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日升,酒泉別莊的一天在嫋嫋炊煙中拉開帷幕。薛瑩一直睡到太陽曬屁股了才起床,伸了個懶腰,深呼吸時聞到熟悉的味道,不由露出癡癡微笑,然後“啪”一聲又重新倒回被窩裏。


    “醒了就起床,別睡懶覺。”冬尋進來一把拉起她,眼看她一頭柔順的秀發如今亂糟糟的,不由好氣又好笑,“已經燒好水了,你先去洗個澡醒醒神。今天順子嬸做了陳皮鴨和蝦仁豆腐釀。”


    說到吃的,薛瑩馬上有了起床的動力,二話不說衝向澡間。


    冬尋跟在後頭:“巧丫說今天酒坊要送酒上山洞窖,你要去嗎?”


    “不去了,我今天還要出門呢。”


    “去哪裏?帶我們嗎?”


    “不帶。”


    冬尋停下腳步,一臉失望:“你還沒說你為什麽突然下山呢,發生什麽事了?”


    “沒事啊。”


    冬尋在原地猶豫了一下,然後忽然進去嚴肅地盯著薛瑩:“你昨天是不是去過花溪渡口的客棧了?”


    薛瑩沒說話。


    “我聽合安嬸說了,三老爺和三夫人一直住在客棧裏沒有走,而且三夫人身體不適,已經找過好幾個大夫了都說沒辦法救——今年的平安符不是已經給她了嗎?為什麽沒有效果?感孝寺上麵出了什麽事?你有沒有怎麽樣?”


    “我現在不是好好地在你麵前嗎,能有什麽事?”薛瑩無辜地看著她。


    “既然沒事,你為什麽突然下山?昨天大家看你太累了就沒問,可你也不能一直不說呀,這樣我們會很擔心的!”


    薛瑩無奈,感覺今天的冬尋特別不好打發。“行,我可以告訴你,但你暫時先別跟其他人說,而且,你要負責安撫他們。”


    冬尋站直:“說吧。”


    “據說,隻是據說,沒有證據——我才是三老爺和三夫人的親生女兒。”


    冬尋半晌沒能吭聲。外麵傳來巧丫的聲音:“小姐起來沒有?飯菜都做好啦!”


    冬尋連忙道:“馬上就好了,你們先吃,我服侍小姐。”


    “哦,那有事叫我啊。”巧丫聽話地離開。


    冬尋拿了梳子一邊替薛瑩梳頭一邊問:“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我也不知道,但三夫人的病不能不管,所以我今天還要再去一趟花溪渡口。”


    “不帶我和巧丫?”


    “這件事先別驚動大家,你就當什麽都不知道,順便幫我按著巧丫他們,別讓他們卷進來。”


    冬尋默默地梳理著薛瑩的長發,許久之後才長長歎出喉頭的那口氣:“這麽說,從一開始應該被送來酒泉別莊的人就不是你,怪不得後來夫人還是差點死了,要不是你上感孝寺求得平安符,恐怕……”


    薛瑩盯著眼前的波紋,想起第一次上感孝寺的場景。那時候大家還以為是因為她跟三夫人的命理相克,才會將三夫人害成那樣的,所以就算她辛辛苦苦求回了平安符,仍然有人對她無法諒解。


    “你不是容婉兒的女兒,所以應該被三老爺討厭的不是你;被罰在雪地裏跪了幾個時辰、差點喪命的也不該是你;被變相趕出薛家,送給綏王府的更不會是你。”冬尋越想越覺得可怕,“上次三老爺和三夫人為了保護二小姐,拿我威脅你,差點害你上了斷頭台,要不是綏王妃後來以命相保,你現在恐怕還在地牢裏——這一切,都是因為你是容婉兒的女兒。現在,他們說他們搞錯了?”


    “都過去了。”


    “怎麽會過去?這些年你在三老爺和三夫人那裏受了多少委屈,你的身體到現在還千瘡百孔……”冬尋止住話頭,看著薛瑩忽然沉入水中。


    也對,她說的這些話,小姐又怎麽會不知道?


    說到底,最受傷的還是小姐。


    她歎氣,退了出去。


    過了許久薛瑩才從水裏抬起頭,眼睛通紅。吸了吸鼻子,她自嘲地一笑:“真奇怪,我又不是薛瑩,有什麽好哭的?沒出息!”


    ………………


    走出酒泉別莊沒多遠,就看見了正在等她的馬車。


    火爐看了她一眼,然後微微凝眸:“怎麽哭了?”


    “你管的著嗎?”薛瑩沒好氣。明明連巧丫和順子嬸她們都沒發覺,為什麽他卻一眼就能看出來?她重重坐下:“你可以說那些正事了。”


    火爐仍盯著她,她隻好保證:“我睡得很好,現在頭也不疼了,隻要你說的事情不是太刺激,相信我承受得起。”


    火爐這才收回視線:“說說淩空棧道的事情吧,最近朝廷派來的探子越來越多,看來有人要沉不住氣了。”


    薛瑩真心五體投地,他這料事如神的功夫都可以去擺個算命攤子了。“修複淩空棧道,是你授權的?”


    “是。”


    “為什麽會用北原國的俘虜作為工程的核心團隊?”


    火爐皺眉,眼底閃過陰霾:“他們不是北原國的俘虜,他們是大固的子民。而且,淩空棧道地形之複雜、損毀之嚴重,如果沒有他們,根本沒有辦法在十年內完成修複。”


    “為什麽這麽說。”


    火爐沉吟了一會,道:“你隻需告訴薛參政,他們是當初修建棧道的那些人的後代,他自會明白。”


    感覺這背後有一個長長的故事呢。既然火爐不願意說,薛瑩也不再多問。


    “如果朝廷真的派薛老爺去疆北,你想要他為你做什麽?”


    這個問題讓火爐想了很久,最後說出口的卻是:“他隻要做好自己的本職就可以了。”


    “本職?”


    “做好一個封疆大吏的本職,和一個父親的本職。”


    薛瑩被他的說法搞得稀裏糊塗:“‘做好一個父親的本職’的意思無非是讓他對我更上心一點唄,然後呢?他就會更聽你的話?可你還是沒說清楚你到底想要他做什麽。”


    這一次火爐沒有再說什麽,而是對她緩緩露出一個微笑,這個隱隱帶著神秘與哀傷的笑容讓他本就令人目眩神迷的臉龐越發令人意亂情迷,薛瑩連忙捂著眼睛,一顆心“砰砰砰”差點蹦出胸口,完全失律。


    “都說了不要亂笑,你不知道自己長得引人犯罪啊?”


    因為她捂著眼睛,所以她沒有看見火爐因為她的這句話而瞬間僵硬,笑容隱匿,原本柔和溫暖的眼睛也蒙上了冰涼與陰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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