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升平樓,是宮中經常用來辦喜筵之地,殿中寬敞,且設置巧妙。[]因宴席過程中長伴有歌舞,所以殿中呈中間凹四邊凸的格局。從大門而進,約走十來步,要下三個台階,來到大殿的中間,凹下去的空地長寬各十米,而後再上三個台階,再走十來步,便是整個大殿的主位。


    皇宮人口眾多,但能在升平樓辦喜筵的不過幾人,除皇帝、太後和皇上,以及貴德淑賢四妃外,其他人無權在此處辦席。四妃以下的嬪妃若辦喜筵,隻能在自己的宮中操辦,而且不能大辦。


    此刻,升平樓喜綢環繞,到處張貼者大小不一,字體不同的壽字,今天是太後五十五大壽,雖不是整壽,但也是知命之年,自然大辦。可因最近戰事吃緊,加上明日皇帝便要出征,因而也隻是擺了家宴而不擺國宴。雖說隻是家宴,但所用之物也是極其上等,既體現出宴席的節儉,但又不失皇家威儀。


    主位上擺著兩張桌子,應是太後與皇上的位子,兩邊分別是德妃與淑妃,依次而下。宴席定在戌時,可太後是長輩,又是後宮之首,她可以準時到,但嬪妃們就隻能早到,畢竟沒有讓長輩等小輩的道理。


    因而酉時未過,升平樓已是華燈初上,宮中眾妃嬪魚貫而至,平時少有露麵的嬪妃,今晚也是華服寶釵,粉黛珠翠環髻,溫柔優雅,端莊秀麗,俏麗可愛,英姿颯爽,真可謂是各有千秋,國色天香。


    墨玉攜著雲裳,來到升平樓,在小太監的引領下,來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看著殿中間三三兩兩的女子聚在一起聊天嬉笑。這些女子,平日裏盼君君不至,欲見不得見,也隻能和其他的女人聊天解悶,以慰宮閨寂寥。


    抬頭看著身後的雲裳,她還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墨玉皺眉,早跟她說了不要來,她還非得跟著來。“既然你執意要跟過來,就打起精神來,一會不要出什麽差錯。”


    “是,娘娘。”雲裳蚊蚊喏喏地應道。


    墨玉無奈搖頭,這丫頭最近是怎麽了?


    “德妃娘娘駕到,淑妃娘娘駕到。”


    隨著一聲奸細的長音,便見門口處出現了兩位衣著華麗,環佩伶仃的兩位貴婦,正徐徐走進殿內。


    墨玉起身,和其它的妃嬪一樣,躬身低頭,行妃禮。“嬪妾參見德妃娘娘,淑妃娘娘,德妃娘娘,淑妃娘娘萬福金安。”


    “大家都起來吧!”


    德妃手一擺,眾妃起身。墨玉看過去,德妃著墨藍色宮裝,髻插鑲煮寶鎏金簪,高貴威儀,彰顯眾妃之首的氣派。反觀她旁邊的淑妃,倒人如其銜,淡紫色宮裝,髻插與其服色相近的扇釵,溫婉淑儀。與德妃相比,今晚的淑妃,在造型上更勝一籌,看來這幾個月,她進步不小。


    兩位嬪妃行至墨玉麵前,德妃停下腳步,盈盈對著墨玉道:“前幾日本宮錯怪了妹妹,還望妹妹見諒。”


    墨玉服了一身,道:“當時情況複雜,德妃娘娘這麽做也是為了後宮的安寧。況且德妃娘娘罰得沒有錯,嬪妾沒能及時拉住寧妃娘娘,是嬪妾的錯。”


    殿內自兩位娘娘的到來後,就停止了說話聲。此刻德妃與墨玉的對話,清清楚楚地落入眾人的耳中。大家議論紛紛,有說墨玉是有罪的,也有說墨玉是無辜的,眾說紛紜,因為沒有了解當時實情,也隻是猜測罷了。[]


    “那日確實是本宮處事過於草率了,幸好皇上英明,幫妹妹洗脫了罪名。”


    德妃話一說完,殿內果然如墨玉想象的那般,響起了一陣“哇”聲。宮裏的女人,能活到現在的自然不是蠢人,皇上寵麗妃,皇宮上下皆知。麗妃即便有罪,有皇上的一句話,還不是什麽事都沒有了。


    “皇上英明,睿智英武。判斷事情有理有據,果斷決策,讓嬪妾大開眼界,好生佩服。”


    “當然,皇上是咱們周國的皇上,是天子,每日處理政務,定是勞累異常。咱們後宮的女人,一定要安守本分,即使幫不上皇上的忙,也不要給皇上添麻煩。”綿裏藏針的一番話說完,德妃而後轉身麵對著眾嬪妃,沉聲道:“大家都記住了嗎?”


