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葉笙坐在前往維也納的飛機上,如果有什麽詞能形容她此時的心情,那便是坐如針氈。


    她右側那人手指指尖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打著,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


    每敲打一下,葉笙就頭皮一緊。


    那人細框眼鏡下的雙眸緊盯著電腦屏幕,一絲不苟,雙唇有些性感地微微抿著,襯衫上頭的紐扣隨意地解開了兩顆,袖子則挽上了兩層。


    他左手邊放了杯咖啡,一伸手就能夠到。他會時不時拿起來咖啡杯,送到嘴邊微抿一口,右手卻依舊沒有閑置下來。


    那人那副認真地模樣,葉笙反複瞥了好幾眼。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葉笙可不想接下來的八個多小時就像個小學生一樣畢恭畢敬地坐在這裏,也就是本飛機最豪華的地方——頭等艙。


    這裏,隻有葉笙和他,兩個人。


    憋了半天,葉笙終於忍不住開口:“那個……”


    那人沒有停下電腦屏幕前律動的手指,隻是啟唇問:“想起我是誰了嗎?”


    葉笙猶豫:“額……我……”


    “還沒想起來?”


    那人重重地敲了一下回車鍵,隨後稍稍側過臉來看她。


    葉笙被他看得心虛,墨色的眼眸漂亮的讓她不自在,她將臉轉到另一邊,嘴裏輕聲嘟囔:“沒……”


    “那就繼續想。”


    他扔出這樣一句話,鍵盤敲擊聲又重新響了起來。


    葉笙悄悄將頭扭了回去,偷瞄了那人幾眼,又開始絞盡腦汁的想,欲哭無淚。


    而一切的一切發生在兩個小時前。


    兩小時前——


    葉笙拖著她那個時刻準備著的行李箱,站在機場大廳。她趕緊將行李去托運,隨後坐在候機室,等著廣播裏播登機信息。


    總編給她下了最後的命令,拿不回稿子,提頭來見。


    葉笙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遇到這樣的狀況了。她曾經試著掰手指數過,可是事實告訴她,是無數次。


    她一個漫畫編輯,一個月之內起碼在催稿時遇到三次生命危機。


    分別是她手下的三位得力大將給她帶來的。


    大將a,好吃懶做三周天,拚死趕稿一周天,月末交稿,卒。


    大將b,勤勤懇懇每月初,頹頹廢廢每月中,癱倒在地每月末,卒。


    葉笙覺得大將a、b還是很乖巧的,至少能讓她找著人。


    而大將c,月初,覓食;月中,閉關;月末,神隱。


    神隱!


    神tm神隱!!!


    葉笙為了隨時能找到他,行李箱恨不得掛在身上。


    上次交稿前他跑去了日本,上上次前交稿他跑去了裏約,上上上次前交稿他跑去了南非。


    好了,這回人跑去了維也納。


    多虧了他,葉笙可算是好好看了看這個大千世界。


    你滿世界跑可以啊,但你別帶著手稿跑呀!


    葉笙恨不得掏出一把定心丸塞進自己嘴裏,她真怕自己氣竭身亡。


    “請前往維也納的……”廣播裏開始播告登機信息。


    葉笙抄起自己的包包,往登機口走去,手上拿著登機要用的東西。


    她站在隊伍的末端,過了會兒,身後傳來一群腳步聲響,她低頭望著自己的腳尖,聽身後人在講——


    “真的非常抱歉,蘇先生,vip登機口今日在修理,隻能請您在這裏登機了。”


    “嗯,麻煩你們了。”


    葉笙聽著對話,倒是對那個蘇先生有些敬佩,想來他素養還挺好,沒漲勢欺人,對人還挺客氣。


    葉笙前麵的人突然後退一步,踩到了葉笙的腳,她驚呼,也順勢後退。手忙腳亂,她踉蹌已然向後倒去。


    一個寬厚的手掌貼上葉笙的背,輕輕將她向前推了一下,葉笙這才站穩腳根。


    站在葉笙前麵的乘客連連道歉,葉笙淡淡笑了笑,擺擺手,示意沒事,讓他們以後要注意。


    葉笙又想起剛才借力讓她站穩的那人,決定給人家道個謝,她轉過身,目光平視,卻隻能看到人家襯衫扣子,她誠懇說:“謝謝。”


    見那人沒反應,葉笙稍稍抬起頭,才發現那人應該正在看他,她禮貌微笑,又立刻轉回身。


    剛才混亂中,她的隱形眼鏡掉了一個,葉笙無奈,一隻眼睛模糊,一隻眼睛清晰的感覺有點糟糕,索性她將另一個也摘了,都朦朦朧朧算了。


    “葉笙。”


    身後那人在登機口前叫住她,聲音沉穩溫酥,叫得她發癢。


    葉笙一愣,那位先生還認識她?


