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壞人做到底地還惡意停頓了會,才道:“即使我給價再低,你想提出異議也晚了。”


    聽著他慢條斯理的磁醇嗓音,陶櫻有種想撕了眼前這個空有一幅完美臭皮囊男人的衝動。


    話說到這分上,一向話多的陶櫻啞口了。


    跟商人過招,本就是找死。


    更何況她眼前這位還是全莘城生意做得最大口舌最為老辣的商之巨子,她要占了上風,哪怕是一分,也不至於在莘城混到如今這般地步。


    心頭的怒火忍了又忍,忍了又忍,陶櫻隻差把自己忍成內傷了,才勉強平靜下來,忍氣吞聲地悶著聲兒:“你能給多少,夠不夠賠你這什麽金筆?”


    顧尊假模假樣地思量一番,老成正經地搖搖頭:“應該不夠。”


    陶櫻更想撕他了。


    門外響起輕輕的叩門聲:“先生,夫人,飯好了,出來用餐吧。”


    是丁嫂。


    顧尊抬高嗓音:“丁嫂,你在餐廳先布好,我們隨後便來。”


    “好的先生。”丁嫂去了。


    “走吧,吃飯了,現在都好晚了,餓壞了吧?”陶櫻擠出一臉假笑,想借吃飯岔開話題。


    偷偷把筆放回他的書桌抽屜,她快速起身想離開。


    屁股剛剛離椅,手臂上一重,下一秒,人又被拽回藤椅裏。


    顧尊長身而起,優雅側身,兩手便支在了藤椅把手兩側。


    他微微曲身,與她正臉相對。


    距離近得似鼻尖對鼻尖。


    彼此的呼吸在這段短短的距離裏纏繞。


    他的,她的,清清爽爽,淡淡甜香,誘惑的味道。


    “事情還沒談完。”


    陶櫻在他炯炯的邃眸下,渾身不自在,訕訕幹笑:“吃完飯先,我一餓什麽事情也談不了。”


    她目光閃爍,四處躲避,一不小心往下,又看到他敞開睡袍裏更多的性感肌理。


    臉嘩地又紅了,迅速將目光移開。


    “我跟你相反,事情沒敲定之前,吃不香睡不著,更休閑,依我們兩人目前的情勢來看,我是甲方,你是乙方,在某些條款上,甲方生來比乙方有優勢,所以,按我的規矩來辦,商議清楚了再吃。”一涉及到談判,他霸道慣了,陶櫻哪裏他的對手。


    陶櫻一閉眼:“行行行,都隨你行了吧?如果不夠,我再攢錢賠你行了吧?”


    顧尊滿意而笑,鬆開了對她的氣息逼迫。


    他鬆開對她的包圍圈後,瞬間感覺空氣都變得自由的陶櫻情急補充:“不過,我剛才寫的那兩條是板上釘釘,任何情況都不準有異議的,那是我的終極底限!錢是錢,規矩是規矩,欠你再多我都還,一時還不上我努力還,反正不能壞我立的那些規矩!”


    顧尊淺笑:“這是自然,你看,我現在不是連碰都沒碰你?”


    一時還不上努力還,很好,他喜歡!


    他想要她欠他錢,多的是法子和手段,隻怕真讓他惦記上的話,她一輩子都還不清。


    立起身子,他把睡袍前麵攏攏,吩咐她:“你先去餐廳等著,我去換套衣服,吃完飯接著過來把協議訂完整。”


    陶櫻才懶得等他,他現在一不是她老板,二不是她金主,反而是討厭的債主,她保證一進餐廳就開吃,絕對不會等他一分鍾!


    走到門口,才猛地想起把最重要的茬給漏了,她回頭,看向緊隨而來的白色高大男人:“你要的那個女人,到底是誰?”


    顧尊長腿邁動,從她身旁越過,擦著她的肩頭出去,門口傳來他淡淡的嗓音:“我媽,你婆婆。”


    陶櫻愣怔,腦袋淒惶。


    死男人早點說明白能死麽?


    害她一門心思地各種假想,古今中外但妨在電視劇裏看到過的公主名媛千金大小姐都想了個遍,燒死了不知道多少腦髓。


    方向都弄錯了。


    對象從平級一下子上升到了長輩的高度,瞬間變得高深的砸場子戲碼,讓她這個一向尊老愛幼的好孩子如何去破?


