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先生在一旁數落道:“都是大姑娘了,一天天還不知穩重。剛才怎麽哭了?”


    卞文頡吐了吐舌頭道:“朱三姐姐今天辦了個詩會,念了好多詩歌,我聽著感動,一想起來就想哭。”


    卞先生氣樂了:“哪來那麽多多愁善感?”頓了頓,朝著費景庭道:“費老師別見怪,我這女兒被我嬌慣得不像樣子。”


    信你才怪,你個女兒奴!


    卞文頡湊到費景庭身旁,仰著頭說道:“費老師,你懂詩歌嗎?”


    “不懂。”


    卞文頡頓時有些失望,說道:“費老師,我今天才發現詩歌可以這麽美。我決定了,我以後要當一名女詩人。”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費景庭一眼:“不好意思啊,費老師,我學不好物理,怕是當不成物理學家了。”


    費景庭樂了,心道卞文頡這丫頭還真有趣,這是拿詩人、物理學家當了大白菜,想當就當?


    卞夫人款款走來,看著女兒與費景庭略略親昵,心懷甚慰,好半晌才打斷道:“文頡,趕緊請費老師入席,有什麽話席上再說。”


    “費老師,我剛剛聞到了,今天做的是你愛吃的淮揚菜。”


    費景庭笑著道謝,起身隨著卞文頡入席。


    這一頓飯吃得費景庭多少有些別扭,也不知卞夫人怎麽想的,就將卞文頡安置在自己身旁不說,話裏話外,總有撮合的意思。


    問題是卞文頡就是個小姑娘,心思恐怕還沒符芸昭成熟,這年紀就該在象牙塔裏繼續讀書,結婚那麽早做什麽?


    費景庭故作不解,頻頻與卞先生聊起了局勢。三番兩次,卞夫人就看出來了,恐怕這費景庭是對自家女兒沒那方麵的意思。


    看著自家女兒殷勤地給費景庭布菜,卞夫人頓時氣惱起來。自家女兒要模樣有模樣,要家世有家世,性情也很好,哪裏配不上費景庭了?怎麽就沒看上呢?


    不知不覺,這卞夫人的神色便哀怨起來,看得費景庭頭皮發麻。若非有之前撮合的言語,費景庭準保會錯了意,以為這卞夫人對他起了什麽心思呢。


    晚飯結束,費景庭趕忙告辭離去。回到意租界的洋房裏,發現符芸昭這丫頭竟然還沒回來?這麽晚了,莫非還在陪著殷金華那小女孩?沒想到符芸昭對殷金華如此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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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卻不知道,此刻陪著殷金華的符芸昭,是小白蛇變化的。真正的符芸昭早早的便跑得沒了蹤影。


    老城,關記布莊。


    將馬燈點亮,關熙怡將其掛起來,返身回到桌前,看著吃得滿嘴流油的符芸昭愛惜道:“哎,這景庭也是的,帶著你到處瞎跑。風餐露宿的,一路上沒少吃苦吧?”


    符芸昭認真的想了想,回道:“沒怎麽吃苦,挺好玩的。”


    這一路代步有摩托車,錯過宿頭可以睡帳篷,吃食那就更不用說了,基本都是買來的,還有一些費景庭不知從哪裏弄來的好吃的。所以,哪裏受苦了?


    關熙怡挪身過來,湊到一旁坐下,掏出帕子給符芸昭擦了擦嘴角,說道:“還說沒吃苦,狼吞虎咽的,一點姑娘家的樣子都沒有。”


    “嘻嘻,我是想關姐姐做的飯菜了嘛。”


    瞥了其一眼,關熙怡道:“越來越會說話了,也不知跟誰學的。”


    關熙怡自然而然的想起了費景庭,想的心中苦楚,想的鼻子發酸。


    不自查地吸了吸鼻子,關熙怡問道:“他……還好吧?”


    符芸昭心中一頓,手上的筷子也略略停滯了下,說道:“景庭哥哥?挺好的,他還拜了個厲害的師父呢。”


    “那他……算了。”想問這些日子費景庭有沒有提起過她,可這種話又怎麽問出口來?


    符芸昭也沒追問,此刻小姑娘心中糾結。當日在津門,關熙怡主動示好,兩人一來二去關係便好了起來。符芸昭教了關熙怡胎息法,關熙怡除了好吃好喝招待著,還給符芸昭出謀劃策。由此,符芸昭這才對費景庭生出別樣的心思。


    三個多月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卻足以扭轉符芸昭的念頭了。百多日朝夕相處,又有那一場終生難忘的生日,符芸昭便認定了,此生必與景庭哥哥結成道侶。


    可這就有些不好辦了……當日關熙怡的想法,是讓符芸昭做小,現在符芸昭明顯不想,甚至都不想別的女子與自己分享景庭哥哥。


    在她看來,這世上除了自己,哪還有女子配得上如此好的景庭哥哥?