    她又轉過身,微微仰頭,眯起雙眼辨識,嗯……不認識……


    片刻思考後,她又從包包裏拿出一個眼鏡盒,戴上五百度圓形細框近視眼鏡。又看了眼那個居高臨下望著她的人,嗯……長得有點好看。


    不過她愣是……沒想起來眼前這人是誰……


    “請問……你……誰?”她磕巴問。


    那人俊俏的臉上明顯多了不悅。


    簇擁在他身旁的眾人露出一副“你怎麽能不認識他呢”、“他是誰你居然不知道”的模樣。


    葉笙心想,完了完了,得罪大佬了,是上頭哪家出版公司的?可上頭也不該認識她呀。是哪個一線明星?可她也沒道理不認識呀。


    還好那人最終什麽也沒說。


    帶著忐忑的心情,葉笙坐上了前往維也納的飛機。


    飛了一個小時左右,乘務員小姐來到經濟艙,走到葉笙的座位旁,輕聲細語說:“這位小姐,前邊有位先生想見您一麵。”


    葉笙思考過後,拒絕了,她在這飛機上應該沒認識的人。


    誰知道接二連三,空姐不停地來請她,這就有些打擾身邊的乘客休息了,葉笙拗不過,最終跟著去了。


    結果走過了公務艙,來到了頭等艙,隻有一個人的頭等艙。


    麵前坐著的就是那位能叫出葉笙名字,葉笙卻叫不出他名字的先生。


    “坐。”那人抬了抬眼皮對葉笙說。


    葉笙點了點頭,在他左側的位置坐下。


    “你不認識我?”那人問她。


    葉笙心裏嘀咕,看來她是應該認識他的,人家能叫出她的名字,她卻不能,她良心有些過意不去。


    那人見葉笙耷拉著腦袋,嗓音低沉含蓄道:“給你時間慢慢想。”


    於是就那樣過了一個小時,到了此時此刻,哪怕葉笙想破腦袋,也還是沒想起來。


    那人停下打字的手,抬表看了眼時間,問葉笙:“餓嗎?”


    葉笙點點頭,又立刻搖搖頭。


    那人還是叫了乘務員,送來了兩份飯,飯比起經濟艙,高級了不少。


    那人合上電腦,站了起來,走到葉笙對麵坐下,將筷子拆開遞給她,葉笙受寵若驚,連忙接過,“謝謝。”


    葉笙對著麵前的中餐小小的發愁,有芹菜……她不吃呀,打娘胎裏就不吃的。


    她犯愁要不要英勇地吃一口時,對麵一雙筷子伸了過來,三下五除二挑光了所有的芹菜.


    葉笙驚訝,他怎麽知道她不吃芹菜,而且這樣會不會太親昵了一點……


    “吃吧。”那人倒似不以為意講。


    葉笙埋頭,恨不得將臉埋進飯裏,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蘇先生,您要的果汁。”乘務員小姐端了杯果汁放於桌上,那人將果汁放到了葉笙手前。


    葉笙心裏搗鼓,對喔,這人姓蘇啊!她在腦內搜索著姓蘇的大佬,可是趙錢孫李都有,就是沒有姓蘇的。姓蘇的有錢大佬,嘖嘖嘖,沒有,不認識。


    葉笙漫不經心地拿起果汁喝著,費力思索。對麵的人讓乘務員收走了剩飯,他喝了口白開水,十指交握擱於桌上,他視線落在葉笙身上,語氣是無奈是妥協,“葉笙。”


    葉笙正眼看他,透露了些膽怯。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臉龐,示意:“飯粒,粘在這裏了。”


    葉笙真想挖個洞,鑽進去得了。她胡亂在臉那個位置摸了一把,對麵遞過來一張餐巾紙,她接過,處理了那個要人命的飯粒。


    飯後,他又在電腦前麵不停地打起字來,葉笙好奇,斜眼偷瞄了幾眼,文字有些深奧,不是很好理解啊。


    “好看嗎?”那人問她。


    葉笙一個激靈,被發現了……


    “哈……哈……沒看懂……”她尷尬說。


    那人又靜靜地盯著葉笙好一會兒,葉笙趕緊做了個“請”的手勢,“您繼續,別管我,別管我……”


    他淡淡說了句:“累了,就睡吧。”


    葉笙思忖著,這句話是對她說的?


    想了想,四周無人,那就是對她說的了。


    剩下的飛行時間,葉笙與他再無交流,靠在舒適的頭等艙椅子上,想著想著,她還就真睡著了,迷迷糊糊間,她感覺有人給她披了一條毯子,好暖和。


    “小姐,小姐。”乘務員小姐輕聲叫著葉笙。


    葉笙轉醒,睜開眼睛,最近都在忙交稿的事情,太累了,居然睡死過去了。


    “飛機已經降落了,您可以離開了。”


    葉笙趕忙環顧四周,那人已經不在了。


    “蘇先生已經離開了。”乘務員小姐似乎看出來她的心思,在旁說。


    葉笙恍惚點點頭。


    “他讓我將這個轉交給您。”乘務員小姐遞過來一張名片。


    葉笙伸出手,接過,黑色名片上,三個銀色字體矚目的很,葉笙靜靜看了會兒,隨後瞪大眼,再瞪大眼。


    銀色字體刻在名片上,也重重敲在了她的心中——


    蘇旻問。


    那個傳說中不會有好結果的,那個被世人刻上了分離魔咒的初戀。


    她的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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