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景庭與符芸昭在臨安購置了不少東西,之後又一路向西……一路西行,之後折向北方,繞了好大一個圈子才回到天目山。


    “師叔回來了?”法和歲數年輕,不過十七、八的年紀,稱呼費景庭一聲師叔心裏沒什麽別扭的。


    費景庭笑著應承,隨即大手一揮,便見無數的糧食、食鹽、布匹堆成了小山。法和樂得眉開眼笑,趕忙招呼師兄弟往回搬運。


    自打師叔祖收了這位小師叔,這山上的日子便好過了很多。小師叔帶著的小姑娘隔三差五下山采買,小師叔更了不得,一手袖裏乾坤看得眾人目瞪口呆,這不,眼前的吃食敞開了吃,至少夠吃上大半年的。


    法和掄起個米袋子抗在肩頭,吭哧吭哧往回走,遙遙看見觀主師兄法慧也從大殿裏迎了出來,當即喜眉笑眼道:“師兄,小師叔采買了好多糧食,這下山上可以吃飽飯啦。”


    法和見此微微點頭,隨即說道:“也給隔壁的紫陽宮送上一些,她們的日子也不好過。”


    隔壁紫陽宮有十二名坤道,屬全真一脈。雖然跟至道觀不是一個脈絡,可好歹都是奉三清的道門,日子過得極其清苦,能幫一些便幫一些。


    至於蓮花峰其他山頭的和尚,那就沒這待遇了。淨明派講究孝道,這些和尚六根清淨,顯然與孝道不符,法慧等人能看順眼就奇了怪了。


    法和應了一聲,又吭哧吭哧扛著米包走了。法慧迎出觀門,便瞧見費景庭與符芸昭說笑著走了過來。


    法慧沉吟一下,到底還是稽首道:“小師叔,符姑娘。”


    “觀主不用客氣。”費景庭問道:“我師父可在?”


    法慧答:“師叔祖一直在後方靜室修煉,一早便吩咐下,若小師叔歸來,立刻去見他老人家。”


    “好,我馬上去。”費景庭轉頭吩咐符芸昭:“天都黑了,老老實實等著吃飯,別出去野了。”


    “知道啦。”


    費景庭大步流星往後走,轉過大殿進到後方的靜室裏,停在門口輕輕敲門,低聲道:“師父,弟子請見。”


    王靜玄的聲音傳來:“進來吧。”


    費景庭推門而入,便見師父端坐床頭,精神頭很是不錯。恭恭敬敬地請安,又將這兩日的遭遇說了一番,隨即說道:“師父,弟子若有處置不當之處,還請師父責罰。”


    王靜玄脾氣很好:“懲奸除惡,正是我輩應當應分之事,我處罰你做什麽?這等奸邪妖人,便是為師碰到了也要一劍斬殺,你沒做錯什麽。”


    費景庭心中舒坦,看看,這才是師父該有的樣子嘛。


    這時便聽王靜玄又說道:“我憂心的是你的修為……景庭,你估算過沒有,還有幾日才能煉罡圓滿?”


    煉罡說的就是收攝天罡之氣,收攝於心髒。心髒的重要性可比肺重要得多,天罡雖比不得金煞之氣凶厲,卻也不是好相與的。索性收攝天罡隻能一點點的來,所以費景庭暫時沒出什麽風險。


    費景庭估算了下,說道:“少不得還得一些時日。”


    王靜玄歎息道:“當年為師足足煉了大半年的天罡之氣,景庭,須知欲速則不達。”


    “是,弟子省的。”


    眼見費景庭沒當回事,老道長便說道:“如此,待你煉罡圓滿,收攝了陰煞之氣,再行下山吧。”


    “師父要趕弟子走?”


    王靜玄樂了:“你當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倘若不是為師反複叮囑,隻怕得了劍仙之術,你便早早的下山而去了吧?”


    費景庭尷尬的撓撓頭,說道:“弟子瑣事纏身,真是愧對師父了。”


    “早跟你說過,個人有個人的緣法,這淨明派也不強求出家。”


    費景庭問道:“師父,那這淨明派……”


    老道長一擺手:“去問法慧,我修的是劍仙之術,哪裏有時間參悟淨明派典籍?”


    謔!敢情您老人家也不知道啊?


    費景庭憋著笑,又跟師父聊了一陣,這才告退。


    出門正趕上飯口,今日托了費景庭的福,菜色不錯。既有後山栽種、采摘的各類青菜,也有費景庭買回來的肉食。


    一番整治,菜肴擺滿了桌麵,十來號人吃得滿口流油。法和最為誇張,吃過之後打著飽嗝道:“哎,不該貪口腹之欲啊,這以後若是吃不到,豈不是道心動搖?”


