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若不是幻覺便一定是什麽邪術妖陣。”


    丁逸心中想著,漫無目的的在這片森林當中迤邐飛行,可無論他飛縱多久,周圍根本沒有任何的變化,除了樹還是樹。


    他想飛到樹頂之上,卻被一股莫名的強大力道硬生生的壓了下來,這股力量重於萬鈞,根本令人無法抗拒,無論他向任何方向飛縱卻絲毫無濟於事。


    森林當中看不到天空,隻有在那片繁茂的枝葉間隙灑下點點粼粼光芒。


    “你是誰?”


    驀然間一個聲音自廣袤的密林間響起,在這片樹叢當中回蕩不絕,聲音清晰洪亮,卻儼然是一個女子的聲音,丁逸聞言登時一怔,心中暗自一驚,對方竟有如此神通,想來一定不是普通人,不過他在年少之時也曾看過不少類的雜書,深知道那些具有大神通的上古異獸絕不會簡簡單單是一隻凶狠獸類的樣貌,想到此處,立時試探問道:“我就是我了,我還能是誰?倒是你,……可是那白澤麽?”


    沉默良久,那個聲音竟是充滿了好奇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丁逸讀過的那些閑雜的杜撰書卷,知曉在天地之間確有這麽一類古獸存在,但一直以來大多數的中原人都以為不過是人們憑空想象,而反倒是在這大荒之地,正是因為人們的文明沒有那麽繁盛,正因如此便保留了亙古時期的一些奇異的事物。


    他記起在他自己所讀的那誌異上記載,古時白澤形似人形,能說人話,通曉萬物之情感,被傳得神乎其神。


    如今倒是能夠有幸看到這傳說中的靈獸倒也稀罕,不過丁逸此刻卻沒有這番心情。


    想到此處,丁逸冷笑一聲道:“我乃是中原人士,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你為何在此布下這怪陣,將我困在這裏?”


    密林之間不知從何處又傳來了白澤的聲音,那聲音虛虛幻幻,也不知道從哪個方向傳出來,無論麵向何處,都覺得聲音是從那個方向傳來的,由於白澤的聲音飄飄渺渺,一時竟也聽不出來聲音究竟來自哪裏。


    “這裏是巫族的聖地,棲息著種族中無數前輩族長的魂靈,任何人是不能夠輕易到這裏來的,這地宮之內已是被我完全布下了陣法,你們是絕對闖不進來的。”


    丁逸忙望向一片茂密枝葉間,聽到白澤的聲音溫和婉轉,似乎有著一種可以安撫心靈的魔力,當下丁逸深吸一口氣,想到畢竟是自己闖入人家的地盤,不管怎樣還是需客氣一些,忙道:“我來此處是來尋找我失散已久的親人,絕沒有惡意,還請您老人家行個方便吧!”


    “此地除了持有火木令牌和擁有巫族首領血統之人外,其他閑雜人等一律不能進入,如果你答應退出遺跡,我便撤去這靈木幻陣,放你離去。”


    聽到白澤如此一說,丁逸心中不由有些慍怒,心中不由暗想這家夥沒想到還真是個鐵麵閻羅,簡直不通情理,不可理喻。


    不過那白澤看來妖法極高,在那巫族當中恐怕諸如聖姑還有那長老族長之流也完全不能夠與其相提並論,若是這家夥不肯放行,憑自己之力想要衝破這上古玄妙的奇陣卻是難如登天了。


    可如今眼看就要見到自己的爹娘,丁逸的心中自然極不甘心,當下強自壓著心中怒意,隨手掏出懷中娘親的木雕問道:“敢問一句,此人現在可在此處?”


    白澤的聲音回道:“他們夫婦二人正在那靈血淵深處的煉血池中療毒,正在此處。”


    丁逸聽罷,心中倒是吃下了一個定心丸,看來自己爹娘果真便在此處了,隻是眼看至親骨肉已是近在咫尺,卻無奈仍是不得相見,想到此處丁逸便心如滴血。


    不過剛才聽白澤所說,看來爹娘二老竟身在方才的那條深淵之下,原來就算剛才不走上那條藤橋,自己也是根本無法進入那深淵之下,而先前那一片屋宇輪廓也隻不過是當年巫族遺留下來的建築遺跡而已。


    丁逸越想越恨,若是此刻他能找到那隻偷走火木令牌的黑毛猴子,一定非得將它抽筋扒皮方才痛快,可是如今卻又有什麽辦法,眼前連這一片陣法都無法闖出去,更別說其他了。


    “奉勸你還是快點離開吧,我這靈木幻陣若是被困的久了,輕則會被擾亂心智,重則會跌入萬劫不複的心魔當中無法自拔,被自己所害……”


    “你不用再說了!”


