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李萱平日裏跳脫活潑,似乎是沒規沒距,實則作息規律得很,每日寅時中間必定起床,先是打一套拳,然後煉飛鏢,之後還要看一會書。


    一日都不肯懈怠。


    這會已經到時辰了,見內室還沒有動靜,淡黃猶豫一瞬,輕手輕腳轉進內室,隔著簾子往裏頭望望。房內隻點了一盞油燈,隱約能看見床帳上投出的影子。


    娘子似乎是坐在床邊?


    既然醒了為何不叫人,淡黃心頭不解,挪動腳步故意弄出些聲響,而後輕聲問詢:“娘子?娘子……”


    李萱正坐在床邊托著下巴不知道想什麽,聽見淡黃的聲音,順勢掀開簾子往外瞧了瞧,唔,該起床了。


    她這一晚上其實都沒太睡好,總是做夢,一會是前世,一會是今生,弄得她思緒有些錯亂。眼睛睜開後就不敢再睡了,在床邊幹坐著。


    李萱不是傻子,昨日晚宴,蕭瑾的行為實在是有些……有些……她不知該如何形容,反正是有些過就對了。


    唉,也不知道他到底幾個意思!


    ——


    世子夫人張氏醒得也很早,幾乎是整晚都沒睡好,她一直在思索李萱之事。


    早上劉嬤嬤服侍她用膳時,見她眼底的青色,以及臉上脂粉都遮掩不住的疲倦,心疼道:“多大點事,夫人何必因為這點小事傷了身子,五娘子不過是個孩子。”


    “孩子?”張氏啪地一聲扔下手中的湯匙,冷笑一聲,“孩子能做出這樣下賤的事麽?”


    “哎呦——”劉嬤嬤嚇了一跳,趕緊往外瞧瞧,見伺候的人都不在附近,才鬆了口氣,轉回頭,對張氏道,“我的夫人啊,您小點聲,別被人聽了去,您是長輩,哪有這樣說小輩的。”


    張氏不過是一股氣,出了就好,這會平靜下來,緩了語氣,對劉嬤嬤道:“不是我這個做長輩的有意為難,實在是那孩子行事太張狂,心太大,若是不拘著點早晚得出事。她出事不要緊,可千萬別連累我的元娘。”


    張氏能這麽說,劉嬤嬤卻不敢,隻能勸道:“五娘子年紀尚小,不懂事,您多教教她,多教教就好了。”


    “教?”張氏柳眉一挑,神情不屑,“有些事能教,有些卻是天性,你瞧瞧她生得副樣子,哪個小娘子生出那般,一點都不端莊,一臉狐媚相,手段不少,花樣也多。”


    說到這,張氏笑了笑,神色自信:“這還真不是我自誇,我的元娘哪怕從小在莊子裏長大,未曾延請名師教導,也定然是個忠厚寬和良善的好女子。”


    劉嬤嬤奉承:“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三娘子是何等的品格,萬裏挑一,旁人哪比得上。”


    說了一會,張氏心情好轉,不過剩下的半碗粥卻沒用。


    交待劉嬤嬤:“我先去老夫人那裏,你留下等元娘醒了陪她一塊過去。”


    劉嬤嬤恭敬應下。


    簡單收拾一下,張氏就快步向正院走去,她得趕在請安之前,跟老夫人說一下李萱之事。


    這丫頭行徑太令人不齒,已經壞了國公府的名聲,由於事情涉及到殿下,晚宴上的郎君娘子們肯定不會外傳,但心裏麵對國公府的印象肯定大打折扣。


    殿下寬容,能饒過李萱,但她們不能依仗殿下的寬和肆無忌憚,必須得好好約束約束這丫頭。


    正院老夫人已經起來了,穿戴好,正靠在床邊往外瞧,旁邊有兩個小丫頭正在榻上翻花繩,人老了就愛熱鬧,喜歡年輕的孩子。


    老夫人看了一會窗外,目光就轉到花繩上頭,饒有趣味地瞧。


    趙嬤嬤這時端著一碗粥過來,聞見香味,老夫人嗖地一下扭過頭第一時間看過來,閃亮的目光在碰觸到白粥時,倏然黯淡。


    好不開心啊~


    怎麽沒有烤鴨?