    當然,這個好孩子是在除開對付陶家那一窩男婊女婊老婊小婊之外的陶櫻。


    陶櫻木木地走進餐廳,餐廳的格局裝潢倒沒怎麽變,靠牆白色的酒櫃,天然色的大理石橢圓大餐桌,酒紅色軟墊高背靠椅,挨著透明大玻璃窗邊擺著一盆巨大的鬱鬱蔥蔥的常青藤。


    盡管丁嫂精心準備了半大桌子上等好菜,陶櫻卻沒甚胃口。


    他媽媽要反對他婚事,其實用不著陶櫻再去特意砸什麽場子,直接把她背景一報,估計對方就沒了熱意。


    可是,那樣的事情,鐵定是很難堪的,陶櫻其實臉皮挺薄,心裏的害怕無意識又加深了一層。


    看陶櫻拿著筷愣神,丁嫂關切地低聲問:“夫人,不合胃口嗎?你喜歡鹹還是淡,下次我再按量增減。”


    陶櫻回過神,漾開笑臉:“不是不是,丁嫂的手藝一看就好吃,快坐呀,我們一起。”


    說著,她站起身,把自己旁邊一張椅子拉出來,挽過丁嫂讓她坐。


    丁嫂為難,在月園服侍了不少年,從來沒有和主人一起上過桌。


    倒不是顧尊如何高高在上,而是兩人的相處方式習慣了。


    在外人麵前,顧尊向來話少,麵部表情也單一,無形之中給人一種難以靠近的距離感。


    丁嫂人落在椅上,心卻不自在,幾次三番要起來,陶櫻就是不讓。


    直到一道低醇透著威懾的男人嗓音響起:“丁嫂,按夫人的意思。”


    丁嫂和陶櫻齊齊扭頭看他。


    顧尊換了淺灰色的棉t,更深色的鐵灰長褲。


    陶櫻從那支昂貴鋼筆猜到,這家居服定也是上品,難怪他穿著就透出與普通人不一樣的矜持高雅來。


    “誒,好吧,謝夫人,謝先生。”丁嫂笑應著,先去主位把顧尊碗裏盛上米飯,這才又去取了碗筷,回到陶櫻這邊來落坐。


    陶櫻看著她笑,奪過她手中的精致瓷碗,給她碗裏也添上米飯。


    “謝謝夫人。”丁嫂打心底裏又高興又感動。


    新夫人不僅人長得跟花朵一樣漂亮,心地更漂亮,真真是先生的福氣。


    丁嫂一忽兒看看表情寡淡的顧尊,一忽兒看看笑容甜兮的陶櫻,越看越覺得這對壁人真是天生一對。


    數道珍稀佳肴裏,一道青翠有加的涼拌野菜吸引陶櫻全部注意,欣喜地驚呼:“丁嫂,這是馬齒莧嗎?”


    丁嫂笑著點頭:“是,新鮮的呢,夫人喜歡?”


    “喜歡,當然喜歡,在大城市裏想吃這樣新鮮的野菜可不容易。”陶櫻夾了一大筷子放進自己碗裏,一幅撿到寶的樣子,“更何況,這菜還能清熱解毒,再熱時的時候吃這個更好。”


    丁嫂對她的喜愛不由又加了更深的分,哪個廚子都希望得到用餐者的肯定:“夫人也識得這些鄉野小菜呢?”


    “當然識得,我就是在鄉裏長大,不僅識得,我也會做,不過,可能沒有丁嫂你做得好。”


    兩人相見恨見,你一言我一語在飯桌上聊得可投入。


    唯主位上氣勢清冷的淡漠男人,淡睨了正聊得眉飛色舞神采飛揚的某女幾秒,繼續沉默而又優雅地自顧自吃著。


    顧尊吃完,起身。


    那兩個人驀地止住了談話聲,齊齊看著男人顧自出了餐廳,往書房方向而去。


    陶櫻訕訕,低聲:“嘖嘖,這人要不是長得人高馬大,肯定會讓人以為他是空氣!”


