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然朦朧間睜開眼的時候,天色已經烏黑發昏,他猛然想起什麽,發瘋一樣朝右側衣櫃前的鏡子裏望去,才莫名鬆了口氣。


    映在鏡子裏的,的確是那個十六歲的清秀少年。


    自己怎麽會睡著了?


    “對了,剛剛我......”昏睡前的一幕幕走馬燈般在董然腦海裏回蕩。


    他不可思議的摸了摸自己的腦袋,雖然難以置信,但他的確在當時,在某個特定的條件下,窺見了鄭雄義的內心。而且那種讀心術似乎對自己的思維有著極重的負荷,才讓自己在那種無法抵抗的困倦下,忍不住昏睡了過去。


    目前為止所發生的一切,已經全然超出了董然的理解範圍。


    董然發了片刻呆,才想起什麽似的,起身推開陽台。


    夜空下,小區漸漸漆黑。


    他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將手撐在欄杆上,順勢在摸向了身後的窗台,和記憶裏一樣,高中時的董然,有把煙藏在這裏的習慣。


    董然擦開那隻直到多年後他也還在貼身使用的訂製款紀梵希火機,才找回些真實感。


    “娘的,軟中華的味道就是爽,多少年沒能抽得起了?”董然狠狠吐出一口煙圈,聲音有些顫抖。


    文州市的夏天悶熱得讓人受不了,連入夜後的晚風也沒有絲毫的涼意,但饒是如此,隨著煙頭熄滅,董然也徹底冷靜了下來。


    雖然十分難以置信,但是,他的確回到了二十年前。


    從之前的父親與鄭雄義的對話來看,就算之前沒有看過手表,他也能精確的一口咬定,今天是1995年,8月16日。


    每年的這一天,父親就會買來很多劣質白酒,頹廢的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裏,然後第二天,帶著宿醉和疲憊不堪的身體,繼續去工廠裏賣命掙錢。


    就是這一天,鄭雄義的出現,讓董然的命運開始走向地獄。


    想到最後接踵而來的噩夢,董然的雙拳忍不住攥緊,他的眼神也逐漸愈發堅定。


    即使不知道理由,但既然老天給了他這樣的機會,他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如果重生前的二十年,是從這裏開始失敗,那麽,既然有了重來的機會,我董然這一次,一定要將那些失去的東西,從這裏開始,親手,一個一個的贏回來!


    董然將早已熄滅的煙頭用力扔入了夜色,心頭漸漸明朗起來。


    要想挽回這一切,首要的當務之急,自然是想辦法阻止爸爸再次陷進這場投資陰謀!


    如果爸爸的公司沒有轟然傾塌,那麽自己好歹也算個不大不小的富二代,生活也還是很滋潤的。


    幾個轉念間,董然心裏已經有了打算。


    他轉身離開陽台,依照高中時代的習慣,在床頭左下角一個小櫃子裏找出了一張銀行卡,又將銀行卡翻過來看了看,果然,高中時代的董然,會將銀行卡密碼幹脆的寫在卡背麵。


    董然這才推門走出房間,大廳裏沒有開燈,黑漆漆一片。


    現在是晚上八點出頭,父親這時候,大概還在公司裏忙著指揮全局,而母親身為爸爸的貼身助理兼任公司副董,也一樣忙得不可開交。


    董然摸了摸肚子,實在餓得慌,便找到開關開燈,想看看冰箱還有沒有餘糧,卻發現桌上早已擺好幾疊被保鮮膜遮住的菜肴和一碗米飯。


    熟悉的溫馨感充斥在董然心頭,他眼眶微微濕潤,心中卻一陣溫暖。


    不論是二十年前董然頑劣不爭氣的紈絝時代,即使在二十年後一家人慘淡的生活裏,母親徐靜涵即使在辛苦忙碌,又會堅持著在離開前給董然做好晚飯,讓他回家後就可以立刻吃到新鮮飯菜的習慣。


    董然一把抽開椅子,不顧飯菜還沒加熱,一個勁的往口裏猛塞。


    吃得噎住了,董然才停下來,麵色通紅的拍打自己胸口,將那口食物順下去,拍著拍著,他的手卻停在了左胸口,寂靜的客廳裏,他能聽到自己的心髒正沉沉跳動的心髒,直到這時,他才終於肯定,自己還活著,真真切切的活著!


