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四九城裏就沒有不透風的牆。自梅先生與孟小冬在電台合作之後,梅先生但凡想起,便會邀孟小冬一起合作,一來二去,倆人之間越走越近。


    丫鬟嘰嘰喳喳說著閑話,完顏童記心思卻不在八卦上。她才十三歲,於男女之事隻是青澀懵懂。回想方才孟小冬的情形, 總覺得那麽漂亮的大姐姐,不好跟有婦之夫走的太近。


    回轉到家中,丫鬟去尋了圍棋,陪著完顏童記解悶。一邊隨意落子,丫鬟忍不住問道:“格格,說起來再過兩年,府裏也要給你選夫婿了呢。”


    完顏童記愕然一下,隨即罵道:“死妮子,怎麽突然說起這個了?”


    丫鬟與之混熟了, 咯咯笑著說道:“誒呀,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格格總有這麽一遭,有什麽害臊的?就是不知仙女一樣的格格,會選個什麽夫婿了。”


    未來的夫婿嗎?


    小小的完顏童記還是第一次觸及這個問題。腦子裏胡思亂想的一陣,將走動的幾家子弟在腦海裏過了一遍。不是提籠架鳥的紈絝子弟,便是生活無以為繼的破落戶。


    她容貌出眾,修行之後氣質更是出塵。本心就抗拒與那些人接觸,現在回想起來,便愈發的抵觸。朦朧之中,一張英俊自信的小臉浮現在自己眼前。


    完顏童記俏臉微紅,心中明明知道不太可能, 卻總忍不住去想。


    “格格怎麽臉紅了?”


    “被你氣的!好好下棋!”


    丫鬟嗤嗤笑了兩聲, 知道格格麵皮薄, 便沒再取笑。


    冥冥中有些感知,完顏童記按落的棋子頓住, 說道:“你自己去玩耍吧,我有些乏了。”


    “那我給格格鋪床?”


    “不用, 我隨意靠一會兒就好。”


    “那格格歇著吧。”


    丫鬟收拾了棋局,出去後還關了門。


    輕輕的歎息聲從身後傳來,完顏童記立刻回頭,便瞧見衛薑恨鐵不成鋼的盯著她看。


    完顏童記卻好似沒眼色一般,湊過去興高采烈道:“今日怎麽有空來尋我了?”


    “沒規矩!”


    “哦,師父,你怎麽來尋我了?”


    “過了這麽久,你竟然還是旋照境……你到底有沒有在認真修行?”


    完顏童記委屈道:“這也不能怪我……我很努力了好不好。”


    衛薑皺著的眉頭逐漸舒展開來:“罷了,本也沒指望著你。不日我將遠行。”


    “哦,那什麽時候回來?”


    “也許就不回來了。”


    “啊?”


    衛薑從椅子上起身,負手而行,停在窗前道:“元炁日漸稀薄,再不拚一把,隻怕此生無望飛升。”


    “飛升……很危險嗎?”


    “時間修行法門循規蹈矩,飛升自然水到渠成。而不走尋常路,自然也就凶險非常。”


    “那還是別去了。”完顏童記嚅嚅道。


    “嗬,孩子話。大道當前, 怎能裹足不前?”


    完顏童記有些懵懂, 飛升……真的那麽重要嗎?


    ………………………………


    津門。


    “嘶……左邊一點兒, 對對對。”費景庭舒服得直哼哼。


    他大爺一般趴在那兒, 倪秋鳳則跪坐在一旁,身子起伏,雙手用力地按壓著。


    “是這裏?”


    “對對對,嗯……”


    倪秋鳳擦了擦鼻翼上的汗水,也不嫌累,突然低聲說道:“景庭哥……”


    “嗯?”


    “修行……我是說飛升,真那麽重要嗎?”


    “怎麽突然這麽問?”


    倪秋鳳心中有些小小的不開心。本來一個丈夫就劈成四瓣,而後還因著修仙,時不時來個失蹤,要麽就突然閉關好幾個月。


    她隻是個尋常的女子,心中雖然反複告誡過自己不能太過貪心,可該有的閨怨還是慢慢滋生了出來。


    “沒什麽,就是突然想到的。”


    費景庭翻了個身,拍了拍自己的臂膀。倪秋鳳便順從的躺在了他的懷裏。


    費景庭看著天花板說道:“修行啊……就跟任何事一樣,倘若沒有希望,那也就不爭了。可希望明明就在眼前,我不去爭,總會心有不甘。


    若是我飛升了,會帶著你們一起飛升。從此長長久久在一起,豈不快意?”


