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夜宿營地紮得似乎還頗有章法,李曜心中擔憂之心略去,自己給自己打氣:“這賊老天既然讓哥穿越來了,應該不至於這麽容易就把哥送上西天吧?興許老子命好,那後院將還沒挑選完畢,今晚一夜無話,明天趕到潞州交了貨,老子就拍拍屁股平平安安回代州了也說不定啊。”


    不過想歸想,心裏畢竟不托底,一臉憂色並未因此消減幾分。


    憨娃兒正在一邊喂馬,盧三則走了過來。他是行商老手,慣會察言觀色,見李曜如此神情,便出言安慰道:“郎君何必擔憂?這一路來,郎君可有見到敢找咱們麻煩的蟊賊?”


    李曜自然不好說自己不是擔心蟊賊,而是擔心官軍,隻好苦笑道:“所謂行百裏者半九十,越是離潞州近了,某這心裏啊,就越是放心不下,就怕到了最後一步反而出了差池。那些後院……呃,某是說,真有那蟊賊要打咱們主意的時候,咱們就這麽兩百多號行商腳夫,隻怕情形不妙啊。”


    盧三卻似乎信心十足,笑著安慰道:“郎君過慮了,咱們李記行商行走河東河北以及北地,可不是一日兩日,一年兩年,郎君可曾聽說有過大的損失?便是真有些許蟊賊攪擾,咱們也能叫他們知難而退。”


    李曜奇道:“你怎的如此自信?須知那些……蟊賊,可都是要錢不要命的亡命之徒,我等又如何能輕易讓他們知難而退?”


    盧三笑道:“郎君原來不知其中原委?”


    李曜搖頭道:“某實不知,倒要請教了。”


    “不敢,不敢。”盧三客氣了一下,說道:“這其一,俺們李記行商,有河東節帥府的關防,乃是官商,尋常蟊賊豈敢不把萬裏追襲、蕩平巢賊、威震天下的李並帥放在眼裏?若是動了俺們李記行商,惹怒了並帥,那天下鋒銳沙陀精騎踢踏之下,區區蟊賊,焉能幸免?”


    李曜心裏撇撇嘴,忖道:“你既然這麽牛b哄哄地說了,想必區區蟊賊的確是不敢把咱們怎麽著的,可他媽老子擔心的不是蟊賊啊。那馮霸帶著後院將可是存心造李克用的反,要真是碰上他,老子還能指望抬出李克用的名頭嚇得人家納頭便拜不成?隻怕死得更快才是真的。”不過這話他自然沒法向盧三解釋,隻好“唔”了一聲。


    盧三便繼續道:“其二,郎君可曾發現,俺們商隊行進有序,絕不走到精疲力盡方才紮營休息?這便是為了保證,萬一遇到意外,俺們的人還能有還擊之力,而不是束手就擒。”


    李曜微微一怔,看了看營寨,又看了看那些正在休息或者開始埋鍋造飯的行商腳夫們,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一個事實,隻是他仍有疑惑:“但就算留有餘力,要是碰上了什麽情況,打不過也是白搭呀。”


    盧三笑道:“這便是其三,也是最關鍵的一點了。”盧三說著,在李曜疑惑的注視下,從背上解下褡褳,遞給李曜道:“郎君可以看看,俺這褡褳裏頭都放著些什麽。”


    李曜疑惑地接過褡褳,一摸就覺得有異,忽然麵色一變:“弓箭?”他說著,也不等盧三回答,立刻打開褡褳一看,果然,裏頭是一把柘木弓,三壺雁翎箭。


    盧三微微笑著,指了指那褡褳,又朝周圍的行商腳夫們指了指,道:“郎君許是未曾注意,俺們李記行商,行商和腳夫身上都背著一個這樣大褡褳,裏頭除了幹糧、水、火折子之外,便是這一張弓、三壺箭。”


    他看了看有些目瞪口呆的李曜,笑得越發和善可親了,但口裏說出的話卻讓李曜心中打了個突:“自打安氏叛逆之後,俺們北地可從來都不平靜,這麽多年過去了,朝廷總也拿河東河北沒個辦法,為何?民風剽悍而已。河朔三鎮被朝廷的相公們稱為天下亂源,大河以北這麽多年就沒安生過,俺們這些吃腳板飯的,常年在外麵奔走,怎能沒幾手莊稼把式?這二十年來,俺們李記行商在大河以北往來奔波無數,手裏頭沒點能耐,還能有今天?不是俺自誇,俺們的箭法比尋常官軍強得多了!”


