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這輩子還是頭一回見到化形的妖精,忒嚇人了!


    跟在猞猁身後,惴惴不安進了洋房裏,轉了彎還沒等進客廳,猛然傳來奶聲奶氣的呼喝:“接招!”


    老張順著聲音看過去,就見樓梯樓站著個奶娃娃,手中毛線團‘嗖’的一聲丟出去老高。前頭的猞猁跟條件反射一般, 一跺腳騰起來老高,蒲扇大的巴掌就將毛線團給抓了下來,半空還想塞嘴裏,忍了半晌才沒那麽幹。


    樓上‘噔噔噔’跑下來個女子,揪住奶娃娃的耳朵就罵:“又淘氣!昨兒那頓揍是不是忘了!”


    小娃娃瞬間變臉:“娘,疼~疼……”


    “現在知道疼了,淘氣的時候怎麽不記得?”


    女子揪著小娃娃耳朵上樓了,猞猁擺弄擺弄毛線團, 頓覺無趣, 隨手朝著客廳一指:“少帥常來,我就不招呼了,我去通知老爺一聲。”


    “你忙你的。”


    張少帥引著張大帥在沙發上落座,老張掃了眼茶幾,頓時眼睛都瞪圓了。好家夥,橘子也就罷了,怎麽還有香瓜?


    如今可是十二月,寒冬臘月的,哪兒來的香瓜?


    老張咽了口口水,小張卻頗為自然的抄起個香瓜,用拳頭砸開就啃。吃了兩口,發現老子眼睛盯著自己, 小張一愣,隨即分了一半過去。


    爺兒倆悶頭啃香瓜, 一個沒夠, 又吃了一個。吃罷了,老張接過張少帥遞過來的手絹擦了擦手, 罵道:“媽了個巴子的,到底是高人啊,大冬天的香瓜都能弄來。”


    張少帥沒事兒總往費景庭這兒跑,什麽沒見識過?當即找到了優越感,嘿嘿笑著說:“爹,這算啥?手指肚大的櫻桃,小孩兒腦袋大的蘋果,還有聞著臭吃著香的榴蓮,費先生這兒啥沒有?”


    “嗯?”老張臉色變了變,頓時罵道:“兔崽子,你吃香的喝辣的,就不能想著給老子捎點?”


    “額……”


    便在此時,樓梯上傳來腳步聲,張少帥立刻話鋒一轉:“費先生來了。”


    說著話,張少帥立刻起身,連帶老張也跟著起身。老張可是記得當初費景庭的話,他還指望人家費景庭救命呢,哪裏敢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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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費景庭下得樓來,麵上帶笑,伸手虛引:“二位快坐,我讓七姑沏了茶。”


    “費先生客氣了。”


    叁人分賓主落座, 老張打量一眼,麵前的費景庭跟幾年前比,什麽變化都沒有,就好像不會老一樣。他就不一樣了,這兩年白頭發都多了不少。


    老張說道:“老早就想來叨擾費先生,可一來費先生神龍見首不見尾,二來我這事情也多,要不是這回趕巧來了津門,還不知道什麽時候來拜訪呢。”


    “隨緣就好。”費景庭笑著說:“我看大帥氣色還不錯,就是睡眠不太好,回頭我給你開個方子。”


    “誒,那敢情好。”


    張少帥在一旁敲邊鼓道:“費先生,您能掐會算,您說說這空軍以後有沒有作為?”


    這算是正事兒之前的閑聊了。


    費景庭就說道:“有用啊,肯定有用。現在時候還不太對,等飛機再發展發展,估計都不用陸軍,隻用空軍就能決定一場戰爭的勝負。”


    張少帥興奮了,瞥了自家老爹一眼,高興道:“費先生好見識。我仔細研究了歐戰,其中有好幾場戰爭,要不是德國人空軍優勢太大,根本就耗不過法國人。依著我,這以後肯定得加大空軍投入。”


    老張沒接茬,若有所思。


    不想,費景庭卻搖搖頭說道:“時候不太對啊。”


    “額,費先生的意思是?”