    倪秋鳳嗔道:“我可不會修行,要長久也是你跟她們三個長久。”


    “額……我現在修為不夠,改不了根骨。想來道行高了,總能有些法子,你別著急。”


    倪秋鳳歎息一聲,發愁道:“別的倒是沒什麽,就是小安鼎漸漸大了,總跟你有些生分。”


    費景庭想了想,檢討道:“卻是我的不是,以後有空我抽時間多陪陪他。”


    “安鼎以後也能修行吧?”


    “嗯,肯定能。”


    倪秋鳳便安下心來,閉上眼暢想著孩子一天天的長大。


    洗漱的知了叫聲,反倒襯托的暮春時節的洋房裏愈發靜謐。


    待倪秋鳳睡著,費景庭小心的抽出胳膊,又找了毯子給她覆上。起身輕手輕腳下了樓。


    偌大的洋房裏,隻有貌似張飛的猞猁趴在沙發上打盹。其餘女子盡數進了小世界。


    解了兩樁承負,費景庭偷懶了兩日。瞥見猞猁那貨,心中暗暗納悶。按說這貨已經化形了,怎麽還擺脫不了獸類習性?


    猞猁這貨白日裏呼呼大睡,一到晚上就精神。再看看胡七姑與符蛟,都是化形的妖怪,差距怎麽就這麽大呢?


    從洋房裏出來,看了眼天色,日頭已經開始偏西。費景庭取出三枚銅元,起了六爻,出門後便按照方向尋了去。


    這次沒走遠,而且路途越走越熟,繼而停在了卞先生家門前。


    所以,這一段承負便落在了卞先生家裏嗎?


    好像不太對吧,他跟卞先生頂多算是互惠互利,按說不該有承負才是。


    心中躑躅,灑掃庭院的下人突然瞥見費景庭,立刻丟下掃帚上前:“喲,費先生來了?”


    “嗯,卞先生在家嗎?”


    下人笑道:“趕巧了,老爺在家呢。”


    那下人一邊打發旁的下人去通報,他自己趕忙將大門打開,引著費景庭朝著洋房走去。


    距離洋房還有一陣距離,遠遠的便聽見洋房裏傳來女子的哭泣聲。好端端的,這是怎麽了?


    進到洋房裏,費景庭斷定,那哭聲是從二樓傳來的。


    卞先生迎了出來,笑著將費景庭邀進去:“費先生,真是稀客啊,快請快請。”


    卞先生臉上的笑意,多少有些強顏歡笑的意思。


    “卞先生客氣了,還是直接叫我名字好了。”


    “那可不行,我還是叫你費老師吧。”


    費景庭也不點破,瞥了眼會客室裏還未收拾的茶具,便說道:“喲,我來的不是時候?”


    “沒,”卞先生招呼下人撤下,說道:“就是家裏人坐一坐。”


    費景庭心說,隻怕事情不會那麽簡單。


    二人落座,費景庭打聽了下卞先生的成藥廠。卞先生也算吃一塹長一智,自打褚玉璞重返津門,他便再也不敢離開租界。不但如此,還花費重金從武士會請了幾個保鏢。


    平素行事要多低調就有多低調,且公司內的事務,大多都讓從滬上聘來的老美大班代為處理。


    閑聊一陣,又聽得哭泣聲陣陣,費景庭便納悶道:“卞先生,我怎麽聽著有女子在哭?”


    “這……”卞先生一陣尷尬,想到費景庭救過自己一命,當即歎息道:“家宅不幸啊,本以為劉家是好人家,沒想到竟然幹出這等沒麵皮的事兒來!”


    卻說卞文頡的丈夫劉方圓,雖然貌不出色,但謹守門戶也算有些手段。劉家家業在他手裏倒是沒敗落。


    成婚幾年,日子平平淡淡,波瀾不驚。而後卞文頡先後生下了兩個女兒。按說這小兩口的日子過得也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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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在這年頭,妻子不能生下兒子,那就是大錯……不能傳承香火啊。


    劉家父母起初還能容忍卞文頡的大小姐脾氣,待連續生了兩個女兒,便再也忍受不住。


    尤其那婆婆,見天攛掇劉方圓娶自己表妹。不但將那表妹接到家中,還趁著卞文頡回娘家,將劉方圓灌醉了,而後將其與表妹鎖在一個屋裏。


    這劉方圓是個孝子,起初想著卞文頡,還略作抵抗。可生米煮成熟飯之後,這廝食髓知味,漸漸的心思可就不在卞文頡這兒了。於是乎今年開始,那劉方圓十天倒是有七天在外麵跟那表妹廝混。