    在這一刻,董然越發的堅定,就算為了不再眼睜睜看著父母再承受一次前世那種苦難,他也要將命運徹底改寫過來!


    他顧不得還沒有吃飽,就推門跑了出去。


    雖然他還沒辦法理解,但如果讀心術是真的,那麽按照兩次看到鄭雄義內心的信息,鄭雄義的投資陰謀,應該是受到了父親公司多年的競爭對頭之一鑫達集團的唆使。


    既然如此,鄭雄義就勢必要不止一次的再次和唆使他的那個人碰麵,自己隻要抓住他們見麵的機會,偷偷拍下他們接觸時的照片,那便是最直接有力的證據。


    董然頗為懷念的一路打量闊別二十多年的小區風景,心裏感概萬千,他走到馬路邊,想要攔輛出租車,卻看見對麵街頭有個臉上有刀疤的寸頭漢子手裏拎著一瓶啤酒,嘴裏罵罵咧咧的穿梭在人群,眼見漢子那副明顯喝醉的猙獰模樣,路人都紛紛避開道路,唯恐扯上什麽麻煩。


    看到這一幕,董然心中陡然一涼,一條早被他遺忘的回憶瞬間驚得他渾身發顫。


    那是條曾經轟動了整個文州市的血案新聞。


    1995年,8月16日晚,文州市常務副市長薛文智年僅十六歲的獨生女兒薛夢雨,在城南區回家路上被歹徒遭到歹徒殘忍的奸殺!


    據說薛文智老來得女,一向對這個獨生女兒寵愛有加,再聞知女兒死訊後,竟然受不了刺激,當場心髒病發身亡,因此,這件事情的惡劣程度,更是擴散到了當時大街小巷,無人不知的情況。


    案件後來更是由省政法委親自牽頭,調動了江北省所有的警力,凶手害怕之下,三日後便認罪自首,據傳出來的口供,凶手是薛文智當年在政法部門掛職時審理歸案的一名黑社會頭目,出獄後發現早已妻離子散,不由得惡向膽邊生,升起報複薛文智的念頭。但凶手又懼怕薛文智的手段,便將目標轉向了薛文智的唯一獨生女薛夢雨,在跟蹤她多日後,終於抓住了機會,趁薛夢瑤孤身一人回家的途中,殘忍的將薛夢雨強奸殺害。


    薛夢雨慘案發生的時間正好與董然命運墮入深淵的噩夢在同一天,所以董然對這件案子的記憶要比其他人還要深刻。


    那時新聞裏所披露出的凶手那張令人發指的臉,也同樣讓董然記憶深刻。


    然而就在剛才看到那漢子的刹那間,在董然朦朧的印象中,新聞裏那張麵目猙獰的凶手照片,竟和那漢子隱隱重疊起來。


    刀疤臉,光頭,醉酒,城南區!董然越是回憶,背後便越是發寒,他幾乎可以肯定,街頭對麵的刀疤臉漢子,就是那場即將發生的慘案的凶手!


    董然與薛夢雨同在市一中就讀,雖然不同班,但薛夢雨青澀活潑的笑容曾一度讓董然怦然心動,隻是薛夢雨性格乖巧,幾乎不與男生接觸,董然那時雖然仗著家裏權勢膽大妄為,但也沒有色膽包天到敢去招惹市長家千金女兒的程度。


    想到那位曾經讓他心髒悸動的少女馬上就會悲慘的結束生命,一股熱血止不住的湧上董然頭頂。


    報警!這是董然腦海裏第一時間的想法,但他隨即搖搖頭,又將這個不現實的念頭掐滅。報警之後自己要怎麽講?重生到過去,所以未卜先知這種事情,要不是真真正正發生在了自己身上,恐怕他自己都不會相信,更何況警察?


    “那麽......”董然目光緩緩聚焦在刀疤臉就要消失在轉角的背影上,把牙狠狠一咬,毅然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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