    “說句不好聽的,張少帥你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發展空軍,幾乎就等於給日本人送菜。”


    空軍是買出來的嗎?費景庭前一陣跟張少帥聊了聊,如今的東北空軍既不能設計也不能製造,連修修補補都很勉強。不少之前購置的機型因為零件損壞,幹脆就成了廢品。


    不過這一通了解,倒是破解了百年後的一些謠言。比如說小六子是敗家子,好幾百架飛機白白送給了日本人。


    實際上這會兒東北空軍賬麵上有飛機一百多架,但其中不少都是雙翼教練機,而且能飛的也沒幾個。


    再刨去水上飛機、客機,算下來這會兒東北空軍能用的隻有四架偵察機,十二架戰鬥機。


    費景庭琢磨了下,當即覺得這才合理嘛。不然東北空軍二百多架飛機鋪天蓋地卷過去,以這年頭軍閥亂鬥的戰爭烈度,估計一通掃射就得讓敵軍崩潰。


    真要是如此,奉軍早就統一華夏了,哪兒還有民黨什麽事兒?


    “不至於吧。”張少帥雖然提防日本人,可覺著自家跟日本人關係還算不錯。


    老張卻不一樣,他是自家知自家事,小眼睛一眯,說道:“費先生對日本人很忌憚啊……是不是算出來日後小東洋要下黑手?”


    費景庭笑而不語。


    哎,偏偏他這說一半、留一半的姿態,頗對老張的胃口。老張頓時沉吟了起來。


    兩年前奉軍入關,關外照舊留了十來萬部隊,名義上是彈壓地方,實際上就是防著日本人下黑手呢。此後張大帥進了京城,之所以抬舉段祺瑞,一則是聲望不夠,二則是生怕小日本偷家,所以根本就不敢將全部力量放進關內。


    前兩個月奉天鬧了一場官司,放假的奉軍士兵跟日本兵起了衝突,被日本兵打死了兩人。老張知道日本人的性子,但凡忍下來,日本人一準得寸進尺。


    老張當即給奉天部隊放假,就下了一條命令,上街殺日本兵。到底弄死了倆日本兵,引得老張跟日本人關係立馬急轉直下,直到現在還很緊張。


    又琢磨了一陣,老張突然說道:“那依著費先生的意思,這關內,我老張怕是待不住了吧?”


    “送大帥一句話,順勢而為。”


    “哦?什麽是勢?”


    “勢就是民心、民意。”費景庭說道:“民心、民意說的不是報紙上那些能嚷嚷的文人,而是千千萬萬的老百姓。民黨北伐之所以勢如破竹,就是順應了民心、民意。等他們逆勢而為,那就算有百萬大軍也是寸步難行。”


    民黨在南方的動靜可把老張給嚇壞了。孫傳芳之前還跟奉軍打得有來有往,去歲更是統轄五省,號稱南孫北張,大有二分天下的意思。結果不過一年光景,月前愣是被民黨把主力給消滅了。


    費景庭所說的民心、民意,老張知道,但沒法弄。他本人就是軍閥,真要是順應民心,那豈不是造自己的反?


    老張苦著臉說:“那豈不是讓民黨得了天下?”


    “這可不好說。”費景庭說道:“這會兒民黨是順勢而為,怎知來日不會逆水行舟?”


    “嗯?這麽說……這事兒還有變化?”老張來勁了。


    去年那會兒老張真是意氣風發,奉軍大有席卷天下之勢,結果到了年底被孫傳芳揍了一頓,跟著今年又被馮玉祥鬧騰了一陣,好容易平息下來,抬頭一看,我勒個去的,民黨把孫傳芳主力滅了,太嚇人了!


    有沒有變化不好說,因為曆史都變了,不過想來常先生那小性子應該沒什麽變化。據說去年常先生親臨前線,差一點就讓全軍覆沒。


    費景庭幹脆道:“別的不好說,不過我之前的承諾肯定作數,大帥放心。”


    老張頓時就妥帖了。爭霸不爭霸的且不說,還是小命重要。


    此番問計,雖然沒得到隻是一些雲山霧罩的答桉,可對老張來說已經夠了。聊了兩個多鍾頭,眼見時間不早,老張便起身告辭。


    費景庭將其送出大門外,目送其坐著轎車走了,這才回返自家。


    臨近年底,雖然時不時有北伐軍的消息傳來,可到底算是太平了不少。


    有錢沒錢、回家過年,津門進入臘月,這市麵上就熱鬧了起來。因著神魂裏寄生了個饕餮,費景庭實在不敢將家中女子收入其中,這些女子除了日常修行,有事兒沒事兒便出去亂逛。


    便是一向嫻靜的張樂瑤,也耐不過關熙怡的央求,倆人隔叁差五便出去一趟。


    費景庭倒是沒出去亂逛,他耐下心來先是教導了小安鼎幾日,待倪秋鳳發現爹帶著兒子從房頂往下蹦,當即將爺倆罵了個狗血臨頭。


    倪秋鳳這才發現,兒子隻是淘,可兒子跟爹在一起那就不是淘的事兒了,實在不靠譜!


