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渝州


    一個男裝打扮的少女正悠閑地坐在烏篷船上,嘴裏叼了根茅草棍,食指和著山歌的節奏敲擊。少女膚質極好,有如美玉,通潤細膩,讓人一看就移不開眼,她身上仿佛有種神奇的魔力,讓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船艙簾子打開,淡青掀簾而出,看見李萱忍不住歎氣:“娘子,郡主和先生剛離開兩日,您就如此,若是被郡主知道,您又要受罰了。”


    明明前幾日還是一位姿態高雅氣質不俗的千金貴女,今日轉眼就成破落船夫了。


    也不知娘子從哪弄來這一身衣服,灰巴出溜。


    “小青青你不懂。”李萱揚了揚下巴,那抹雪白仿佛一道流光,看得淡青出了神。娘子出落得越發好看了,她們這幾個貼身伺候的丫頭,日日瞧著娘子都忍不住晃神。


    “粗布藍衣不掩真絕色,穿得高貴典雅哪裏顯出我的美。”


    淡青抿唇低笑,也不和李萱爭辯,娘子被郡主約束得緊了,難得放縱幾日。


    “對了。”李萱想起一事,“九娘和先生也走了兩日,不知到哪了?”


    “青州那邊出了急事,郡主和先生快馬加鞭,想必已經走出渝州府。”淡青算著時日,郡主和先生騎得都是良駒,二人俱有功夫在身,行路很快。


    “哦。”李萱點點頭,“這時節鱸魚肥美,一會午膳就用鱸魚吧,要清蒸的。”


    “好嘞。”淡青答應一聲。


    她這邊話音剛落,那邊淡黃已經逮到一隻肥美鱸魚:“娘子,魚來了。”


    菜有了,還差美酒。


    正尋思著,岸邊一隊人馬奔來:“娘子,屬下是誠王府侍衛,特遵王命給娘子送美酒。”


    “好!”李萱倏然起身,足尖輕點蹬著船舷飛身岸邊,身影輕盈如薄紗,迅疾如流星,轉瞬就將侍衛手中拎的酒瓶奪來,打開蓋子低頭清嗅:“好酒,謝王爺。”


    “娘子好輕功。”侍衛眼前一亮。


    李萱無意與他多言,拿到美酒轉身飛回烏篷船。


    淡青上前接過李萱手中的酒,輕聲嘀咕:“昨日送果,今日送酒的,誠王殿下倒是悠閑。”


    淡青心裏還是偏向太子殿下的,雖然殿下和娘子已經不可能,但是誠王算什麽,突然冒出來,日日獻殷勤。


    “娘子,咱們什麽時候離開豫州。”淡青問道,渝州是誠王的封地,最好早點離開。


    李萱回到原處坐下,拈了一塊點心吃下:“再過兩日。”


    湖麵平靜,陽光給湖水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李萱支著下巴望著湖水出神。


    她是三個月前到達渝州的,再次見到蕭誠,她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整個人都是懵的,在誠王府住了段時日才逐漸平複。


    到底是不一樣了,一切人事都與前世不同。


    想起蕭誠微跛的腿,李萱心情複雜,前世與今生在眼前交疊,讓她心生慨歎。


    中午吃完了鱸魚,她就回到巢湖邊的小莊子,這莊子是蕭誠的,李萱覺得這處風景好,就借住幾日。


    白日裏玩鬧了一天,李萱累得很,躺在床上,腦袋沾著枕頭就睡著了。夜半睡得迷迷糊糊忽聽遠處有動靜,她睜開眼睛不高興地努嘴:討厭,大晚上的不睡覺,誰在外麵跑馬啊!


    氣悶地蹬了蹬腿,想要翻身再睡,不想鼻子突然嗅到一陣血腥味。


    有人!


    從床上一躍而起,扯過屏風上的外套披上,輕聲出了門。


    外麵靜悄悄的,眾人都在熟睡,血腥氣似有似無,也就李萱嗅覺靈敏,才聞到這絲輕淺的血氣。


    摸了摸腰間的飛刀,李萱心裏踏實了些,循著血腥氣七轉八轉,來到柴房。


    嗯,就是這裏了。


    從腰間摸出幾把飛刀通過窗戶唰唰往裏飛,隻聽柴房裏陣陣撲騰聲,然後是一聲悶哼,就再無動靜。


    咦!李萱捏了捏下巴,這聲音有點耳熟呢。


    踮著腳尖噌噌噌靠近柴房,她小心翼翼推開門,探頭往裏瞧——


    唔,不僅聲音耳熟,長相也眼熟呢!


    老天真是給她好大一個驚喜,不,是驚嚇。


    蕭瑾怎麽在這!


    這不科學!


    她趕緊竄進柴房去探他的鼻息,感受到細細弱弱的呼吸,李萱鬆了口氣,還好,還好,人沒死。


    仔細將蕭瑾檢查一番,李萱發現這貨簡直就是一口破麻袋,這身上的傷口,層層疊疊,胸口那處最嚴重,幾乎穿透,血淋淋一片,她都不敢看。


    這樣不行啊,得趕緊把他藏起來,雖然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但遠處的馬蹄還在噠噠,顯然是追兵,出於道義,李萱覺得還是應該救他這條小命。


    幸好這處莊子她住了一段時日,閑極無聊之下擺了個*陣,還有一處小機關,藏個人倒是不難。難的是蕭瑾的傷,這樣一副破布娃娃模樣,也不知道能不能挺到追兵離開。


    把身上的外套往蕭瑾身上一裹,又給他簡單包紮一翻,包紮過程中可能扯到他的傷口把人給疼醒了。病重的蕭瑾沒有往日的貴胄氣質,以及金戈鐵馬的氣勢,看起來就像一個孱弱蒼白的少年,睜著眼睛弱弱瞅著她不說話。


