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到了最後也是回過神來,一臉欣喜之色,若是以前,她可能還會想著說看一看相貌,生辰八字,又或者說看看女子出身,能不能配上自家這個外孫,如今呐,是真的不想了,隻要這個外孫喜歡就行了。


    徐江南沒等到天亮,隻是陪著二老聊天,等二老睡了之後,這才牽馬出城,在城外看了一眼已經開始沉靜下去的古城,然後往來處過去,他有時候在想一句話,很多人說英雄是應運而生,總覺得這話跟屁話一樣,要是能一生安寧,誰又願意去做那些顛沛流離的醃臢事?就像現在一樣,要不是時事造化,他如今還在涼州雁北那個小地方,每日跟先生出去說書,回來便去春煙坊找小煙雨,比上在外漂泊,還要時刻擔心自己的安危,不說其他,就光這一年半載下來,除了在劍閣,基本上沒有一次是睡死過去的,基本上有個什麽風吹草動,便睜開眼,一開眼便睡不著了,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有著多大機運,命是自己的,該謹慎的時候還得謹慎。


    隻不過如今說了也沒有,天下沒有藥說吃了之後會回到之前,隻能向前看,等惜命到不用惜命的時候,那就該認命了,出城走了三四裏,等見不到背後的城池規模後,這才翻身上馬,義無反顧的朝著北方疾馳而去。


    金陵如今暗流愈加,徐江南在鳳城行跡敗露不說,本身朝中納蘭雪上加霜,一刀子插在越官心上,前些日子金陵出了件事,本來不算大,可發生在金陵,再加上背後的人推波助瀾,這事可就大了,金陵城北有一坊間名宣平,坊內有一戶姓黃的人家,底細青白,皆是良善百姓,家中四世同堂,家中兢兢業業種了幾十年地的老人,撐過這個寒冬,巧也不巧的就死在這個清明,江南道陰雨連綿下了幾天,就在老人入土之時,正好老天爺給了幾分薄麵,當天少有的放了太陽出來,一家子披麻戴孝,扶棺而行,老人有兩個孫女,大的嫁到外地,小孫女前幾年也成了親,就嫁在宣平坊一戶姓韓的人家,算是良苦百姓的世交,還給生了個小重孫。


    在金陵這地方,雖說不像雁北那貧苦地段的女子及笄之年便許了人家,但也好不到哪裏去,如今也就個桃李年紀,正是長開的時候,都說俏不俏,一身孝,一身孝服加身,便又多了幾分楚楚氣息,十分惹目。


    薛岩是個胸無大誌的人,在京裏也沒什麽名聲,可要說到他爹薛平,這就不同了,從西夏跟著徐暄南下,一直打到金陵,都是首當其衝,尤其入城之時,被一刀砍在右臂上,拖出一條約三寸的傷口出來,也隻是悶哼一聲,喋笑著將麵前人的頭顱給扭了過去,後來陳錚入金陵,他的傷是好了,不過也落下了後遺症,右手有些握不住刀,或者說一拿重物便顫的厲害。


    所以徐暄去西蜀的時候,他便留在了金陵,一直到如今,而陳錚也沒怠慢這位老部將,提不起刀沒關係,給了個僉都禦史的四品大員,不用握刀,是個有權的閑差,一連娶了七個小妾,成天忙著生兒子的事,而陳錚對於這些當初替他打江山的人,一向厚道,除了徐暄吧,又或者說把原本應該給徐暄的福澤都分給了這群人,隻要不做一些太出格的事,對於禦史的彈苛,他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撓癢癢一般續了幾句家常,真說起來,跟這些個把功名就放在眼前斤兩來算的漢子打交道,比跟那些文縐縐就連求個官都要轉彎抹角生怕被人看出來的文官要舒坦的多。


    薛岩在家裏排老四,不高不低,跟人一樣,高不成低不就,不過有個這樣能遮天的老子,日子自然也差不了,又是男兒身,薛平一個把頭係在褲腰帶上撈功名的人,哪裏懂得教兒育子,他隻懂得陳錚沒說,這事便大不了,他也能替自家兒子給扛過去。


    薛岩遊手好閑,薛平的疆場上的狠辣拚搏沒學到,倒是學到他爹幾分在廟堂的流氓無賴性子,金陵一連數日陰雨,倒是把他給悶壞了,好不容易放了晴,騎馬出門,跟著狐朋狗友飲了一通,好不暢快。


    飲酒犯事,這是常有的事,調戲的人便是那位孝女,一方家裏本來就死了長輩,這會還發生這事,再是好脾氣的人也受不了,而且又在宣平坊內,不說那家人,光是這宣平坊的街坊鄰居便看不下去,遠親不如近鄰的最佳情景就在此發生,起先隻是有人偷偷罵咧,繼而群情洶湧,難免就起了衝突,要說怕事,這沒有一點後台的街坊也怕事,但是如今人多勢眾,有耳目混雜的,誰曉得動手的是誰,一個個抄起掃帚木棒便打了出來,薛岩雖說跟他爹一樣,是個虎背熊腰的漢子,但也架不住人多勢眾,再者這些年被酒色掏身,體質虛浮的很。