    未等白澤說完,丁逸卻是毅然打斷了她的話道:“對不起,見不到他們夫婦二人我是絕對不會離開的。”


    丁逸說話間語氣雖然平靜異常,可腦海裏當年青義村那一幕一幕再次浮上來,登時他的目光一片堅決,那骨子裏倔強之意令他心中怒火騰升。


    這一次過了許久許久,才傳來了白澤歎氣的聲音。


    “唉!你這又是何必呢?勸你還是好自為之吧!”


    丁逸聽罷,再不理會她,毅然仰首不再多話,緩緩在身後一株大樹下坐了下來。


    廣袤靜謐的森林之中,那片霧氣越來越濃。


    丁逸靠在背後一株幾人合抱的大樹之上,雙目中透出一片迷離,周遭的白霧如夢如幻,恍若隔世,此刻竟連身前幾尺之外也看不到了。


    眼前的這片迷霧使得他昏昏沉沉,仿佛有著一股無法形容的魔力,令他神誌蕩漾,一種飄飄然的感覺油然升起,這感受竟然如此美妙,好像那靈魂離體,掙脫了肉身的一切束縛,直有說不出的解脫快感。


    濃霧翻滾,皆在丁逸身下被一絲絲的抽離開去,這種飄然踏雲的飛行,令他覺得一陣向往,絕不是之前駕馭天陰杖飛縱的感受,那是一種脫胎換骨的欣快,那是真正自由翱翔在天宇間的快意。


    驀然間,一股陰冷的風吹得他搖擺不定,無法穩住身子,他感到自己正在急速的下墜,周圍的景致瘋狂的變幻著,這突如其來的跌落也使得丁逸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恨不得立刻從胸膛中蹦出來。


    正當他被這無助和絕望折磨的欲生欲死之時,周圍驀然間一麵安靜,靜的似乎連自己身上血脈流動的聲音也能夠聽到。


    丁逸就這樣仰麵向天躺在一片漆黑的環境中,什麽也看不到什麽也摸不著,他想動一動身子,卻覺得自己的身體此刻好想根本就不是自己的,絲毫不聽使喚,雖然他的意識十分的清晰,卻根本無法支配他的身體,任憑他如何做出努力,仍是無濟於事。


    一股強烈的恐懼感襲上心頭,是那樣無助,那樣的痛苦。


    一點微光緩緩亮了起來,在這一片漫無邊際的黑暗中竟如此光明。


    丁逸轉了轉眼珠,拚命轉向了那光亮之處,一個高大偉岸背影,如此的熟悉。


    “爹!……”


    他想喊卻發現無論他怎樣努力,根本無法發出任何聲音,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熟悉的背影緩緩轉過身來。


    漸漸地,他看的清楚了,隻見他的父親手中捧著一點燭光,身軀緩緩的向自己靠了過來,他的臉麵和周圍的黑暗融合在一起,什麽也看不到,丁逸隻能憑著自己的記憶來確定麵前的這個男人便是他的父親無疑。


    “衝兒!爹就要死了,從今往後,你一定要堅強,一定要堅強……”


    燭光無力的跌落,他那雄偉的身軀驀然一軟,便倒了下去,那蒼白無力的聲音過後,竟連燭光也自熄滅了,周圍立刻又恢複一片無盡的黑暗。


    “為什麽?為什麽?我究竟做錯了什麽?”丁逸心中如同被狠狠的宰了一刀,他想呼喊,卻無法出聲,心中絕望欲死。


    “打死你!打死你,在我們將軍府不好好幹活就是這般下場,真是活的不耐煩了!”


    黑暗中傳來一陣陣喝罵的聲音,眼前再次一亮,隻見一個小廝模樣的男子一臉凶神惡煞一般,將一個弱不禁風的少年狠狠的按在地上狠揍,那少年眼看被揍了個半死,卻硬是一聲不吭,驀然他怔住了……


    這少年不正是他自己麽?


