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女兒以瑪麗帶頭在霍金斯牧師的花園裏和兩條大麥町狗玩,霍金斯夫人坐在一旁的樹籬下方的木頭椅子上,一邊照料自己的小寶寶一邊看顧女孩子們。


    貝內特先生就坐在霍金斯家裏對著花園的那間小餐廳裏和霍金斯先生說話。老實說,他想要送女兒們去正規學校接受正式教育,這個念頭由來已久絕不是什麽突發奇想。起先他因為種種顧慮一直沒有下定決心:一來他知道貝內特夫人絕不會輕易答應看讓女孩子們離開家,二來兩個大女兒在家庭這種氛圍鬆散的地方接受教育,看來也沒有什麽不妥的地方。正是這兩個原因一直慫恿他放任自己的漫不經心得過且過,覺得孩子都是上天的造物,依照本性順其自然的發展才是對上帝的尊重。


    可現在貝內特先生發現自己這麽怠慢父親的職責,實在是犯下了大錯。兩個小女兒一個九歲一個十一歲,各個無所事事不學無術,整天琢磨的無非就是吃與穿。尤其是在母親的嬌寵之下,她們完全意識不到這種生活習慣的壞處——她們還沒有完全長大,就幾乎已經把人生理想限定在一個非常低層次的範圍之內,而且還養出了一股子任性的壞脾氣,很少聽得進兩個姐姐的勸誡。幸好最近貝內特先生發現她們雖然有這樣那樣的問題,卻不能說明天性裏不喜歡學習。隻要用對了方法這兩個女兒還是有很大潛力可以挖掘的——至少她們通過瑪麗知道了不少馬琴不能教給她們的東西。


    第三個女兒瑪麗雖然在學習上聰明又勤奮,但是性格上麵也有一些問題。倒不是說她哪裏嚴重違背的教規和禮節,隻不過她似乎太習慣孤單了!瑪麗從□歲開始就是個沉默的小姑娘,偶爾和別人說上幾句的時候也可以稱得上是邏輯嚴謹頗有見地,她時而堅持到底很有原則,時而又能考慮現實和周圍人的處境做出適當的讓步,因而不了解她的人看不出有什麽問題,但貝內特先生可以肯定她那孤僻的性子越發嚴重了。因為她才隻有十三歲,寧可一個人和狗玩耍,和馬玩耍,甚至隻是和風揮動的樹葉玩耍,卻不太願意和年齡相仿的姐妹們一起玩耍。貝內特先生也不能是這是因為瑪麗和其他幾個姐妹相處不來,他經過仔細的觀察認為瑪麗不論是麵對哪一個姐妹都是相當遊刃有餘的——不管是較她年長的兩個姐姐或是比她年幼的兩個妹妹,她幾乎都是用一種輕鬆的模式和她們相處的——那幾乎可以算得上是一種極具優勢感的模式。就連聰明伶俐的小麗萃恐怕在這些方麵要輸給自己的妹妹。


    布雷恩先生特地在旅行結束後來和自己談過瑪麗的問題。他覺得瑪麗在知識和情感方麵的智慧超出了那些比她要大的女孩。而且她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因此難免在某些時候變得固執而傲慢——因為她輕而易舉地就會發現同齡人都是為了讓她觀察社會和人情世故而不斷犯蠢的小傻瓜。她的總是正確不斷正確,給她的性格塑造帶來了很多麻煩。她比時下流行的那種宣稱自己精神獨立的女孩還要讓人感到棘手。那些女孩不過是因為不想要受到太多約束而覺得自己應該精神獨立,而瑪麗卻是因為有自己一套完整而破綻很少的世界觀價值觀理論可以輕易的不讓自己受到約束。如果瑪麗有一天終於犯了錯誤,那她所受到的損傷也比那些女孩要大得多。而布雷恩先生認為可以挽回這種情況的解決方法,最好就是讓瑪麗和同齡人多多相處。她會因為自己太過聰明而傷害別人,也會因為別人不夠聰明讓自己受到傷害,她必須從這種爭吵中學會包容別人的愚鈍和遲緩,同時也要學會控製自己的節奏和分寸,不輕易讓智慧變成傷人利器。


    這裏不得不多說一句,布雷恩先生對蘇在旅行途中所做的那些無傷大雅的破壞行為,居然幾乎全部都識破了(也記在了心裏),隻不過他把蘇做的那些事情都當做是瑪麗做的。


    “霍金斯先生,你再給我講講那所學校的其他情況吧。”貝內特先生說道,“比起學費和假期,我更加關心校舍和同學們的情況。我尤其想要知道,我的孩子們能在那裏學到哪些東西。”