    就別說那女子丈夫,家中長輩離世,本就心情低落,妻子被當街調戲,他一個血氣漢子,若是不出頭,自己這輩子都跨不出這個坎,想也不想,撿起木棒對著薛岩的頭就是數下狠的。


    後來這事傳到了薛府,等到來人的時候,薛岩蜷縮在地上,隻有出的氣,當天夜裏,便死在了薛府。


    薛平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哪裏能管這麽多,帶著人就將那戶人家給抓了起來,尤其是動手的韓姓年輕人,關在衙門,打了個半死不活,而這事落在越官之首嚴騏驥的這些人眼裏,隻是冷笑,又或者幸災樂禍,文武不相合就算了,最關鍵是這薛平又不是他們越地人,是跟著陳錚來的涼州大漢,當初仗著功勞多,他們也不好管。


    如今黃姓女子敲鼓敲到了刑部門口,嚴騏驥聞言大手一揮,冷眼吩咐,接,這個案子必須得接,而且能鬧大盡量鬧大,民心在他們這裏,丟的人是涼州的臉,就算敗了他也損失不了,而且還要賺民心民望,為什麽不接?


    當夜叫人去獄中拿人,可都察院這地方,嚴騏驥手腳也沒這麽寬,官兵對峙幾個時辰,也是毫無進展。


    等到第二天,紙片一般的折子奏到陳錚麵前,理由很是充足,薛岩非官,而和他衝突的那家人也非官,就算要管,那也是刑部的事,跟都察院半文錢的關係都沒有,而今薛平叫人堵在門口,不交人,典型的目無王法。


    本想著依靠此事先在涼州官員身上插上一刀,誰曾想,陳錚隻是睨了一下薛平,讓他將人交出來,讓刑部審個明白,等到嚴騏驥拿到人的時候,已經被扒皮抽筋了七七八八,儼然沒有個人樣,嚴騏驥隻是冷笑,授意下去。


    三天之後,本名韓書的男子無罪釋放,宣平坊鑼鼓齊天。


    隻是這口氣放在薛平那裏如何能平,若是調戲個女子就喪了命,他自己不早就死了多少回了,更不要說若不替這兒子爭口氣,他在原本兄弟麵前也抬不起頭。


    當天夜裏,便進了皇城,找了陳錚,說了此事。


    陳錚隻是閉眼,難得沒有安慰這個部將,而他也是察覺到氣氛不對,緘默不言,隻是低頭。


    半晌過後,陳錚隻是不輕不淡說了句,朕知曉了,便又讓他回去,回府路上,薛平背後濕了一片,算是知道了,這些年,他跟皇家的情分算是就此了。


    第二天,陳錚沒上朝,卻是吩咐此案重審,由刑部,大理寺,再加上都察院,三司會審。


    嚴騏驥憑借官場嗅覺,這才知道自己是栽了,後知後覺,也才明白陳錚,又或者說納蘭的手段之深,用個薛平,就算是換不下尚書位置,左右侍郎至少要棄一個,他當初敢判無罪,就是覺得自己拿捏到了這名天子的七寸,這些年,陳錚也是這麽做的,以民為主,專注休養生息,就算薛平功勞再大,如此壞樁一事,他相信這個聖上知道孰輕孰重,就算是防患於未然也該做出個殺雞儆猴的樣子出來。


    而今重審,原因為何?


    如果刑部判的對,白字黑字就在那裏,還要審什麽?不就是想各打五十大板,一石二鳥,坐收漁利。


    如果判的不對,這案子可是牽扯到了人命,刑部如此草草結案,有過無功,這個罪,怎麽說也得讓人來擔,而這個官,小了不行,說不定陳錚一怒之下,再來一刀,那就真的偷雞不成蝕把米了,可大了,他心如刀割。


    大理寺卿楊若水是個官場油條,陳錚如此吩咐,他如何不知是何意思,前番讓薛平交人,擺明了就是薛平不是,第二次重審,味道更是濃厚,就是刑部之過,所以三司會審相商的時候,楊若水提出韓書打人至死,本應償命,但法外不外乎人情,情有可原,隻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杖二十,以效王法。


    說完之後,笑眯眯詢問刑部和都察院的意思,刑部侍郎劉東更是麵如死灰,讓他過來的意思不言而喻,而薛平哪裏會有話說,陳錚臉色擺在那裏,明顯的不滿,回家之後,他更是賞了那隻知哭哭啼啼的婆娘兩巴掌。


    等奏到陳錚那裏,陳錚隻是瞥了一眼,蓋了個印,歎了口氣說了句,準。


    ps:昨天欠的等會發,可能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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