    老夫人怨念地瞪著趙嬤嬤,趙嬤嬤就當做看不見,直接將白粥端到老夫人麵前,這是一碗熬得糯糯的白粥,隻有粥一點油、糖都不見。


    這麽寡淡的東西可怎麽入口啊。


    老夫人一向口味重,年紀大了以後,趙嬤嬤就嚴格控製她的飲食,少油少鹽,隻有偶爾才能過過嘴癮。


    雖然不開心,但肚子餓,老夫人隻能委委屈屈地捧著白粥喝。


    剛喝了兩口,就有人通傳,說是世子夫人過來了。


    聽見世子夫人過來,矮榻上翻花繩的兩個小丫頭立刻緊張地站起來,不安地看向趙嬤嬤,趙嬤嬤朝她們揮揮手,二人立刻快速退下。


    “夫人?”候了片刻不見老夫人說話,門口傳話的侍女急得臉都白了,偏又不敢催,見此,趙嬤嬤隻能開口,探尋地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這會剛用了半碗粥,放下湯匙,擦了擦嘴巴,而後對傳話的侍女擺擺手:“先下去,等我用完膳再叫她過去。”


    侍女得了準信,立刻領命而去。


    趙嬤嬤不知道老夫人為何突然不高興,也不敢多問,隻在旁邊守著,倒是老夫人來了談性,一邊喝粥一邊道:“張氏這麽早過來,急匆匆的,肯定是昨日的晚宴上出了什麽事。”


    晚宴?趙嬤嬤反應了一會才意識到老夫人說的什麽,立刻緊張起來:“您、您是說殿下?”她語氣很輕,神經卻繃緊,最後兩個字幾乎是從嗓子眼裏磨出來的。


    在趙嬤嬤看來,但凡涉及殿下之事,都是了不得的大事,所以見老夫人這般淡定,分外不解。


    “夫人……您?”她遲疑,往日裏,涉及殿下之事,老夫人都很緊張,今日這是怎麽了?


    很快,老夫人就給她解了疑惑:“事關殿下,這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往小了說,不過是殿下喝小輩吃個飯,聊一聊,不算什麽。往大了說,便是君臣之間了。但昨日是菊花宴,菊花宴到底為著什麽,大家都心知肚明,殿下再英明神武,也隻是個不及弱冠的少年,趁機和小娘子相處,太正常不過。”


    趙嬤嬤聽著不禁瞪圓眼睛,在她心裏太子一直是被神話的對象,怎麽到了老夫人口中,就跟鄰家思春的少年沒有區別?


    說著,老夫人已經把半碗粥都喝光,拿手絹擦了擦嘴,又漱漱口,道:“叫她進來吧。”


    君臣君臣,為君者既希望下頭能體察上意,又不希望下麵胡亂揣測,蠅營狗苟,小題大做。其間這個度,很難把握。


    昨日,當張氏等人回府跟她說殿下留下元娘和萱娘時,她就仔細考慮過。


    此事不能往大了想,殿下確實尊貴,但他們忠德公府也並非一文不名,不過吃個飯,不要想太多,想多了反而對府上女孩不好。


    就當長個見識吧。


    之後,她就把這件事忘了,完全沒放在心上。不想張氏非要小題大做,真是的,一點也不懂婆婆的心。


    她過來能有什麽事?


    無外乎是萱娘行為粗魯啦,得教教;或者是殿下對元娘另眼相待啦,母親您看咱們……


    都是屁事!


    張氏進來,對老夫人福了福。


    “坐下吧。”老夫人對張氏點點頭,麵色和煦。


    麵對兒媳和其他晚輩時,她一向如此,寬容慈和,人都說忠德公府上的老太太最慈心不過。


    就隻有馮氏這個傻貨怕她,總是一見她就跑,總把她想成惡婆婆。


    跑個毛,當年她確實不同意馮氏和五郎的親事,但那很正常啊,有哪個公爵府的嫡子會去娶一個農女,腦子壞掉了。


    難道馮氏願意承玨娶個農女,或者把萱娘許給癟三?