    李曜大吃一驚:“比官軍還強得多?”


    盧三撇撇嘴,不屑地道:“郎君莫要以為官軍有多少能耐,想那官軍大多都是從田裏抓去的鄉野村夫,去當官軍之前,也就是跟鐮刀鋤頭打過交道,他們能有什麽好箭法?拿得起刀槍的,就算是兵。能拉得開弓,射得出箭,就算弓手。這些丘八平時當兵吃餉,一到打仗就慫包了……要說造反倒都是一把好手,因為造反可以加餉!可俺們這些人不同,俺們家人都在東家那兒,要是在外麵行商丟了貨,一家人就要餓死,遇見什麽蟊賊、什麽兵匪,隻要他敢動俺們的貨,俺們就敢跟他玩命!丟貨,一家餓死;丟命,東家倒還能幫襯家裏一些時日!”


    李曜還從來不知道這其中還有這些情形,一時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盧三歎了口氣,又道:“可誰也不想死不是?俺們家裏,都還靠著俺們過活呢……那可不就隻能多學著些,棍棒啊,箭法啊,這都是保命的能耐,學得不精,沒準下次就是個死!所以啊,兵匪也好,蟊賊也好,都是不大會惹俺們的。”


    李曜乍聽這些,一時恍惚,脫口而出問道:“潞州的‘後院將’比咱們怎麽樣?”


    “郎君竟然知道後院將?”盧三有些意外地看了李曜一眼,點點頭,道:“後院將這些年來一直是潞帥牙兵,聽說是挺能打的。不過,既是牙兵,平時必然用刀槍多於用弓弩,俺們要是碰上後院將,須得占住地利,盡量靠弓箭射傷他們……隻是這後院將既是牙兵,怕都是甲胄齊全,他們要是有防備的話,俺們便要吃緊。”


    李曜心中一緊:“那要是我等這兩百人,碰上五百後院將,兩相見仗,便將如何?”


    盧三一愣,搖了搖頭:“後院將乃是潞帥牙兵,如今這潞帥不就是俺們代州的李使君麽?他跟俺們東家是有交情的,怎麽可能兩相見仗?斷無是理,斷無是理。”


    李曜苦笑一下,堅持問道:“某就是想問問,不是說就真會如此,若有這等情形,你以為結果如何?”


    盧三一攤手:“那還能如何,俺們才兩百人,又無甲胄,他們全身甲胄,人數又多一倍半,隻須頂著俺們的第一陣箭雨衝上來,俺們還有什麽活路?運著這麽多馬刀,跑又不能跑,可不就隻能硬扛著等死?要是沒有貨的話,欺他們甲胄太重,俺們倒是能逃出生天……”


    李曜一臉失望,心裏一陣不爽:“剛才還說得那麽牛b哄哄,老子還以為手底下這是一群扮豬吃老虎的‘精兵’呢,誰知道一提後院將,立馬就慫了……”


    失望歸失望,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想來也是,曆史上那潞州牙將安居受得了潞州城之後,都被馮霸以五百後院將為核心的三千兵嚇得棄城逃走,可見這後院將隻怕就是潞州軍隊的核心主力,他們李記行商就算再有本事,可畢竟不是軍隊,不能攜帶甲胄,又隻有棍棒,沒有刀槍……


    “不對!”李曜忽然眼前一亮,說道:“咱們不是有馬刀嗎?這批馬刀可是比以前的都要堅利,咱們的人要是拿了這批馬刀當武器,難道還沒有一拚之力麽?”