    引得法慧放下碗筷訓斥了一通,法和這才老實下來。


    吃過晚飯,費景庭找了法慧,請教淨明派的理念。


    別說,這淨明派的理念還真有意思。


    淨明道尊許遜為祖師,將其忠、孝、廉、謹、寬、裕、容、忍八字視為垂世八寶。尤以忠孝為先,忠孝大道之本也。認為恪守淨明忠孝便可以修道成仙。


    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要不在參禪問道,入山煉形;貴在乎忠孝立本,方寸淨明。四美俱備,神漸通靈,不用修煉,自然道成。


    淨明道的基本宗旨是“以忠孝為本,敬天崇道、濟生度死為事。”


    不鼓勵出家修行,說在家、出家都是修行。


    忠孝是儒家的傳統思想,再加上不鼓勵人出家這一條,尤其可見淨明道與儒家之間的密切關聯。


    這淨明道自元興起,到了明朝逐漸衰落,其間得到了不少士大夫的服膺稱讚。


    費景庭跟法慧探討一番,對淨明道愈發的好奇,借了一些典籍查看。這幾個月費景庭沒少查看道藏,看了一番之後發現這淨明道所謂的孝道跟人家許遜倡導的孝好像不是一回事兒。


    也就是說,淨明道雖然尊許遜為祖師,可實際隻是拿許遜真人當個幌子,糅雜了儒家思想重新立的道統。再看所傳術法、符籙,大體還能從中看出靈寶派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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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費景庭看得若有所思,難怪這淨明道的符籙法術不靈了,估計淨明道是從靈寶派那裏偷了符籙法術,此方天地還有靈機之時,靈寶派敕封的神仙還能睜一眼閉一眼,勉強過來幫手;可如今靈機斷絕,這幫神仙能不能存續都成問題,哪還有心思搭理淨明道這些偷竊符籙之術的家夥?


    丟下典籍,費景庭琢磨著,看來這淨明道的法門是修不成仙了。若真有人用淨明道的法門得道飛升,淨明道爺不至於落得符籙之術徹底失效的境地。


    此事告一段落,費景庭照舊每日修行。晚上習練天目術,溫養雷擊棗木法劍;白日裏收攝天罡之氣,習練太和拳、天罡劍。


    過了兩天,王靜玄又對費景庭提出了新的要求,讓費景庭晚上斬香頭,白日刺蚊蠅。


    費景庭練了一天,不得其法。香頭還好說,這蚊蠅丁點大小,還到處亂飛,如何用劍尖刺?


    回頭請教師父,王靜玄便說道:“景庭根骨上佳,乃是天生習武、修道的好苗子,可這劍仙之術需求的不止是根骨,還要手疾眼快。飛劍飛出,手眼配合操控,不練好準頭,隻怕謬之毫厘之間,失之千裏之外啊。”


    老道長憂心自己時日無多,生怕費景庭的劍仙之術出了岔子。這費景庭有形之劍算是入了門,劍芒也有了頭緒,老道長便開始操心弟子來日練成飛劍之術的後事了。


    不同於道劍,術劍的飛劍,操控需手眼配合,要求手決既準又快,否則以飛劍的疾速,不是失了準頭,便是飛劍超出控製範圍失去掌控。不論哪樣都極其危險。


    “景庭且看!”王靜玄說著,目光鎖定飛舞的蒼蠅,寶劍出鞘,倉啷啷一聲清吟,一道白光閃過,但見那蒼蠅徑直被斬成兩段,墜落在地。


    “有了如此準頭,起碼百步之內,景庭不比憂心準頭的問題了。”


    費景庭躬身受教,當即提著師父所贈寶劍,跑到後山林子裏,四下揮舞劈刺,與飛蟲鬥在了一起。


    本以為日子便會如流水般波瀾不驚的過去,沒成想,過了幾日,費景庭正在後山練劍,法和便急匆匆奔到後山,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小師叔,快去前麵看看,山下來了一夥人,要帶走符姑娘!”


    誰?要帶走符芸昭?


    費景庭聽得一陣驚奇。符芸昭在費景庭這個現代人眼裏,頂多算是古靈精怪;可落在此時人眼裏便不一樣了。費景庭曾偷偷問過法和,法和兜兜轉轉說了一大通,總結起來便是三個字:女魔頭!


    這是哪位這麽想不開,現巴巴上趕著來招惹符芸昭?


    寬慰了急躁的法和,費景庭收了長劍,施施然去到前方大殿裏。老遠便瞧見一隊北洋兵將幾名法字輩的道士團團圍住,一個吊兒郎當的年輕人梳著中分油頭,一身綢布短衫,手中拿著折扇邊扇風,便端著茶盞品著香茗。


    有個穿著綢布汗衫的家夥一臉諂媚,對著符芸昭勸說道:“……您放心,隻要跟了我們家少帥,吃香的、喝辣的,但凡姑娘有什麽要求,一並提出來,不妨明說了,這世上能難住我們家少帥的事兒可不多。”


    坐在椅子上的符芸昭卻是不理會那人聒噪,隻是悶頭對付食盒裏的蘇樣點心,吃得滿嘴都是糕點渣子。


    那人頓了頓,又說:“到底怎麽樣,您倒是給個話啊?”


    這時,那吊兒郎當公子哥陡然寵溺道:“你催什麽催?沒看人家符姑娘吃著東西呢嘛?嘿嘿,吃吧,多吃點,不夠我讓人去錢塘買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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