    他不顧被揍的生疼,隻用那一雙桀驁不屈,充滿深深恨意的眼神憤恨向著自己這邊盯來,盯得他心中充滿了寒意。


    漸漸地,那被揍的自己一雙傲然冰冷的目光緩緩消失在黑暗當中。


    “嗬嗬嗬!我手藝很不錯吧!”


    此刻眼前豁然一亮,一個女子的嬌笑驀然傳來,在一片壯觀的紫竹林中,一個水藍少女正手捧一碗香噴噴的飯,向坐在另一邊的一個少年嬉笑著走去。


    “師姐……”


    丁逸心中一動,當看到那一張絕美而又溫柔充滿笑意的臉龐,他的心在陣陣的抽痛著。


    林月瑛洋溢著幸福的笑容,輕盈的向那少年遞上美味的飯菜。


    幾乎是在同時,那少年驀然回過臉來,林月瑛也向著自己這邊看來,當看清那少年麵貌的一刹那,丁逸的血液也似在這一刻緊緊的凝固住。


    那張溫文爾雅的麵容,卻並不是自己,而是一個十分陌生的麵容!!


    兩個人的表情忽然變得異常古怪,均向著自己投來嘲諷的表情。


    隨後兩人結伴緩緩走到自己的身邊,望著自己。


    丁逸此刻的心卻在不住的淌著鮮血。


    “逸兒,你後悔嗎?你丟下了我,丟下了我……”


    林月瑛的表情此刻已然變得沒有一絲感情。


    丁逸無法回答,一雙眼睛中射出了滾滾的火焰,就那麽死死盯在林月瑛和那少年充滿蔑視的麵上。


    “難道事到如今也不感到怨恨,也不為你的所作所為感到後悔嗎?”


    兩人麵無表情不斷的搖著頭。


    “怨恨,後悔?”


    丁逸緩緩的閉上了眼睛,這一切的一切如昨日那樣清晰,又如隔世那樣的恍然。


    “縱然天不隨我,我亦無怨無悔!”


    他的唇輕輕的動了起來,幾個字異常清晰的脫口而出,他明白這隻是他心魔中的幻象而已,這語聲雖然低微,卻有如利劍將麵前兩人的畫麵擊得粉碎,被融入深深的黑暗之中。


    眼前驀然一片白芒大亮,刺人雙目。


    白光中一張從未見過的絕美容顏驀然映入丁逸的眼簾,這女子披頭銀發如瀑,膚白宛如凝脂,一雙美目微閉,好似兩條彎月,淡紅色的小口微微張開。


    “你真的無怨無悔?”那絕美的女子說著,一雙眼眸霍然緩緩睜開,眼瞳好似寶石般的幽藍,竟是那樣深邃,充滿柔和的注視著他。


    丁逸凝望那雙似乎有著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眼眸,心中卻是一陣安寧,這眼神似乎真的有一種魔力,能夠使人一顆煩擾的心瞬間靜下來。


    沒有回答,從丁逸的眼神當中,她似乎已經看到了答案。


    “你所有的經曆,我已然明了,也許我們還會再見……”女子說完便漸漸消失而去,空氣中隻留下淡淡芳香……


    周遭的白芒也是逐漸的收斂開來,一片茫茫的瘴氣彌漫四周,李雲衝卻正躺在這一片遺跡之外。


    丁逸躺在遺跡外的殘破地麵上,雙眼迷離,望著當空中那濃而不化的瘴氣,久久不願起身。


    好久好久,他緩緩張開了唇,輕聲呢喃道:“爹,娘,我一定會找到你們,今後的苦難讓孩兒與你們一起承擔,我再不是你們眼中那個撒嬌任性的孩子了,相信我,等著我……”


    丁逸的目光中充滿了堅定,他毅然坐起身來,試著活動下四肢,卻感到已是恢複如常了,想到剛才的一幕一幕和那白發女子的話,不禁幽幽歎氣道:“無論如何,所有的一切總是要去麵對……”


    說著他抬起了頭,向那一片茫然而無法望穿的瘴氣顯露出一個充滿深意的笑容,喃喃道:“還是先回聖姑那裏再作計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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