    一樣的道理。


    “母親。”張氏開口,“昨日晚宴結束,萱娘和顧家娘子發生了爭執。”


    “哦,為何?”老夫人順著張氏的話問,“可是萱娘失禮,冒犯了顧家娘子?”


    “不是。”張氏搖頭,“是顧娘子口無遮掩,詆毀萱娘,說、說萱娘……”她飛快地抬頭看了老夫人一眼,道;“說萱娘是狐狸精,使狐媚手段。”


    說完,她就等著老夫人詢問顧娘子為何這麽說?這樣她也好順勢引出李萱在席上喝殿下殘酒一事。


    不想,老夫人當即板了臉,難得發怒,手往幾案上重重一拍:“顧家怎麽教的孩子,當我們忠德府無人是麽,居然敢欺到頭上來。你去準備一下,這就陪我去顧府走一趟。”


    說完老夫人就雷厲風行地站了起來,張口就要喊人。


    張氏都懵了,怎麽感覺哪裏不對?


    老夫人把退到門外的趙嬤嬤叫進來,一邊吩咐她,還一邊轉頭對張氏道:“這件事你做得對,確實早該跟我說,咱們府上的女孩可不是能隨便輕侮的。這可不是女孩間的普通口角,狐媚名聲太過難聽。咱們李家的女孩各個都是清清白白,端麗可人的,咱家家風清白,家教嚴謹,我不能容許外人隨便往咱家潑髒水。”


    一聽此話,張氏在心裏過了好幾遍的想要說李萱行為不妥的話語就怎麽也說不出口了,隻能勉強道:“母親莫急莫怒,先聽兒媳說完。”


    “說吧。”老夫人點頭。


    張氏飛快地將李萱如何破局,如何反轉一事都說了一遍,聽得老夫人樂嗬嗬點頭,一直念叨:“我的萱娘好聰慧。”


    張氏心裏苦水熬了一鍋,卻隻能順著老夫人的話誇李萱聰慧,但她到底沒忘來意,最後還是將李萱喝殿下殘酒一事往外帶了帶。


    說完,立刻眼也不眨地盯著老夫人想看她的反應。


    老夫人沉吟片刻,突然問了句:“殿下是如何反應?”


    一句話就把張氏問愣住了,她倒是真不知道殿下是如何反應。


    怔愣間就聽老夫人總結:“萱娘的行為確實有些失禮,但狐媚一事太過沒影,咱家的女孩你還不清楚麽?這件事的關鍵在殿下,殿下不在意就是小事,殿下若是在意,咱們再去請罪。”


    她不清楚!她不清楚李萱是否狐媚!


    張氏好想大聲說出口,可她理智尚在,隻能順著老夫人的話:“您說的對,咱家女孩不會行狐媚之事。萱娘雖有失禮之處,不過殿下寬和,應該不會怪罪。”


    “那就沒事了。”老夫人一屁股坐在榻上,大手一揮,“這事就這麽過吧,以後不許再提。”


    張氏咬牙切齒:“是!”


    ——


    李元從劉嬤嬤那聽說母親先一步去了祖母那裏,心頭就一直不安,在正院側間遇見李萱時,心虛得連頭都不敢抬,隻在心裏暗自祈禱,祖母不要生李萱的氣,她年紀小,好好教教就是了。


    結果等一行人拜見祖母時,祖母非但沒有發火反倒抱著李萱好一通安撫,直說她委屈了,小小年紀就喝那樣烈的酒,又給了她好些物件。


    那些物件珍稀無比,連三嬸娘都看紅了眼,雙手一直扭扯帕子。


    李元悄悄看了眼母親,見她嘴角雖是一直上彎,但笑意卻未曾到達眼底,就知道事情有變。


    想到祖母厭棄李萱,李元心頭愧疚自責。可是當祖母不斥責厭棄李萱時,她心頭卻五味雜陳起來,說不出的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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