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放走的!也要我去把她找回來嗎?”一道清亮的嗓音,淡綠色洋裝包裹著的女孩青春靚麗、身形苗條有致,唯眉間的英氣令人不容忽視,她的身後跟著同樣裝扮甜美溫馨的霍茲雅。


    趙均和黎越像兩個保鏢一樣,跟在她們兩人後麵,趙均手上捧著從錦園端來的骨頭濃湯砂鍋。


    霍燕庭緩緩抬眸看向她,女孩笑容嫣然。


    他一瞬默住,隻一雙漆黑惶淒的眸,仿佛被困住的野獸,翻湧瘋掙卻又無力…紱…


    ******


    一個多月前。


    溫言替蘇喬換完腰間傷口的紗布,語氣一如往常的清淡,隻是明顯多了惋憐。


    “是一對龍鳳胎,可惜女孩已經不在,男孩雖依然存活,但會不會留後遺症,我也不敢保證……逼”


    蘇喬茫然落在窗外的蒼白小臉緩緩轉向她,錯愕並不大,她平靜地出聲:“他早已知曉了吧?”


    溫言沉默,半晌微微點頭。


    蘇喬笑了。


    無色的唇微微的彎著,她垂下了眸,聲音輕得仿若未聞的自嘲:“怎麽能還存活了一個呢?沒除幹淨,他如何能甘心?”


    溫言一愣……


    ******


    春去夏至。


    冬去春又來。


    歲月荏苒,白駒過隙。


    風一樣的歲月像瑞典stockholm的鈴蘭,初時含苞欲綻,漸漸花團錦簇。


    花開一季是一年,再開複又一年過,轉瞬已是五年。


    因為九九的緣故,龍亦飛特意訂的有貴賓包間的航班。


    剛開始九九一直挺老實,趴著窗子看得可起勁,看了一陣,小家夥扭過頭來,稚嫩的嗓音失落地說:“媽咪,我想爹地。”


    蘇喬笑著將他抱回懷裏,柔聲道:“九九,來,媽咪給你放動畫片。”


    將平板裏下載好的動畫片點了播放,音樂一響,九九貌似被吸引了。


    專門從國內請到瑞典,一直跟隨他們的保姆何姨,把純牛奶放溫桶裏溫好遞過來:“給他喝點牛奶,說不定累了會睡會兒。”


    “好。”蘇喬拿了吸管喂他,九九扭頭說:“不喝。”


    他伸出圓乎乎的手指,撓平板鍵盤,扁著小小的嘴唇低低地說:“媽咪,我好想爹地。”


    “九九,媽咪和何奶奶都在陪你,不要想爹地了好不好?”


    “好吧。”九九委屈地應了。


    蘇喬以為他終於想通了,放下心來。


    從stockholm到莞城,八個小時的航程,這才過去一半,小家夥從上機到現在已經念了三遍爹地了。


    片子裏小白兔和小狐狸正歡快地唱著歌兒。


    蘇喬環抱著九九小身子的手臂上突然一熱,像是水珠落下的感覺。


    她忙去看,小家夥居然無聲無息地不知道什麽時候哭起來了。


    何姨也發現了,忙從一旁的座位也湊了過來:“九九,怎麽哭了?”


    蘇喬心疼,把他嫩乎乎的小臉蛋捧著輕輕扭向自己:“寶貝,怎麽啦?好好的怎麽還哭了呢?暈機嗎?”


    九九頭垂得很低,搖著,隻留給蘇喬跟何姨一個漂亮又順直的蘑菇頭型。


    “蘇九九!你是男子漢,有話直說。”蘇喬假裝生氣。


    九九這才慢慢兒抬起頭,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蓄滿了淚水,可憐巴巴的樣子:“……媽咪,我忍不住……九九好想爹地……”


    蘇喬心裏一疼:“乖,不哭了,爹地明天就來陪九九了。”


    “……九九可是還是覺得心裏真的好想爹地……”


    聽著前言不搭後話的童言,蘇喬哭笑不得,這混小子,到底是不是自己親生的?親媽在身邊,還一個勁地念著認來的爹地!