    卞文頡心思單純,隻當劉方圓忙於應酬。哪裏想到,昨日婆婆突然要讓劉方圓娶表妹,而且直說表妹已經有了劉方圓的孩子。


    卞文頡感覺晴天一個霹靂炸在頭上,這姑娘外柔內剛,當即領著倆孩子就回了娘家。


    今日一早,卞家老兩口氣勢洶洶去了劉家,結果被劉家一句‘不能生兒子’便給懟了回來。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理由一出,老兩口什麽招兒都沒有了。


    聽了卞先生絮絮叨叨的說辭,費景庭心有所感。原來如此,所謂的承負,看來是落在卞文頡身上了。


    也是,小姑娘當初一番情意,卻生生被自己無視。回想起來,卞夫人每次看自己的眼神,都跟丈母娘看女婿一般。


    上次救了卞先生,應該是了結了與卞先生的承負。這次須得了結與卞文頡的承負。


    想了想,費景庭說道:“我看不一定是劉方圓自己的意願,說不定是家裏催逼的。要不我去說和說和?”


    “說和什麽?我看過不下去幹脆就離婚算了。”


    這就是氣話了。再怎麽女兒奴,這年頭也不想讓女兒擔了離婚的壞名聲。


    費景庭一笑置之,起身道:“時間差不多了,回頭我去劉家瞧瞧。”


    卞先生將費景庭送出門外,而後突然叫住:“費老師……要不……”


    “嗯,我去了解下情況。”


    劉家在原本的德租界裏,距離費景庭此前居住的大雜院不遠。安步當車,晃蕩了一會兒,便到了劉家。


    打眼一瞧,洋房不大不小,家中也沒汽車,看來這劉家的財勢是比不過卞家。


    尋了個偏僻角落,眼見四下無人,費景庭施展遁法,隱匿身形,悄然潛入了劉家。


    進到洋房裏,按著氣機感知,尋到了二樓,在樓道裏便瞧見劉方圓一臉不情願的進了房間,跟著便傳來婦人的聲音:“方圓,翠萍今日起就算住在家裏了。這肚子一天天大了,總在外麵也不是個事兒。”


    費景庭走到門口,便瞧見裏間三個人。老婦人坐在床頭,邊兒上端坐著一個十七、八的女子,低眉順眼,很是乖巧。劉方圓則悶著頭站在那裏,一言不發。


    瞥了一眼劉方圓,老婦人笑道:“翠萍,你就安心住下,天大的事情我給你做主。”


    “哎,謝謝二姨。”


    老婦人嗔怪:“還叫二姨?”


    “媽。”


    “哎,好孩子,要是這一胎生個男孩兒就更好了。”


    老婦人笑著起身:“行了,你們小兩口說說體己話,我就不留了。”


    老婦人走了,劉方圓還站在那裏,好似木頭樁子一樣。


    名叫翠萍的女子偷眼看過去,嬌羞滿麵,說道:“表哥,你過來坐。”


    劉方圓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不了,廚房給你做了鴿子湯,我看看好了沒。”


    劉方圓轉身就走,戲劇化的一幕出現了,那名叫翠萍的女子臉上的嬌羞驟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得意。


    嘖,這女子一看就不是個省油的燈啊。費景庭覺得這女子的事兒怕是不少。


    氣機感知中,那女子倒是的確有了身子。


    便在此時,鬼鬼祟祟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扭頭便見一二十出頭的男子踮起腳走到門口,四下看了看,而後一抹身鑽了進來。


    翠萍頓時緊張起來:“你怎麽來了?讓人看見怎麽辦?”


    那男子穿著襯衫背帶褲,抹了油頭,看著便是世家公子哥。他笑嘻嘻走過去:“怎麽,過河拆橋?沒有我,你肚子裏哪兒來的孩子?”


    翠萍臉色大變:“你瘋了!”


    男子道:“放心,他們都在下麵呢,這會兒沒人上來。嘿嘿,想我沒?”


    費景庭暗笑不已,想不到是這樣啊。他一抖手,便將一部數碼相機抄在手上,悄然開始錄像。


    翠萍道:“那也不行,萬一有人突然上來怎麽辦?”


    “怎麽辦?我跟小嫂子說說話怎麽了?”話是這麽說的,男子卻已然坐在翠萍身旁,悄然拉起了翠萍的手。


    費景庭隱匿在一旁,眼見這二人說得愈發肆無忌憚,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這尼瑪現實比雷雨還要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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