    霍金斯牧師把自己從同僚聚會上知道的事情都告訴給了貝內特先生,包括學校的麵積有多大,環境是如何優美,學校裏有多少學生(尤其是有多少家族顯赫的學生)。


    “至於小姑娘們在那兒能學到什麽,要我說那可就太多了!一個標準的多才多藝的小姐該會什麽需要什麽,那兒都能教!”霍金斯牧師一邊數一邊曲起肥胖的手指,“閱讀,拚寫,算數,裁縫,刺繡,曆史,地理……就我所知那裏開設的科目非常多。而且他們的音樂老師至少能教孩子們學習五種樂器,鋼琴,豎琴,橫笛,小提琴……還有合唱。”


    貝內特先生承認這些對於兩個小女兒來說倒是足夠了。可對他的小瑪麗來說……


    “那麽那裏的教學關係和學習風氣是怎麽樣的呢?我是說,孩子們和老師,還有孩子們之間的關係管怎麽樣?”


    這個霍金斯先生就不大清楚了。隻是大約能說“非常嚴格,管教得非常好”,至於學生之間則是“相親相愛,非常團結”。


    貝內特先生問東問西刨根究底地問了半天,最後得到的信息就和報紙上刊登的招生廣告一樣多。他隻得做了個決定,等到過了冬天親自去那所修道院學校參觀一番。


    貝內特先生喜歡把所有事情安排妥當後,再向別人邀功。因此在這件事情最後敲定之前,他連貝內特夫人都沒有告訴,隻是把它寫在記事本裏專寫要事的那幾頁之中。


    至於貝內特夫人,她雖然不像自己的丈夫那樣關心女兒們,卻不能說她不關心女兒們。她和她丈夫的關心方式有些不同。就像她正式聽說布雷恩小姐到訪赫特福特郡的尼日菲爾德莊園之後,一心想要認識人家和她成為好朋友。貝內特夫人的想法大多數要比貝內特先生來得務實得多:她認為女兒們將來的身份和地位,除了父母帶給她們的之外,還有來往密切的朋友帶來的影響。斯派洛小姐對麗萃和瑪麗的另眼相看,讓貝內特夫人認識到女兒們還能依靠朋友的身份地位認識更多上流社會的人,這就大大增加了她們幸福的機會!


    因此她非得認識布雷恩小姐不可!


    她們果然不能幸免的結識了。在一次麥裏屯的公眾聚會上,布雷恩先生替雙方做了介紹。


    “奧古斯塔,這是我在赫特福德郡最要好的一家人——貝內特夫婦和他們的……五個女兒(令貝內特夫人生氣的是,布雷恩先生介紹的時候居然一個女兒都沒站在她身邊)。貝內特夫人,這位是舍妹。”


    貝內特夫人馬上就發現布雷恩先生唯一的親妹妹出落的非常漂亮,神情也非常和藹可親。她不僅和自己聊了會天氣的情況,走開的時候還極其客氣的和自己致歉。雖然奧古斯塔·布雷恩看起來不像是簡這樣的大美人,但是她的身上有種常人無法企及的高貴氣質,讓她的臉龐看起來閃閃發亮。


    貝內特夫人極其喜歡布雷恩小姐,在場的所有小姐沒有哪一個能比布雷恩小姐更讓她覺得交往起來受寵若驚。不過家裏有這種想法的人隻有她一個,她的女兒們都不像她這樣對人家如癡如醉。


    伊麗莎白因為斯派洛小姐的關係不大喜歡她,簡覺得她實在不算好親近。而瑪麗和蘇看得非常清楚:布雷恩小姐既不像貝內特夫人稱讚地那樣好,也不像布雷恩先生挑剔地那樣差——那是一個有權有勢的普通姑娘。若要說有什麽地方不太普通,那就是財富和地位的優勢給布雷恩小姐帶來的“稱斤論兩”的習慣。


    這絕不是一個完全否定或是肯定的形容,恰恰好是不偏不倚的評價。布雷恩小姐的稱斤論兩表現在衡量任何東西上。她既看重人的財富地位,也懂得欣賞人心的溫順寧靜,她喜歡對她恭維討好的言辭,也能稱讚不貪慕虛榮的品性。對布雷恩小姐而言,這些同樣是有價值有高低之分的衡量基準。


    因此瑪麗可以穩妥的說,有時候布雷恩小姐還真是像貝內特夫人說的那樣,是位溫柔可親風趣幽默又很文雅聰明的小姐——隻要她瞧得上你。布雷恩小姐偶爾聽瑪麗彈了一小段協奏曲,便覺得瑪麗值得一交,同樣享有此項殊榮的還有魅力非凡的簡和伶牙俐齒的麗萃。就連莉迪亞的可愛和夏洛特·盧卡斯的謙虛也得到了她恰如其分的評價。布雷恩小姐說起別人的優點的時候,發自真心並不吝惜措辭,因而得到了不少人的喜愛。


    至於布雷恩先生關於他妹妹的那些不算很高的評價,則被認為是他自己的過錯,或者是他的一種謙詞,很少被人理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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