    “好好好,不哭了,待會一到莞城媽咪就給爹地打電話,讓他趕緊過來陪九九好不好?九九不哭了。”蘇喬將他抱緊,哄著。


    “……嗚嗚……眼睛裏都是爹地,哭不完……停不下來嗚嗚……媽咪不要生氣……”九九用小手掌擦眼淚,表示自己其實真的不想哭的。


    蘇喬又好氣又好笑:“媽咪怎麽可能生寶貝的氣?好好好,乖,控製一下自己,不要想爹地,很快就能止下來的。”


    “……嗚嗚……爹地……”


    應是哭累了,九九沉沉睡去,圓乎乎的小臉蛋上,還掛著淚痕。


    蘇喬將他平放到包間一側的休憩床上,蓋了條小毯子,舒展著酸澀的臂彎和肩膀,輕聲笑道:“除了我家這個小沒心肝的,還有這樣在親媽麵前念幹爹的嗎?”


    何姨又細心地把小家夥頭枕的枕頭壓平,起身,笑著也放輕聲音:“九九這孩子,從出生起到現在多半時間都是龍先生陪著,這麽突然半天沒見,也難怪會念想,小孩子心性嘛。”


    “這些年,亦飛確實幫了我們太


    tang多。”蘇喬默了會,說道。


    “怕是再難找出像他這樣的好男人了,對你和九九又一心一意。”何姨凝著蘇喬,笑容意味深長。


    “他是個好人,值得更好的人來配。”蘇喬坐回厚軟的躺椅,看向前麵床上兒子稚嫩白皙的小臉,清眸一瞬深沉,腦海裏,若有所思。


    ******


    莞城,唯安特殊療養院。


    春末夏初的季節,通往療養院的路旁,海棠花開。


    遠遠看到療養院院門上的招牌。


    蘇喬將車子泊在院子旁邊的空地上,在門崗處登記了身份證信息,進院而去。


    根本導醫的指引,蘇喬來到二樓的一個房間。


    門沒關,她一推即開,裏裏一眼見底,簡單整潔的床和衣櫃,並沒有人。


    攔了護士問知,蘇素去了醫院大樓後麵的花園。


    沿著水泥路走到大樓西麵,貼著牆根是長達幾十米的黛色長廊,那是高大的法國冬青,乍一看,會以為那是變異的玉蘭,葉片極其相似。


    連排樹深處,一處長亭裏,三三兩兩穿著潔淨藍色衣裝的人在裏麵休閑、來來往往。


    蘇喬走過去,看到蘇素坐在亭子下麵的石台上,遙遙地凝著遠方的天空。


    比五年前所見蒼老了許多,額上、眼角已有深深的紋絡,頭發漸已呈花白,被挽成了利落的髻,用黑色的發網罩在腦後。


    她和這裏許多人一樣,穿著藍色的短袖襯衣和藍色鬆緊長褲。


    蘇喬在蘇素身前立住,眼眶泛紅,哽咽地出聲:“媽。”


    蘇素像沒聽見一樣,依然茫然地凝著天際,無動於衷。


    一名白衣護士從長亭深處走出來,狐疑地看著打扮時尚而高貴的蘇喬:“您是蘇阿姨的女兒?”


    蘇喬清了清嗓子,看向她,勉強微笑:“對,我是她女兒,我叫蘇喬,您好!”


    “她到這兒都快兩年了,你怎麽現在才來?”女護士疑惑更甚,看著蘇喬有些不屑。


    蘇喬一身的品牌服飾,卻從沒來看過親媽一眼,也難怪護士會質疑。


    紅樓裏不都說過: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抱歉,其實……是我和她走散了,我一直在找她,近日才得知她在你們這裏,便馬上趕了過來。”


    “哦,我說呢。”護士總算緩過表情,“這樣吧,我帶你去見你媽媽的主治醫師,你們聊聊比在這裏強行喚醒她更強。”


    蘇喬再次看向蘇素,心裏酸痛直湧,點頭:“好,麻煩了。”


    “您別客氣。”護士說著,引路向前。


    一片冬青葉片突然飄下,緩緩落於蘇素花白的發上。


    蘇喬忙頓了步了,抬手,輕輕柔柔地替她摘下。


    蘇素仿佛這才回過神來,目光收回移向蘇喬,微笑陌生而疏離:“謝謝。”


    蘇喬心間狠狠一疼,淚瞬即滾落。


    她對蘇素笑:“媽,在這裏等我,我馬上過來帶你回家。”


    蘇素早已經不再看她,發直的目光又不知移向了何處。


    “她不能跟您回去!”醫師姓董,五十開外的年紀,長相威嚴,“蘇素的社會功能、現實檢驗能力受損過重,無法跟人進行正常的交談,她不肯接受一切正常的現實,不能正常的學習、工作、生活,動作行為難以被一般人理解,在病態的支配下,有可能產生自殺或攻擊、傷害他人的動作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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