提供的,想著這單薄到極點的所謂血緣親情,她心裏覺著十分可笑。


    不出她意料之外,電話那頭,男人的聲線仍是隱忍怯懦,夾雜著女人時高時低的哭叫聲。


    “我不管,反正我沒推她,就是她自己湊上來的。天啦,這日子可怎麽過啊……”


    兩人一個白臉一個黑臉,反正就是在哭窮,讓她幫忙跟那邊求求情。木青羽不怒反笑,既然這樣,她也沒什麽可說的了。


    到了拆線的日子,木青羽沒有去醫院,她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立場站在那裏。麵對著滿是花花綠綠線條框框的電腦屏幕,她想,要是能逃離這個世界就好了,然後又苦笑著嘲諷自己,遇到事隻想逃避,永遠是個懦夫。


    最近這些日子,鍾驊時不時會去趟醫院,回來之後往往臉色不大好,她便也隻問一兩句近況,然後便是沉默。兩人似乎都在小心翼翼地避開某些話題,久而久之,就連原先的歡笑逗趣都沒了。到了後來,兩人之間的溝通竟大半都是在討論她的傷情。


    午夜夢回之時,她有時會夢見過去的事,有時又重複夢見那天醫院長椅旁的血跡,一驚醒便沒法入睡,隻得眼睜睜到天明。每天渾渾噩噩地去公司上班,像個牽線木偶一般行走吃飯。


    阮希看她臉色越來越差,有點擔心,就偷偷叫她請幾天假,卻被她搖頭拒絕了。原本為了照顧鍾驊,又擔著受傷的名頭,她已經休了一周多的長假。作為剛入職不久的新人,再折騰隻怕要請去喝咖啡了。


    畫了幾個不知所謂的人物原型,勉強交了任務。老吳卻驚喜交加,“小木,這個暗黑係的畫得不錯,尤其是麵部表情十分細致有張力。”


    木青羽扯了扯嘴角,也許這就是她如今的內心世界反射吧。


    回到空蕩蕩的家裏,她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看著窗外的沉沉夜色,久到時間都快凝固。


    叮叮的電話鈴聲響起,她看了眼,有點猶豫地接通。


    “小羽,爸爸求你了,救救你阿姨吧。是爸爸對不起你,你要打要罵我沒話說。可是,可是……”急促的男聲傳來,是張書海。


    她麵無表情接了下去,“可是什麽?”


    “今天傳票都下來了,要告你阿姨故意傷人。小羽啊,我知道你認識他們,你去求求情好麽?要是判了刑,你弟弟還這麽小,不能沒有媽媽呀!”


    木青羽嘴唇抿得緊緊的,不發一言,很想問他一句,那她呢?她就活該沒了媽還要被他們拖累麽?


    很快,她就知道張書海為什麽這時候才急惶惶地找她了。半小時後,鍾驊站在她麵前麵色凝重地說,“醫生說,可能以後都看不見東西了。”


    “她……”


    她心裏沉甸甸的,有很多話想說,卻不知如何說出口。反而是他勉強笑了下,走過來擁住她,在她額前印下輕輕一吻。“你也別太擔心,隻是可能罷了,現在醫學科技這麽發達,總有康複的機會的。”說到後麵,聲音越發低了下來。


    話是如此,隻是兩人心裏都明白,多半就是這樣了。


    他的腿經過這些天的療養,早好得七七八八了,偶爾還能去公司轉悠一圈。前幾天去拆了石膏,不過,往醫院跑得還是一樣勤快。想到這,她嘴角竟帶上了一絲奇異的笑。她不是不相信他對她的感情,她隻是不敢和別人去比罷了。


    因此,當她站在劉菱的病房門前時,她平靜得可怕。也許,心底那些波濤洶湧隻有自己能懂吧。


    “終於來了,比我想象點要久一點呢。”裏間的人像是未卜先知一般,絲毫不見驚訝。


    木青羽抬眼看她,比先前憔悴了些許,眼睛上並未包著紗布,還可以看到左眼角的一絲淤痕。原本明亮有神的眼睛,如今看起來有些怪。


    “聽說,你找人起訴了她,會判刑?”


    “我想想,這算是故意傷害還是過失傷害呢。哈,就算判了個過失傷害,估計也要關個一兩年吧。說起來,木小姐怎麽突然對這事情感興趣起來了?”


    “你心知肚明。”她深吸了口氣,“他們願意賠償,不管多少,隻要你撤銷起訴。”


    劉菱笑了笑,指尖把玩著卷發,半晌才答:“我要的賠償,你願意給嗎?”她的野心,她的*,全部明晃晃地寫在臉上。她要的不是多少萬的賠償,由始至終,不過是一個他罷了。


    木青羽身形一晃,心中了然,眼底掙紮、不甘等情緒一閃而過。


    劉菱倒也不心急,慢悠悠地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看了會嘰嘰喳喳的雀兒在枝頭跳動,發了會呆,然後自顧自地說起他們的過往。從相識到相知,再到相戀,一點一滴的甜蜜,都在擊潰著她的防備。


    她說,他們在圖書館的書架前相識,第一次見麵,他還故意拿錯了她的書。


    她說,有一次下大雨,他們沒有帶傘,他就冒著雨跑去跟一個小攤販借,結果被臭罵了一頓,最後灰溜溜地花高價買了把劣質雨傘。


    她說,他們曾一起走過每一條大街小巷,街角的小咖啡館、單車座上、摩天輪上都有著他們的足跡。


    她說,他們是彼此的第一次。


    她說,……


    是了,他們的這麽多年,和自己的幾個月,孰輕孰重,誰會看不清呢?別說曾經分開,即便是不在一起的時候,他也能陪著病痛的她一夜未眠。更何況,她現在這樣的狀況,他又怎麽狠得下心呢?


    回憶起張書海和那個素未謀麵的妹妹拉著她跪求的荒謬場景,她喉頭梗得難受,咬咬牙,直截了當問道,“是不是我走,你就不追究這事?”得到對方肯定的回答,她突地紅了眼圈。“好,你要記住你的保證。”


    扔下這樣一句話,她轉身離去。那一瞬間,似乎有什麽東西哐啷一聲掉在地上,成了碎片。


    她不是聖母,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別人,她能做的,不過是小心翼翼地保護著自己罷了。因為沒有家人可以依靠,她能依靠的隻有她自己。既然退讓能換來所有人都滿意的結局,為何不當一回所謂的聖母呢?


    不經意地闖入各自的人生,留下那麽點印記,但終究擺脫不了過客的命運。她沒有她破釜沉舟的勇氣,更沒有背著怨恨和罵名與他攜手到最後的信心。說到底,從始至終,她不過是個膽小鬼罷了。


    例行替兒子來看劉菱的鍾媽媽看到的,就是一個決絕的背影。她確定她是看到自己的了,可是,擦肩而過的時候,她隻看到她躲閃的眼神。她皺了皺眉,心裏一時有些複雜。


    “阿姨,你來了。”


    “剛剛我好像看到小羽來了,走了嗎?”


    “恩,也難為了她,有那樣不堪的家庭。說起來,我之前還奇怪呢,怎麽她和驊會有那樣奇怪的協議。”


    “什麽協議?”


    “就是……”


    劉菱摸了摸眼角,她向來是個很絕的人,對別人如此,對自己更是如此。要得到什麽東西,必然會付出一切代價去追尋。如今這樣的代價,應該不算什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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