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大家久等了。)


    夜至深處的時候,衛城上下開始放行花燈,傳言是寄托思念,而飛得越高越遠則越能表現心誠之意,先是一盞,繼而兩盞,三盞……到後麵各色各樣的花燈悠揚升起,徐江南一手抓著壇沿,一手往後倒撐在閣頂上,滿目紛呈的看著花燈,過了好半晌之後,徐江南無端由的一巴掌甩在自己臉上,因為入衛城開始的順風順水。


    從下山開始到衛城一路上有驚無險,再到韓府門外的血染街道,這些事宜組合在一起,他考慮到了很多,雖然有些東西不盡人意,比如長街殺人沒算到老祖宗的心思,與衛澈拖人下水沒算到眾世家的反應,但他覺得能猜到八九已經是極致,再者結果也是朝著他所想的地方而漸行,算是功成,再加上衛敬和老祖宗這些長輩的誇讚,即便表現的很是謙虛,但心裏總歸有些飄飄然,這些可能放在常人身上算是人之常情,可放在他身上,這是不應該出現的情緒,鄭白宜說的很對,其實他很自卑,常年在江湖末層的打滾,眼瞧著那些同齡小子腋下夾著書去學堂,要麽就是搖著折扇之乎者也的時候,再或者就是那些人被自家父母用棒子敲打出門的時候,他也想,但這是不可能的事。


    這一次出江湖,從殺人,到闖平王府,一件件同齡人不敢做的事,他在一步步踐行出來,沒點自豪感不可能,自卑之人的通性,有些小成就便自鳴得意,雖然真的橫向比較起來,他超過了同齡人太多,但是縱向論述下來,他與金陵隔著的距離何止這幾千幾百裏?


    光腳不怕穿鞋的,話是這麽說,但真的要提到生死的時候,光腳的還真就怕穿鞋的。


    這一巴掌扇的很實在,清脆的聲音在夜色掩護下傳了很遠,臉上瞬間蔓延起一片,好在周圍並沒有人,是他扇在自己的自傲上,無論怎麽說,衛澈已經給了最大努力的提示,可惜被自己的自作多情給錯失過去,如今木已成舟,卻隻能想著喝酒解悶。


    劍閣已經上了,難不成如今退縮,就看一本淩劍錄然後悄聲離開?這倒不是最丟人的,最丟人的是連這一本劍招後麵說的是什麽都不知道,而且如今他想走也走不了,不說其他,就說這個衛城,單要溜出城門是有多難,之前淩晨跟著衛月出個門,才同董煜說了幾句話,殺手便至,而且那兩人任誰拉出來跟他單挑,似乎他都是必死無疑的下場,要不是董煜以命相搏,結局基本就是定了下來,如今再想溜出去?怎麽看都像是自欺欺人,更不用說還有個方雲虎視眈眈。


    徐江南隻覺這一趟衛城之行實在操蛋,而今細算,除了打腫臉充當英雄好漢,唯一能讓自己滿意的似乎就隻有得知了當初徐暄的消息,還有小煙雨的身世,至於其他的,愈想愈是心煩,借酒散愁,到了極處,壓抑了半天的徐江南對著深沉如墨的遠方清嘯起來。


    可惜並無人回應,隻有山間野獸用最為淳樸的吼叫來反駁這片山是他們的地盤。


    等到聲音消弭之後,徐江南這才將已經飲盡的酒壇給拎了回去,等回到劍閣裏的時候,也沒回到二層,徑直是躺在四樓的漆黑之中,頭疼欲裂,喝了大半夜的酒,又吹了大半夜的寒風,為了想讓自己接下去清醒一些,他並未運氣抵寒,算是給自己的懲罰。


    ……


    黑夜之上,就在他回了劍閣之後不久,在衛家,從衛月的院落處,一盞花燈悠悠然然的升起,搖搖晃晃看著像是隨時都要墜下來一般,別人花燈上麵都是貼的蓮花之內,這盞燈上貼的倒是個四不像,蓮花不像蓮花,桃花不像桃花。


    相傳心誠則靈,衛月覺得要自己動手才算心誠,所以大半輩子都沒動過手在這方麵上的衛家小姐,在往常都是帶著仆人在衛城最熱鬧的街道上,而今卻是買了竹蔑,紙張之內的材料,窩在房門一步也沒有出去過,桌子上擺著一個從集市上買過來的花燈,她就照著這個實物,一步一步,做的很是仔細,但也避免不了失誤,例如力大竹蔑被折成兩段,例如貼紙被她手忙腳亂揉成一處。


    尤其是半成品和殘次品在角落堆了有一人之高的時候,竹蔑在手指上戳出一顆血珠的時候,衛月一腳將連胚胎都不算的花燈踹到一邊,發著牢騷,過了半晌之後,這才自己跟自己妥協過去,將角落那盞半成品一般的花燈給撿了起來,又是自顧給忙活起來。


    等到自認大功告成的時候,衛月看了一眼自己的作品,臉上羞赧一片,有些不好意思,所以當許多人都放著花燈,都抬頭往天上看的時候,她也在看,就坐在自己的院子裏,坐在欄杆上,抱著自己橫豎看都不像花燈的花燈,一頭歪著靠在一旁的支木上,她不知道自己的能不能飛起來,所以不敢點,怕人看到,如果被風一吹便落了下來那是多麽丟臉的事情。


    好不容易等到半夜,就連她自己也是睡意沉沉的時候,看著漸次平靜的夜空之後,這才躍躍欲試,小心翼翼點著花燈,像個朝奉的信徒,一臉虔誠的樣子,她之前是想點買來的花燈,後來覺得還是點自己做的要比較好。


    點了燈,衛月雙手合十,有些擔心的閉著眼,睫毛微顫,想要睜開看上一眼,卻又不敢,生怕看到花燈被風吹落在水池上的場景。


    盞茶功夫過去,在衛月就像是等了一場春秋一樣,咬著唇,睜開眼,第一眼卻是看向池麵,在她心裏並不覺得自己的花燈能飛多遠,隻是可惜並沒有像她預料的一般在池麵看到燈花殘骸,衛月一臉欣喜的抬頭,捂著唇,很是興奮的看著在夜色點綴下,晃晃悠悠往上飛揚的花燈,花燈並不對稱,也不美觀,她卻覺得見到了最美的景色,有些癡醉。


    不知道為什麽,女子在極度悲傷和極度歡喜的時候,都會哭出聲來,不知道衛月算不算個佐證,又或者說她隻是想起了今日下午的時候,她歪著頭靠在支木上,扯著嘴角在笑,眼眸也是彎彎,卻有一滴淚水從眼角滑了下來。


    不知道這算笑的好看,還是算哭的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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