    咬了咬嘴唇,十七歲的姑娘家第一次食不知味,想了良久,終於還是開口道:“關姐姐,我好像有些對不起你。”


    “嗯?”關熙怡說道:“我不怪你,我和他的事兒外人的確不好幫忙。”


    小姑娘眨眨眼,決定單刀直入:“不是的……關姐姐,那日你說了那些話,我……我便生了一些心思。後來,後來就……總之我不想做妾。要不你也進門,你做妾好不好?”


    關熙怡怔了好久,猶自難以相信:“你……你跟他?”


    符芸昭垂著頭道:“對不起啦,關姐姐,可是這天下再沒人比我更適合跟景庭哥哥在一起了。要是其他的事情,讓了也就讓了,可這種事……這種事我不能讓的。”


    關熙怡心如刀絞。恨不得時光倒流,狠狠抽當日的自己一嘴巴。沒事兒欠嘴說那些有的沒的做什麽?這下好,一語成讖,人家近水樓台、朝夕相處,還真在一起了。


    那自己又該如何?自己這幾個月來辛苦一番圖的又是什麽?


    關熙怡這三個多月可不好過。得了胎息法,又得了符芸昭蝕刻的玉牌,關熙怡大著膽子半夜跑到符芸昭指定的陰煞之地,不停的感應玉牌裏緩緩釋放的靈機。


    白日裏非必要也不再打理生意,一門心思的誦讀道藏,就盼著早一刻踏入修道門檻,便早一日與費景庭在一起。


    心中淒苦,關熙怡深吸幾口氣,強迫自己平複下來。胡思亂想了一陣,想到自己名義上還是個寡婦,而費景庭如今卻已是名噪一時的大英雄,國術第一人,著名小說家。


    這些身份隨便拿出一樣,便會讓人高看幾分。三者匯聚一身,簡直讓人高山仰止。


    自己一個名義上的寡婦,似乎已經配不上這樣的費景庭了。做妾……做妾又如何?


    百多日的分離,不但沒讓關熙怡心中的情意轉淡,反倒愈發濃烈了起來。想到從此與費景庭形同陌路,她便心如刀絞。


    是了,做妾又如何?舍了臉麵,總要跟他在一起。


    況且如今費景庭身份不同了,給他做妾也沒什麽丟人的。


    拿定主意,關熙怡咬了咬嘴唇,說道:“好!”


    “嗯?”


    “那你便是妻,我做妾!”


    看著神色木然的關熙怡,符芸昭心中過意不去。湊過來拉住關熙怡的手說道:“關姐姐,你別生我的氣好不好?”


    關熙怡歎息一聲道:“我不怪你,隻怪自己命不好。”


    若非命運作弄,她怎會落個沒過門便成了寡婦?若非命運,又怎會好容易碰到可心人,前有倪秋鳳搗亂,跟著又有符芸昭趁虛而入?


    符芸昭心中愈發過意不去,抱住關熙怡哭了起來:“關姐姐你別這樣,我也不想的。”


    一行清淚滑落臉頰,關熙怡拍了拍符芸昭的後背:“沒事……都會好的,總會好的。”


    城北。


    倪秋鳳雙手絞在一起,那攥在手心的帕子早已滿是汗漬。她看向遠處的四合院院門,目光裏既有激動,也有些許的忐忑。


    一個婆子悄然走過來,低聲說道:“秋鳳姑娘,我看清楚了,那臭不要臉的鑽進了趙大關的房裏,這會兒說不定倆人早就滾在一起了。真真是不要臉!”


    倪秋鳳收攏神色,裝作淒苦的樣子說道:“謝謝您了,我也沒什麽錢,這幾枚銀角子您拿去割點肉。”


    “秋鳳姑娘太客氣了……那我就拿了。”婆子抓過銀角子,掩住喜色道:“要是需要幫忙,一定言語一聲。不圖別的,我就看不慣這樣不知檢點的女人!”


    “哎,一定一定。”


    目送婆子離開,倪秋鳳轉身對身旁的宋大姐道:“宋姐,待會兒還得看您,我不好多說什麽。”


    宋大姐離了棉紡廠,在玉器鋪子裏忙活了三個多月,每月銀錢多了些許,活計輕省了一大截,麵色自然好了起來。


    聞言立馬道:“掌櫃的放心,我保準將此事辦妥當。”


    幾個月謀劃,便在今日見分曉,倪秋鳳難以自持,禁不住興奮的抖動起來。深吸一口氣,才重重點頭:“好。”


    宋大姐不再說什麽,衝著身後一群冒充鄉下親戚的漢子一揮手,十幾號人便大步流星朝著趙大關的四合院而去。


    到了近前,也不叫門,有漢子找了個鐵片將門栓落下,推開門宋大姐便當先衝了進去。


    “臭不要臉的,今日姑奶奶給你堵在床上,看你如何分說!”


    一群人破開正房門,一陣嘈雜之後,轉眼便將裹著被子驚呼的趙大關與張胡氏扭送了出來。


    宋大姐大著嗓門嚷嚷道:“街坊四鄰都來看看,這婆子不要臉,為了我舅舅的錢財,主動鑽了我舅舅被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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