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公,府庫已經空了近一個月,河中那筆錢也已隻剩不到五十萬貫,若是這‘先期投資’再這般進行下去,最遲下月,隻怕就連軍餉都要拖欠了。”州府府衙之內,李襲吉麵無表情地向李曜匯報著財務。


    李曜“嗯”了一聲,道:“無妨,二十日後,王處存那邊也會有一筆錢送到洺州,約莫有一百二十萬貫,先期投資還是按照原定計劃繼續追加。”


    李襲吉眉頭一揚:“明公,某知明公理財之能天下無二,然則這區區洺州之地,三四個月之間已然投入近四百萬貫,按照明公所想,再有兩個月的話,那就是半年投入六百萬貫,折合每月投入一百萬貫巨資!明公是否想過,這六百萬貫錢若是拿來募兵養兵,可供十萬大軍兩年之用!某隻是想問,這般巨大的投入,值得嗎?”


    李曜抬頭看了他一眼,笑起來:“怎麽,養民富民,不是儒家所倡麽?”


    李襲吉毫不猶豫道:“是,然則明公此身,並非隻是洺州刺史,還是飛騰軍使,是有雄心平天下之亂者。儒術可以安邦,未見得能定國!”


    李曜沉默了一下,又微微笑道:“磨刀不誤砍柴工啊,襲吉,不論今後某是否久留洺州,至少一兩年內,怕是不會挪動位置。如今某花了半年時間,投入近六百萬貫巨資發展洺州,雖然在今後的一年半時間內未必能全數收回,可是你別忘了,有很多錢並不是以州府的名義投入,而是用作軍械監各司擴大生產。縱使將來某轉遷他任,隻消軍械監仍在手中,則此番投入遲早還是能夠收回來的,而且到那時,這收入卻是細水長流、源源不斷。與此同時,因為這筆巨資的投入,迅速穩定了洺州人心,使那十數萬流民不僅沒有成為洺州的負擔,反而成為洺州快速發展的助力,這其中的收益,又該如何算呢?”


    李襲吉道:“明公,某並未否認這筆錢的效用巨大,隻是說這錢花得太快、太多,有使我洺州陷入危險之疑。某自知於理財一道與明公之能相去甚遠,然則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或有一得,是以提出,惟望明公三思而已。”


    李曜點點頭:“你能有這等擔憂也不奇怪,某這擴大生產、刺激消費之法,原本便有一些講究,任何一個環節處理失當,都可能導致很嚴重的後果,因此……你別看某花錢花得氣魄雄偉,實則每一筆錢花出去,某心中都是仔細計算思量過的,這一點你盡可放心。至於府庫,等到了秋天,自然就豐裕了,某那些水利工程可不是白修,那些工坊也不是白建。”


    他說到此處,微微一頓,問道:“雲州的商路,如今走通了沒有?”


    李襲吉微微蹙眉:“石善友(注:時任大同防禦使。另,剛才查此時在任的大同防禦使,至少花了半小時……出處在《資治通鑒》第二百五十八卷。)此人,乃是大王舊將,素來以忠勇聞名,從雲州走通商路,少不得要他點頭,此事……尚無把握,因此暫未實行。”


    李曜搖了搖頭,道:“石善友唯有一子,視如瑰寶,然此子驕奢,其父財力亦難養之,因而在雲州多有私相買賣衙署小吏職務之事,以供奢靡。你等大可從此子身上著手,譬如……每月給他一千貫錢,用以‘買路’,某料此子必有辦法使石善友就犯,對某等商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然,我軍械監也要知情識趣,所有商隊不得肆意張揚,隻說那運送的都是農具便是。”


    李襲吉點點頭:“明公所言極是。隻是……”他微微皺眉,瞥了李曜一眼,問道:“這些軍械固然是我飛騰軍乃至河東所淘汰之次品,然則卻也比那關外遊牧所用強了許多,如此大量軍械北送出境,是否會對邊防產生危害?”


    李曜搖頭道:“你們隻消按某所說的,軍械無論賣給誰,隻要不賣給耶律氏,便是無妨。不僅無妨,說不定還有些好處。”


    李襲吉遲疑了一下,沉吟道:“聽說漠北正值內亂,莫非明公以為耶律氏必勝,將可統一漠北,是以才用這批軍械資助其對手,順便也為洺州謀些利潤?”


    李曜笑了笑:“差不多吧。”


    李襲吉剛要說話,卻有傳令兵飛奔來報:“使君,大王來函!”


    李曜心中微微一奇,李存信等人已經走了,按說李克用這時也已經要開始與羅弘信交戰,自己還派出了三千新兵前去感受一下大戰的氛圍,怎的這會兒李克用來信了?


    當下起身道:“呈上。”


    那傳令兵遞上信函,李曜檢查了火漆,打開來看,沒看幾句,便忍不住笑了起來。


    李襲吉見狀便問:“使君何事開懷?”


    李曜笑道:“楊行密此人倒也有些意思……咦?”他忽然麵色一怔,“大王……命某出使揚州。”


    李襲吉也頓時一愣。


    李曜卻不多說,隻將手中信函遞與他看。


    事情竟發生得頗為傳奇:原來在此時的大唐,李克用名聲極大,占據淮南的楊行密深恨不識這般天下豪雄,特別是常常為不知其相貌而苦惱。為了能了解其長相,就派了畫工扮成商人去河東伺機畫李克用的像。


    然而畫工畢竟不是專業細作,到河東後不久便暴露了身份,被李克用的牙兵抓住。一開始,李克用很是生氣,以為楊行密隻是好奇他這個“獨眼龍”的長相特別,因此對左右道:“孤王天生一目微渺,此乃實情,那又如何?某不為之苦!且召他們來畫上一畫,看看他們怎麽畫我!”


    等畫工到了,李克用高坐主席,扶膝喝斥道:“楊行密派你們來給我畫像,那你們肯定是優秀的畫工了,如果今天畫不好我,台階下就是你們的喪身之地!”畫工叩拜後便開始下筆畫像。當時李克用正進兵羅弘信,乃在邢州暫歇,已是初夏季節,李克用手執八角扇驅熱,畫工便畫上扇角遮住半邊臉,擋住他的那隻瞎眼。李克用看後卻是大怒,道:“你這是在讒媚討好於孤王!”斥退之後,又讓另一個畫。這個畫工很聰明,將李克用畫成了搭弓射箭的樣子,而且微閉一隻眼觀察箭的曲直,正是“一目微渺”。李克用看後大喜,以金帛重賞了他。


    李曜便是看到這裏才笑的,因為在後世,他年幼時也看到過這個故事,可惜那故事竟將李克用說成“外國某國王”,令人扼腕。


    正是在此事之後,李克用忽然發現,楊行密其實也跟朱溫有仇,若他果然崇拜自己,那完全可以和他結盟共抗朱溫。隻是,此事並不好辦。萬一楊行密有什麽要求,派出的人不夠聰明、不夠地位,如何談得攏?


    每到這種時候,李克用立刻便想到了李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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