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於蘇杭,葬於北邙,這是一個流傳了千年的話語,所以至今大多都城都在金陵,而帝君陵園便是北邙,相傳是一位道門祖師爺當年路過洛陽北,途徑邙山之時,大讚邙山其風水,後來從周朝開始陸續成為皇陵所在,數千年的國運啊,沒人不覺得是北邙山那群帝王之靈的庇佑。


    李渡城外三十裏的峽穀位置,卻無意被牧笠生看中,不知道有沒有媲美北邙的福源。


    而今這裏一場雪後,綠林蔥翠,樹木參天,就算峽穀藏風也難掩生機盎然,峽穀往西十裏,有一群人,便是從衛城大張旗鼓要入京的衛家人,一路上安然過往,似乎擔心是多餘的,為首一人騎著馬,麵容酷似衛澈,但是隻要細心對比,眉眼位置還是有些不同,而他背後便是早些日子見過的張七九,一場風塵仆仆下來,胡子開叉,原本藍白色的袍子上滿是灰塵味道,衛玦此次讓他隨行,目的不言而喻,他也知曉,不來上幾個有些重量的心腹,這場戲衛家也演不下去,隻不過他也樂意,當年就是衛家扶了他一把,如今把命還回去,不過分。


    前麵走的越順,他的心越是不安,唯一不同的便是不安後麵是一副安然,靜水流深的道理都知道,前麵越是平靜,隱藏的旋渦便是越大,他知道自己躲不開,也不想躲,隻要那個自己看著他從小長大的男子能到金陵,他去了黃泉一樣能瞑目,他無兒無女,自然無子無孫,衛澈那句張爺爺讓他覺得自己這輩子已經夠了。


    牧笠生草蛇灰線一朝而傾,堂堂大晉說沒便沒了,本是驚濤拍岸的戲劇,還沒看到千堆雪,實在可惜。


    往前走了半個時辰,張七九其實心裏明白的很,金陵若是動手,在西蜀道最好,因為西蜀道兵馬並不多,金陵的手腳也不深,遠不及衛家這地頭蛇,若是到了江南道,衛澈一死,那罪責大多歸結於金陵,無論是誰,臉上都不好看,金陵得了便宜卻賣不了乖,到頭來總歸是要給點東西給衛家,而在西蜀道,自己的地盤管不住自己的公子,能怨誰?到時候說不定幾句話就打發走了。


    當然這些是擺給外人看的,當局者不迷,都是知道是誰的手段,當然也有旁觀者輕的,可這些旁觀者都是人微言輕,說出來也是博人一笑。


    往前再走數裏,望著周邊青山,又看著前麵峽穀位置,張七九很是踟躇,等到走進之後,瞧著一群走江湖的人士在路邊休息,雖然四平八躺,顆那股子凶煞惡氣是當不住的,跟江湖的凶惡不一樣,江湖裏大多是表麵功夫,那些五大三粗的人,板著臉,一股凶惡樣子也就隻能騙騙門外漢,就是那些殺過人藏在山裏的剪徑草寇,也是不同,而麵前這群躺著身子曬著太陽的壯碩漢子,就算閉著眼,那股子惡氣也是透人心底,尤其是兵器不離手,一臉散漫,卻沒有徹底的散漫樣子,顯然就不是個善茬,尤其前麵那位穿著黑衣的帶刀男子,一副病怏怏的白色麵容,渾身上下也都是散發著死氣,拖著刀,眼神卻是看著自己這群人,森然可怕,一般像這種人,要麽就是手上沾了太多血,損了陰德,要麽就是真的病入膏肓,無藥可救,張七九往身後給了個眼神,謹慎味道濃厚,他知道自己這群人的底細,要論修為,他能排上前幾,八品沒敢帶,上個金陵帶上個八品小宗師過去,那就有些挑釁味道了。


    得了指使的一群人拉著馬韁,緩步過去,膽戰心驚,生怕起了衝突,可人倒黴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縫,更不要說這群人本來就是來殺人的,一群人擦肩而過,才到一半,黑衣男子麵無表情吩咐說道:“殺。”一個字猶如風卷殘雲,雷厲風行的一群壯碩漢子眼神冰冷,他們聽到一聲令下,殘忍一笑,他們可不管這群人是誰,隻要麵前男子說了殺,這群人就得死。


    一夥人接二連三拔刀而起,帶起濕土飛濺,張七九也算是走了多年的老江湖,一言不提拔刀相向的也有,半渡而擊的那是兵法,他也聽聞過,可這種蠻不講理,也不自報門戶,說動手就動手的人真是少見,就不怕殺錯了人,或者說他們根本就不想放過從這裏過的人?隻是他應聲能反應過來,手下那些個依仗衛家吃了一些甜頭的江湖人就不同了,反應快的舉劍而擋,反應慢的連人帶馬一分為二。


    張七九坐在馬上,先是躲開其中一刀,返身而刺的時候,旁邊二人立即二刀劈下,逼得張七九隻得側身收劍,鏗鏘二聲抵住二刀用力蕩開,一劍橫掠過去,逼退二人之後,也不管後人生死,徑直看著麵前因為說了話而不停咳嗽的黑衣男子,朗聲說道:“先生不先問過就動手,不怕錯殺了好人?”