    “是。”眾人齊聲喊道。


    切,這不明擺著說她盡給皇上添麻煩嗎?這麻煩還不是你德妃造出來的。


    淑妃在一旁見德妃如此囂張,心裏那股伸張正義的勁頭又湧上來了,剛想出聲替墨玉解圍。卻感覺到手臂衣袖被拉了一拉,淑妃看去,墨玉對她搖了搖頭。


    淑妃如果此時替她說話,正好坐實了墨玉的罪名。其實,這些事情,最好的解決方式就是不去理會,讓對方的剛勁打在棉花上,有氣無處撒,氣死她自己。


    見墨玉搖頭,淑妃也隻好作罷,遂岔開話題道:“寧妃呢?”


    德妃側首,說:“靜德公主剛才一直哭鬧,怎麽哄都不停,寧妃隻好抱著她去找皇上了,哎,到底是個小孩子啊!”


    說到孩子,墨玉本能的看向淑妃,果真看到她臉上的哀傷之情。淑妃感覺到墨玉的目光,不自然地露出一個笑容。墨玉拍了拍她的手,輕輕安慰了聲,“別勉強自己。”


    “我知道,謝謝。”這麽多年過去了,她還是放不下,忘不了那個還沒有出世就沒了的孩子。


    “皇上駕到。”一聲纖細的熟悉聲音響起,是皇上身邊馬公公的聲音。


    殿內眾人又一次躬身,齊齊喊道:“妾身參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起來吧!”


    眾人謝了恩,紛紛站起。皇上還是一抹明黃色的龍袍,頭戴禦龍珍珠冠,懷中抱著靜德公主,身邊站著的,是寧妃。墨玉抬眼看過去,皇上身後似乎除了馬公公之外,還有一個人,那人是――夜天。


    墨玉心裏一驚,衣袖下的手慢慢收緊。自那夜後,這是她進宮來第一次見他。他還是和原來的一樣,沒有什麽變化,隻是此刻,他的臉上沒有了嬉笑,取而代之的是肅然和冷漠。


    “好了,大家各自入座吧!”


    皇帝都發話了,眾人也都遵旨落座。淑妃拉著墨玉坐在她的下首,夜天作為樞密使,又是外臣,自然是坐在末尾,但視線正好,抬頭看向斜對麵,可以看到想看到的人。


    眾人落座後,德妃便笑道。“果然是父女連心,皇上您看,小公主笑得可歡了。”


    德妃隨時表麵這麽說著,心裏卻在鄙視,什麽公主哭鬧,什麽什麽哄都不停,什麽見了皇上之後就不哭了。這宮裏的女人,有個孩子就高興上天了,拿著孩子當做爭寵的另一個工具而已。


    皇上向她投去一個滿意的笑容,“嗯,的確是。德妃操辦母後的壽宴,辛苦了。”


    德妃微微躬身,道:“妾身奉皇上之命待掌鳳印,這都是妾身應該做的。”


    皇上點點頭,“嗯。你做得很好,這壽宴,相信母後一定滿意。”


    而後轉向右邊,看到墨玉一身墨綠色的衣裳,頭上一支綠色蝴蝶步搖,墜子垂直而下,就像岸邊一株隨風搖曳的柳枝,清新動人。她就那樣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低頭巧笑,偶爾也會和身旁的淑妃說一兩句。


    最近政務繁忙,已經好幾日沒見到她了,不知他送的笛,她可喜歡。那日小馬子回來稟報,說她見到玉笛時並沒有露出太大的表情,淡淡的接受,是否是在怨他沒能親自去看她呢?其實他很想去,可是後宮這一碗水,他得端平,不能做得太明顯。“淑妃今日的裝扮,與往日不同,倒讓朕很意外。”


    淑妃原本是在和墨玉聊天,見皇上突然說道她,於是轉身對皇上說道:“多謝皇上誇獎,這都是麗......”她沒有再往下說,因為墨玉又一次輕輕拉著了她的衣袖,製止了她的話。她雖不知為何,卻也改了話語,笑說道:“這都是妾身平日裏一點一點學的,皇上可別笑妾身一把年紀了,還折騰這些無聊的事。”


    “女為悅己者容,這怎麽會是無聊的事呢?”


    德妃附和道:“淑妃妹妹這樣一打扮,顯得端莊淑儀,妾身剛才一見到她,還以為是紫霞仙子下凡了呢?”


    “嗯,德妃這麽一說,朕也覺得是。”


    你一言我一語,皇上在與她的妃嬪們噓寒問暖,互相嬉戲。壽星太後未至,桌上的酒食也隻能看著不能吃。墨玉無聊地抬頭看向殿外,卻不經意間落入了一雙深邃凝望的眸中。


    似乎從剛才見麵起,他們連一個眼神的交流都沒有。他是皇上的樞密使,替皇上掌管軍事要務,明日,他也會隨皇上出征的吧!此一去,凶險萬分,此一別,也不知何時才是下次。


    殿外宮燈漂移,隨著一聲尖細的“太後娘娘駕到”,今日的壽星太後,在眾宮人的簇擁下,緩步走進殿中。


    先是皇上行了禮,道了祝福,然後眾嬪妃又再次齊齊躬身,行禮道福。最後才是夜天單身一人跪下,道:“臣夜天,參見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恭祝太後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是夜天啊,快起來,今天怎麽有空來給哀家祝壽啊!”太後明顯很高興,今天是她的生辰,一年也就那麽一次,當然高興。


    夜天嬉笑道:“能來參加太後的壽辰,是臣莫大的榮幸。”


    “母後,夜天剛才和朕一起討論明天出征的事,便一起過來了。”皇上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辛苦你了,坐吧!你們也都坐吧!”