    於是乎費景庭立馬就結束了短暫的親子快樂,每天隻能沉下心思修煉本命法器。


    所謂難者不會、會者不難。


    青冥劍本就跟隨費景庭有些年頭,時常溫養在身邊,頗具靈性。這些日子日常以先天一炁噴在其上,靈性愈發的明顯。


    費景庭神識掃將過去,青冥劍感知到,立刻發出輕吟回應。


    除此之外,饕餮也不知是想通了還是又有什麽謀劃,突然給了費景庭不少有關雲篆天書的陣法。


    費景庭幹脆以為真氣蝕刻,在青冥劍中蝕刻了幾個陣法。聚炁自不用說,餘下的還有兩個。


    十九個雲篆組合在一起,以真氣激發,可讓劍身變得鋒銳。費景庭便將此陣稱做鋒銳陣。


    二十叁個雲篆組合在一起,同樣以真氣激發,可使得炁分陰陽,陰陽二氣匯聚而生雷霆。費景庭起的名兒更簡單,雷霆陣。


    如此修行了一陣,這青冥劍自然愈發的得心應手。且隱隱與費景庭生出心神相連之感。


    費景庭大感欣慰,琢磨著也許要不了多久,這本命法器就能煉成。


    與此同時,陽曆進入下一年,外界紛擾不斷。安國軍尚且沒什麽動作,南麵的民黨倒是動作連連。


    元月一日,滬上公共租界會審公廨收歸國有,同日民黨將大本營遷到了漢口。緊跟著漢口爆發反英浪潮。


    這一實踐直接促使華夏收回了漢口、九江租界。這可是了不得的大勝利,自清末以來,各路諸侯你方唱罷我登場,可就算強硬如張大帥,也得跟洋人虛與委蛇。


    這民黨因著不可說的緣故,愣是硬氣的收回了兩處租界,一時間民意沸騰,奔走相告,慶祝這來之不易的大勝利。


    費景庭冷眼旁觀,因著承負的緣故,他這會兒可不敢隨意出手了。而且距離四月份已經不遠,想想這應該是民黨最後的輝煌……嗯,不確切,應該說是民黨最得民心的時候。


    等四月份一過,那些翹首以盼的民眾就會發現,少了一些人,民黨立刻變得跟軍閥一個德行。


    將這消息拋諸腦後,費景庭專心修行本命法器。眼見青冥劍逐漸與自己心神相連,費景庭便試著分出一縷神魂寄托劍身之上。


    按照全真一脈的理念,修行便是在做減法。本意便是將人體內的精氣神合為先天一炁。


    煉精化炁,叁去一;煉炁化神,二去一;煉神反虛,這便是練就先天一炁了。


    費景庭的參同契功法怪異,既有全真一脈的影子,也有正一一脈的影響。再加上這些年費景庭一直在修行天目術,是以神魂遠超同等修為的修士。


    符芸昭好歹也是人仙,可神魂出竅,收束起來隻是拳頭大小的嬰孩,在費景庭神魂麵前跟小孩一般。


    要寄托神魂,自然要分割神魂。好在不用分割叁魂七魄,不然這青冥劍便片刻不得離身,根本就沒法用作化身。


    費景庭靜氣凝神,眉心祖竅分出一縷神魂,一頭寄托在青冥劍上,而後右手劍指凝聚真氣成劍,狠命一切,神魂分割開來,那分割出的一縷神魂被費景庭以真氣控束著,緩緩寄托在了青冥劍之上。


    神魂分割自然痛苦,費景庭來不及感知青冥劍的變化,便默運天目術修行起來,閉關兩日才勉強恢複過來。


    待重新睜開眼,略略感知,頓時生出頗為奇妙之感。感知之中,青冥劍就是他,他就是青冥劍,正所謂人劍合一……額,雖然不好聽,但這本命法器的的確確算是煉成了。


    費景庭體內真氣流轉,運行假形化身之術的法門,劍指衝著青冥劍一點:“敕!”


    麵前青冥劍略略振顫,繼而開始變化,眨眼間便變化成了費景庭的模樣。


    倆費景庭彼此對眼,好半天都沒說話,感覺就像是在照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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