    平王府裏接過皇旨的段崖晉單手握拳放在嘴邊,一副虛弱樣子,低著眉看著張七九,輕笑說道:“這世上哪有那麽多的好人。即便有,今日要殺的就是好人。”


    旁邊那位默不作聲,背著東西,像是長槍之內的物品,張七九隻是覺得他有些麵熟,不過聽到段崖晉的話語,也是冷笑,知道今日是不能善了了,冷然吩咐道:“都給老夫殺了,一個不留,殺一個,老夫給他請功,賞金百兩。”


    段崖晉沒關注請功二字,卻是重複喃喃說道:“一個不留。”像是入了魔怔一樣。


    張七九一言下去,不再多看他一眼,一掌拍在馬背上,身影借機而起,殺入這群凶猛漢子中間,先是一劍砍斷一柄正砍進衛家人肩膀裏的大刀,繼而一劍捅去,隻是可惜,沒有像他想象的那般直入人體,又或者說聽到一聲慘烈的喊聲,微微抬頭,隻見那名病怏怏的男子站在麵前,雙指拈著劍,不讓他往前再動上分毫,躲過一劫的漢子正要出聲,被段崖晉翻手製止,推了開去,這才望著張七九,說道:“你也該死。”


    說完之後,二指猛然用力,原本長劍彎成一個難以置信的弧度,張七九微皺眉頭,難以忍受這股滲人寒氣,運起真元入劍,身姿往後翩躚退去,可惜這黑衣人二指像是粘在了劍身上,無論張七九如何作為,段崖晉皆是離著隻有半身距離,一寸長一寸強,張七九是有苦自吃,手腕一翻,長劍立即抖動起來,像是想在段崖晉手心轉出個窟窿出來,段崖晉微怔一下,二指猛然用力後拉,張七九隻覺一股大力拖身,另一隻胳膊袖袍一揮,手掌晦暗著往前一推,段崖晉麵無表情,對拚一掌,看著柔弱病怏的身子對拚一掌之後,臉上潮紅湧動,反觀張七九,更是悶哼一聲,手掌後撤,長劍總算是被他扯了出來。


    段崖晉情緒不顯,想借著張七九平穩氣息的時候再次欺身,可這位走了半身江湖的老人已經有了提防,哪能那麽簡單讓他如意,他深知要論修為,麵前男子定然在他之上,但他好在在衛家劍閣呆過些日子,劍招精巧有序,進退自如,先是下流一劍撥土而起,緊接著身隨其後,一劍帶影攜風。


    段崖晉對此隻是冷然眨眼,先是一揮袖袍抵擋住灰土,眼瞧之後裹挾劍意過來的張七九,不退反進,一腳重踏,之前被割棄在一旁的紅纓大刀爭鳴一聲,破土而出,大刀瞬間入手,段崖晉氣勢一變,之前搖搖欲墜像個將死之人,死氣沉沉的陰暗氣息一掃而空,呢喃說道:“要論霸道,誰比得過雁北刀,誰比得過我北字軍?”


    一刀巍峨如山嶽而下,張七九就算見多識廣,那也是在他那個層次,最多到八品位置,九品這個層次與他來說還是太遠,再者又說九品天下扳著指頭來數也不過二十人,不然魏青山一眼之下能讓那麽多江湖人望而卻步?


    張七九雖然有些駭然這刀氣的純粹,卻不敢退而不接,一劍豎劈換橫擋,刀氣傾瀉而下,張七九隻覺自身像是撞上了洪荒之獸,一股子難以抵擋個感覺直接傳入心神,張七九一股血氣如霧噴出。


    段崖晉卻是得理不饒人,也不管周邊悲慘呼聲,徑直再往前一步,又是一刀,張七九這一次不敢硬接,手腕一抖,長劍如野遍灑而出,不過這一劍也是枉然,兩人之間境界相差太多,隻是讓人奇怪的便是,這一刀破了劍勢,本該可以順勢取下人頭,段崖晉卻無端旋轉刀刃,用刀身砍在張七九的臉上,連人帶劍一起劈砍出去。


    就在張七九也是疑惑的同時,段崖晉身影一轉,莫名出現在他麵前,大刀橫在他的頸上,入膚二厘,緩緩往外流著血水,麵前帶刀黑衣男子也不管背後是何等場麵,或者說他信心十足,隻是輕聲說道:“衛家公子在哪?”


    張七九這才恍然,卻是默不作聲。


    段崖晉大刀再入二厘,血水順著刀身蔓延出來。“你瞞不了我,先前你過來之時,整個隊伍都以你的眼神辦事,以你為尊,這不合適。那人也斷然不是衛家公子。”


    段崖晉眼瞧著張七九的認命模樣,心裏默然,隻是他依舊放不了人,輕聲說道:“是條漢子,可你還是得死啊,就讓某來送你個痛快吧。”微微閉眼,大刀揚起,繼而猛然斜劈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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