    盧三微一沉吟,猶豫道:“這個嘛,就不好說了,或許能拚一拚,不過勝算是沒有的,頂多讓他們傷損得重一些罷。”


    李曜頓時泄了氣,擺擺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盧三見這樣都不能勸得李曜放心,也別無他法,隻好再去檢查一遍哨崗,安排大夥兒吃飯了。


    行商路上原本就條件有限,李曜也不是對吃喝很講究的人,這一路來都是跟大夥兒一起吃“大鍋飯”,此時看看那飯菜一時半會還不能吃,便去看憨娃兒。


    憨娃兒剛喂完馬,正打算去遛遛馬,李曜便叫住他,說一起到周圍轉轉。憨娃兒自無不可,於是兩人便各自牽著一匹馬兒,在附近轉悠起來。


    不多時走到濁漳河邊,憨娃兒牽過李曜的馬,等兩匹馬兒飲水。李曜拍了拍腰間的長劍,心裏忽然想道:“我造這把劍,本是為了耍帥,不過這畢竟是我偷偷用蘇鋼法製造的唯一一把試驗品,按說這把劍的材質比現在這個時代的其他刀劍是強得多了,萬一真碰上什麽事,應該也能有點作用吧?可惜我不會什麽劍法之類的,要不然就憑這超出時代的‘神劍’,咱也不怕有人來找咱練練手了。”


    他見憨娃兒帶馬兒飲了水,又開始給兩匹馬衝刷身體,一時閑極無聊,“鏘”地一聲抽出劍來,腦子裏幻想著武俠小說裏的動作,神經病似的在河風中胡亂劈來砍去。


    正覺得自己拉風過癮,忽然在風中傳來一個戲謔的聲音:“劍是好劍,可惜舞劍之人全無章法,平白辱沒了這等神兵利器。”


    李曜猛然聽到這個聲音,大吃一驚,四下張望,卻隻看到蘆草紛紛,並無半個人影,他大聲問道:“誰?”


    一旁不遠處的憨娃兒莫名其妙地轉過頭:“郎君叫俺?”


    李曜一怔,剛才說話的那聲音頗大,怎麽憨娃兒會沒聽到不成?不禁問道:“你方才沒聽見有人說話?”


    憨娃兒呆呆道:“有啊,郎君你不是說話了?”


    李曜翻了個白眼,擺擺手:“沒事沒事,你繼續刷馬吧。”


    憨娃兒撓了撓頭,似乎有些想不明白,他也幹脆,想不明白就不去想,真個繼續刷馬去了。


    李曜在附近找了半晌,連個人影也無,想了想,又突然揮劍亂舞起來。一邊舞劍,一邊大聲道:“我這七十二路亂披風劍法,乃是一代奇俠虯髯客真傳,尋常人等豈能識得其中精妙?”


    他一邊大喊,一邊側耳傾聽,果然不出他所料,先前那個聲音等他又胡亂舞了一會兒劍,再次開口:“你這小娃娃倒會信口開河,某觀你兩次舞劍,一共出劍一百一十七次,沒有一劍能稱得上‘招式’,也沒有一劍相同,偏還假借虯髯客之名,說是甚麽七十二路亂披風劍法,也不怕人笑話?”


    李曜這次聽清了,的確是有人說話,絕非自己精神恍惚聽錯風聲,隻是愣沒聽出這說話之人到底身在何處,隻覺得他兩次說話都仿佛是湊在自己耳邊開口一般,當下收劍道:“閣下既然不信,但可現身出來與某論劍,何必鬼鬼祟祟隱與一旁,也不怕人笑話?”


    那人哂然一笑:“你知什麽叫做劍法?”


    李曜嘿嘿笑了一聲,傲然道:“我不僅知道什麽叫做劍法,天下武功精髓,我哪有不知道的?”他一邊嘴裏說著,一邊忖道:“哥小學三年級就開始看武俠小說,天下武功,起碼知道幾百種……名字,包管比你知道得多。”


    那聲音又是一聲哂笑:“好在當今朝廷手忙腳亂,官府不抓吹牛者。”


    李曜也哂笑一聲:“怎麽,你不信?我隨便說上幾種,你就必然不知。”


    那聲音傲然道:“天下功法,某即便不會,豈能聞所未聞?你且說來,看我知是不知!”


    李曜悠悠開口說道:“那你就聽好了……九陰真經、九陽神功、六脈神劍、一陽指、降龍十八掌、九陰白骨爪、北冥神功、淩波微波、小無相功、獨孤九劍、天山折梅手、天山六陽掌、生死符、空明拳、彈指神通、落英神劍、黯然**掌、乾坤大挪移、八荒**唯我獨尊功、龍象般若掌、易筋經、洗髓經……等等等等,實在太多太多,倘若我要說完,估計口都說幹了。你且說說,這許多武功,你會哪個?聽過哪個?”