    丁嫂看到先生離去,有點後悔自己身為下人,居然在主子飯桌上這麽張揚忘形。


    不過看新夫人也挺擔心的樣子,忙寬慰道:“夫人別緊張,你剛嫁進來,可能對先生的性子還摸得不太清楚,他不說話就走不是因為怪你沒顧忌他,而是他天來就是這樣的性子,雖然外表看起來冷冰冰,不愛與人親近,話不多看起來很不好相處,但其實他心地很好,你慢慢就明白了。”


    外表冰冷?不愛與人親近?話不多?


    陶櫻小臉抽搐,丁嫂此刻所說的這個人,是和自己所認識的顧尊是同一人麽?


    還是說她陶櫻從頭到尾認識的顧尊原來竟是假顧尊?


    這個男人明明不僅話多又毒舌,還自作多情,更惡劣的還有他明明很喜歡與人親近好吧,最喜歡親近的還是她寶貴的嘴唇!


    顧尊離開後,餐廳裏的氣氛更加輕鬆愉快,一老一少兩人吃得心滿意足。


    陶櫻又主動幫著洗完碗,這才又往書房走去。


    門關著,陶櫻抬手輕叩了幾聲,聽到裏麵磁沉的嗓音:“進來!”


    她推開門進去。


    顧尊坐在原先坐著的轉椅裏,臉從電腦屏幕上方抬高,雙眸直直看向門口的她。


    不知為何,陶櫻每進去一步,都有種上刑場的感覺,死氣沉沉。


    陶櫻沒有進屋後帶上門的習慣,顧尊淡聲吩咐:“把門關上。”


    她蹙了蹙眉,還是又回轉身去把門關了。


    再抬步走到書桌旁。


    藤椅還擺在他的轉椅旁邊,她也不打算過去坐了,看著桌上攤開著的筆記本:“你寫好了沒有?”


    顧尊頓了頓,從抽屜裏又把那支派克筆拿出來,正欲取筆帽,陶櫻幾步過去,把筆奪了,冷聲:“你換另外一支,這筆是我的了!”


    十八萬呢,就因為這破筆,害她現在不僅虧了報酬,還欠了也不知道有多大一筆債。


    顧尊看著她,好一會兒沒說話,然後笑了:“借我使使也不行?”


    “我嫌棄你的手!”


    哼,君子有仇必報!還必服得現時報!


    顧尊翻看自己骨節修長的大手,笑得意味深長:“很嫌棄?”


    “當然,特別特別嫌棄!”陶櫻護著手中的筆,重重點頭。


    顧尊攤攤手:“好吧,剛才我們聊到報酬,現在我告訴你,報酬就是——”


    他長指指向她懷中的鋼筆,眸中笑意明顯:“就這個賠償款的一半吧。”


    陶櫻像被點了xue,看著眼前跟剛才餐廳截然不同的男人,恨得銀牙都要咬碎。


    顧尊像完全沒看出她目光裏的恨意,悠哉地又從抽屜裏取了另一支筆,在攤開的筆記本上落下龍飛鳳舞的一行字:以上條款,男方會遵從女方意願,如有異議,雙方均擁有補充條款權利。


    落尾他簽上自己的名字,寫完,把紙撕下來,抬眸看她:“完了,需要一式兩份嗎?”


    陶櫻看了一眼,總感覺其中有詐,可具體哪裏有問題,她又沒看出來,他都說她的要求他會遵從了,應該不會再有什麽問題了吧?


    自我催眠著,陶櫻也簽上自己的名字:“要兩份,我要存一份。”


    顧尊淺笑,很好說話地又手抄了一份,兩人又分別簽上自己的名字。


    陶櫻接過一份,小心翼翼放進褲子的口袋。


    因為簽字,陶櫻人已經走到書桌這邊,站著寫不好寫,她是在藤椅裏坐著簽的字。


    顧尊側頭看著眼前如上等瓷品一般的肌膚,喉間滾動,笑意盎然地提醒:“記住,從現在起,筆易主,你欠我九萬。”


    沒想到他來真的,陶櫻驀地側頭。


    誰知顧尊的臉正湊在她脖頸上,她一側頭,兩人鼻尖相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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