    “乖。”李萱拍拍他的臉,“一會就好了。”


    蕭瑾此刻異常地乖,還衝她抿嘴一笑。


    忙乎包紮的李萱抽空瞄蕭瑾一眼,總覺得他哪裏不對,但現在不是探究的時候,將他裹成個粽子,就扛著人送到*陣的小機關裏藏好。


    將人藏好,緊接著回到柴房將血跡收拾幹淨,忙活了快兩刻鍾才完事。


    這廂她剛回房躺下,眼睛還沒合上,那廂已經有人咣咣咣敲門。


    “娘子。”淡黃隔著門稟報,“是誠王府的侍衛,說是搜查刺客。”


    “讓他們搜。”李萱打了個哈欠,“沒事不要來問我,我再睡一會。”


    “是。”淡黃退下。


    莊子裏一陣雞飛狗跳,天光已經大亮,搜查的侍衛還沒走。


    “怎麽回事?”李萱蹙眉。


    昨日送美酒的侍衛上前一步,“打擾娘子休息,還請娘子恕罪,隻是刺客一事關係重大,為了王爺和娘子的安全,還請娘子見諒。”


    墨跡了半天不就是想搜她的房間麽,李萱讓開路,“搜吧。”


    “恕罪!”侍衛行禮,而後帶了兩個侍衛進房間搜。


    “娘子。”淡黃上前一步,麵色不渝,這侍衛太過分,難道她家娘子還能窩藏刺客不成。


    李萱搖頭,示意她別說話。


    侍衛什麽也沒搜到,隻能帶人離開。


    見人一走,李萱立刻吩咐淡黃淡青:“快去所有傷藥拿上跟我來。”


    淡黃淡青二人麵麵相覷,一個念頭同時生成:娘子她真的藏匿了刺客。


    “還愣著幹什麽?”李萱著急,再等一會,人就死了。


    主仆三人捧著一堆傷藥進入*陣,在看到躺在小木棺裏滿身傷痕的蕭瑾時,淡青驚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太子殿下!


    “別激動。”淡黃拍拍淡青,“有娘子在,娘子醫術高超,殿下一定會沒事。”


    聞言李萱無語,被人這麽相信感覺壓力好大。其實她才學了兩年醫術而已,算哪門子高超,挺多治治風寒,包紮包紮外傷。蕭瑾傷這麽重,她根本治不了,不過這時候也不能出去請郎中,一請就露餡,隻能她治,死馬當活馬醫吧。


    主仆三人一通忙乎總算給蕭瑾上完藥包紮好,又喂他兩顆治療內傷的藥丸,然後將人扛到客房床上,三人才鬆了口氣。


    李萱不想留蕭瑾太久,一來是不安全,二來也是不想和蕭瑾交集太多。就問淡青:“你是暗衛,能不能聯係其他暗衛。“


    “這……”淡青有點不好意思,“我已經許久不和組織聯係了,而且這裏是渝州不是京城,我聯係不到人。”


    “這樣啊。”李萱苦惱,“按理說太子身邊應該有暗衛保護,暗衛人呢?”


    淡青看著李萱,沉默半晌才緩緩開口:“其實暗衛有兩支,當初誠王傷了腿失去繼承皇位的資格,太子殿下就順利成章接手暗衛,不過先皇為了保證誠王的安全,將暗衛拆分成兩支,一支忠於皇族,一支……隻忠於誠王爺。”


    “也就是說。”李萱蹙眉,“蕭瑾的暗衛沒幹過蕭誠的暗衛?”


    淡青低頭不語。


    見狀,李萱心涼一片,這下糟了,蕭誠手裏有暗衛,什麽都瞞不過他的眼,想要藏下蕭瑾並將他安全送到京師,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不如將他交出去算了。”李萱嘀咕。


    淡青大驚:“娘子不可。”


    “那怎麽辦?”李萱可不想冒這個險,摻合二人的爭鬥,當年蕭瑾以有心算無心傷了蕭誠的腿,如今蕭誠有所防備,臥薪嚐膽積蓄實力,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若是蕭瑾能回到京師,蕭誠就成不了氣候,畢竟蕭瑾當了這麽多年的太子,無論是朝堂還是民間,聲勢極盛。


    可若是蕭瑾死在渝州,那情況就不一樣了,蕭瑾沒兒子,皇上沒兒子,蕭誠的機會就來了。


    這麽關鍵的時期,蕭誠說什麽也不會讓蕭瑾活著回到京師,這一路上的搜查追殺必不可少,肯定驚險萬分。


    李萱一點都不想摻合。


    正頭疼著,蕭瑾醒了。


    李萱趕緊湊過去,她得趁機管蕭瑾要點好處,值得她冒險的好處。


    “殿下。”淡青驚喜。


    床上的少年根本不理她,就像沒聽見一樣,一雙好看的鳳眼直直看向李萱,蒼白的雙唇扯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恩人。”


    恩你麻痹!


    笑這麽燦爛幹什麽,李萱眸中閃過一絲疑惑,湊過去:“你不認識我?”


    “認識,你是恩人。”蕭瑾笑得見牙不見眼,怎麽看都像個白癡。


    “那你知道自己是誰麽?”李萱問。


    蕭瑾:“我是我,我就是我。”


    我你個頭!


    李萱無語:“我問你叫什麽名字?”


    “名字?”終於,他笑得不那麽燦爛了,清俊的麵容皺成包子狀,眼巴巴瞅著李萱,“我叫什麽?”


    完了!


    李萱心涼成冰窟窿,這貨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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