    那聲音果然頓了一頓,末了卻坦然道:“一個也不會,一個也未曾聽過。”


    李曜哈哈大笑。


    那聲音卻又說道:“這許多功法,莫非你便都會?”


    李曜一邊大笑,一邊說道:“那是自然……不會的。”


    那聲音忽的也笑了起來:“既然如此,你又怎知這些功法便都是存在的?莫不是你存心哄騙於我?”


    李曜搖頭道:“你倒是真瞧得起我,我要哄騙你,難道就能瞬間編出這許多功法名稱?你當我是神仙來著?”


    那聲音說道:“你雖然不是神仙,卻有大造化,人既有大造化,許多事便不能以常理論之,死而既複生,否極自泰來,於你而言,再有怪異之處,我也是不奇怪的。”


    李曜猛然收聲,麵色一沉:“你說什麽死而複生、否極泰來,我卻聽不明白,倒要請教則個。”


    那聲音道:“你是鹹通十四年所生,也便是癸巳年生。癸者,天幹陰之水也;巳者,地支陰之火也;以你麵相而論,必是誕於五月二十六日,此乃九毒日之一,以陰-水克邪火,犯九毒日者,必夭亡於奇禍。”


    李曜心中大吃一驚:“夭亡於奇禍?要不是我穿越來了,這真正的李曜豈不是就真的夭亡於奇禍了?這人是什麽人,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


    不過心裏吃驚歸心裏吃驚,麵上卻是不屑一顧:“莫名其妙,我雖不知你是從何得知我的生辰八字,但你說我要夭亡於奇禍,莫非是想借機行騙,說什麽指點我一條明路之類的鬼話?若是如此,你大可不必再說,我料這老天還不想收了我去!”


    原本以為那人騙術被揭穿必然惱羞成怒,不想那聲音卻頗為認同,說道:“既然否極泰來,老天自然不會收你。如今你這八字雖然未便,可麵相卻有變化……不知你可曾注意,自你‘奇禍’以來,你的鼻梁越發高挺了,你的雙眉越發銳利了?”


    李曜想了想,忽然一驚,好像真有這個跡象,心中不禁一緊,聲音也有些不那麽自然了:“我年歲漸長,模樣有些變化,這有什麽稀奇?……就算變了,你待怎的?”


    那聲音輕輕一笑:“我倒不想怎的,隻是這天象大道撲朔迷離,越發看不清罷了……你這麵相一改,卻與生辰八字不符了。若以你此刻麵相而言,卻是潛龍在淵之相……怪也怪在此處,某自得東華授業以來,還從未見過癸巳出世,竟然可化金火之相者……”


    李曜被這人繞得頭暈,幹脆拱了拱手,道:“你說的這些玄玄道道,我一是不懂,二是不關心,若無他事,又不肯出來一見,那便就此別過,後會無期了。”


    那聲音卻嗬嗬一笑:“就此別過不妨事,後會卻必然有期……你我緣分還長,不急,不急。”


    李曜翻了翻白眼:“我好歹也是富家子弟,跟閣下這江湖騙子能有什麽緣分?”他心中對這人裝神弄鬼頗為不爽,說起話來就越發不客氣了。不過這其實也是他心裏有些暗暗緊張的緣故,畢竟這人居然能說出自己應該已經“夭亡”之類的話來,雖然李曜自問自己是無神論者,但畢竟對中國古代那許許多多源自《易經》神秘莫測的相術還是有些下意識的敬畏,此時總覺得自己仿佛要被看穿了一般,因此越發不想跟這人多說話,以免泄了老底。


    哪知道那人卻偏不生氣,依舊笑著道:“某道號正陽,你表字正陽,這不就是緣分麽?”


    李曜沒好氣道:“這就叫緣分?你快拉倒吧,我對緣分的理解卻跟你不同——沒有美女佳人,談什麽緣分?”


    “說的也是。”那人居然表示了讚同,然後說道:“不過你與我確實有緣——這不,佳人來了。”


    李曜一愣:“什麽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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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那人道:“先點收藏,在投紅票,俺就告訴你是什麽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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