    今日大部分人一共行了三次禮,早就煩的慌累得慌餓得慌。幸好出來之前,碧月拿了幾塊糕點,讓墨玉先將就著墊墊肚子,要不然現在,她肯定餓得暈了過去。


    太後行至自己的桌邊坐下,令開席,眾人才紛紛地用席。靜德小跑著跑到太後的腿邊,奶聲奶氣地說道:“祝皇奶奶身體健康,笑口常開。”


    這祝福語說的很是平常,卻也因為平常才顯得更可貴。太後笑著拉住了她的小手,笑得合不攏嘴。而後拿著桌上的一塊如意糕遞到她的手中,“咱們家靜德真是懂事,皇奶奶很高興,來,賞你一塊。”


    靜德公主得到糕點,高高興興地走下台階,跑到寧妃的身邊,鑽進寧妃的懷裏“咯咯”地笑起來,眾人見她如此,也都跟著笑起來。


    德妃站起,躬身道:“太後,是否可以開始了?”


    太後點點頭,德妃對其身後的阿香微微示意,阿香依令跑了出去。不一會,殿內簾布後便想起了絲竹樂聲,緊接著一排排的舞女翩然而至,走到殿中,甩袖起舞。眾人一邊用席,一邊欣賞歌舞,倒也其樂融融。


    席過半巡,皇上舉杯開始祝壽:“母後,兒臣祝您吉祥如意,富貴晚安,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好,多謝皇帝。”


    皇上已經開了頭,接下來的就是德妃,淑妃,劉妃,寧妃。輪到墨玉的時候,她上前,躬身道:“祝太後娘娘笑口常開,天倫永享。”


    太後笑著點點頭,道:“麗妃有心了,身上的傷可都好了?”


    “謝太後娘娘關心,隻是一點擱碰,並不礙事,況且淑妃娘娘送了嬪妾一些藥酒,早已大好。”


    “那就好,以後小心一點。”


    “是。”太後這話裏有話。墨玉暗想,宮裏的人說話怎麽都是話裏有話啊?


    又陸陸續續地有人道賀,飯也吃飽了,殿中的歌舞又實在沒有意思,看著看著,墨玉就有點犯困了。淑妃見她如此,便邀她到外麵去透透風,墨玉欣然答應,經過夜天麵前時,微一駐足,又若無其事地走出去。


    來到殿外,果然清醒了很多。晚風徐徐吹來,退去了白日的悶熱,倒顯得涼爽了許多,而且還能看到一閃一閃的星光。


    “不習慣這樣的場合吧!”淑妃說道。


    墨玉微微點頭,沒有回答。這樣的場合,算起來,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可好像也並沒有想象中那樣,很熱鬧很精彩。就像現在殿中,各個妃嬪為博得聖上一眼,使出渾身解數在表演,可換來的也不過是皇上的一個賞賜,這並不是她們所想要的。於是,就變成了她們高高興興地走入殿中,失望而歸。


    淑妃繼續道:“我以前也不習慣,不喜歡,可是慢慢地也就習慣了。你不來,人家說你目中無人狂妄自大,你來了,人家說你不也是巴巴地趕來看皇上嗎?來與不來都是錯。”


    “其實,在這裏看星星也是不錯的,娘娘您看,那顆星好大好亮。”


    淑妃順著墨玉指的方向看去,天山的確有一顆又閃又亮的星星。知道墨玉是想緩解氣氛,不至於太消沉,便也笑道:“你倒是心情豁達。”


    “嘻嘻,娘娘,我不過是在告訴自己,開心也是這麽過,不開心也是這麽過,為何不選擇一種舒服一點,對自己好一點的方式呢!”


    “你這說法倒是新鮮,卻也實在。”


    “那娘娘從現在起,不要再說話,閉上眼睛,好好感受風撫過你的臉頰,聽聽風的聲音,蟲鳴的聲音。”


    淑妃按照墨玉的說法,閉上了眼睛,心裏果真平靜了許多。墨玉看著身旁的淑妃,而後轉頭,看著廊柱後若隱若現的眼睛。相距數丈,無聲無語,眼神反轉間,數不清道不明的思緒洋溢風中。


    若說他對她有情,為何在宮外時,卻遲遲不說。若說他對她無情,此刻站在廊下相望,又當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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