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闕興致衝衝找到衛月的住所,卻被人告知人已經搬到了唐府,這事可愁壞了王闕,之前還好說,現在要他跑到唐府求見唐家內眷,這風言風語的他可招架不住,想想來去還得去見一趟唐老太公,好在早就得知老太公清早麵君,便在宮外候著,老太公一出宮門,王闕便湊了上去,唐老太公對於這關內王家,好感一般。尤其之前麵君的時候,一堆原來的關外世家,口口聲聲說著老秦人,其實呢,就怕這些士子北上之後,奪了了他們的地盤,搶了他們的糧。不過好在這群世家當中沒有王家的人。


    老太公也不至於不近人情。倒是爽快的見了一麵,相敘了一會。到最後倒是敲定了下來,相談甚歡,王闕喜滋滋往府邸回去,準備找個時間敲打敲打這些世家,都什麽節骨眼了,還敢在君上眼前上藥,士子北上本來就是大勢所趨,陳錚這些年為士子北上做了多少鋪墊,前幾年為何那些世家子弟到涼州轉悠轉悠便能舉薦為官,這個要不是王家老祖拍過王闕腦門,他也想不清楚,當了官,就相當於上了陳錚的船,尤其陳錚根本不避嫌,你是吏部舉薦,這人就給你吏部管,而且手筆都不差,一兩年下來隻要沒犯事,往上多多少少都會挪一挪。


    當然,也不會太離譜,一般,父輩祖輩三代為官,這小輩怎麽也不會比父輩的官大,到了這會,許多世家老人都覺得是自己擋了小輩的路,一個兩個的尋個借口,要麽告老,要麽換個閑差,將位置給空下來,這個才是陳錚一石二鳥的地方,位置空了,誰填補空缺還不是他這個皇帝說了算?第二便是自家小輩照年歲看,已經甩開同齡人一大截,也不至於跟陳錚翻臉,往後混個十來年的資曆,未嚐沒有機會在鸞鳳台搶個位置。


    這一次遷都,滿朝文武之所以反對聲音不大,也有這方麵的關係在,許多世家的子弟,可是在長安為官,還沒來得及動用關係給召回金陵,這要是遷都,官職哪怕不變,這權力可是水漲船高,就像王闕,原來是長安令,這一會名銜不加不減,但在別人眼裏可跟在江南道正跟某些世家扳手腕的牧笠生不相上下,儼然一副封疆大吏的作風姿態。


    王闕隻管著一座城,可牧笠生手上,管著三十餘座城。


    都這會了還想著自家的一畝三分地,老太公在轎子裏想了一會,覺著還是得讓老婆子去說,不過一會,老爺子回過神,覺得有些蹊蹺,又撩開簾子回頭看了一眼宮牆,搖了搖頭。


    這邊關山風緊,那邊關外夜涼,一般的景色,一般的境地,徐江南在邊關呆了數日,朝陽還沒出,便見著兵馬出城,一直到日落之後才徐圖返回,徐江南就算沒抬頭,也能聞到這鐵騎身上的血腥味道,徐江南抬頭飲了一口酒,準備隱去,背後突兀響起一道聲音。“你為什麽不去殺敵。”


    徐江南沒有回頭,反而徑直往前走,甚至出了城,也見不到絲毫停下來的樣子,而背後的小少年也是亦步亦趨,徐江南的步履不算快,可放在少年那裏,後者就得小跑才能跟上,一直到繁星密布,徐江南才停下來,生了篝火,少年也想坐,徐江南讓他圍著篝火又慢走了一會,這才給他騰出一塊空地。


    少年一坐下,便大口大口喘氣,手也耷拉在膝蓋上,上麵青白一片,徐江南拿出幹糧,給了少年一部分,後者也不客氣,接過幹糧便狼吞虎咽起來。


    徐江南將劍匣抵在背後,微微後仰說道:“你要是想報仇


    ,你得自己去。”


    少年停下手上功夫,一抹嘴驚喜說道:“你要教我武功?”


    徐江南的功夫他是見過的。能在幾十號遼金遊騎手上將他救下來,本事在小少年心裏,自然是極高的。


    徐江南搖了搖頭,正要開口。


    沒曾想少年頓時泄氣,一股腦坐了下來搖頭說道:“我隻信你的功夫。”


    徐江南樂著說:“要是九品老前輩教你,你也不願意?”


    少年絲毫沒有猶豫說著:“不要,我隻想學殺人的功夫,就像你那樣的。”不過一會兒,少年往徐江南那邊靠了一靠,徐圖說道:“九品很厲害嗎?”


    徐江南樂道:“厲害。”


    少年又說:“有你厲害嗎?”


    徐江南想了一下說道:“大概要比我厲害一點。”


    徐江南本來以為少年會反悔,誰曾想到少年一臉好奇說道:“我聽說這些老神仙都是在深山裏練出來的法術,你不用嗎?”


    徐江南輕輕搖了搖頭。


    少年刨根問底詢問說道:“為什麽?”


    徐江南回過頭,望了一眼少年,起先從遼金鐵騎手上救下少年也算一場緣分,但也僅限於此,並不想和少年有過多的交集,要不是這些時日在城裏被少年認了出來,尤其經過幾天的功夫,少年似乎知道了他的生活規律,每日會在西夏鐵騎進城的時候出城,於是少年每日準時在日落時分出現在城牆下麵,鍥而不舍。


    一兩日還好,等到後麵幾日,徐江南也開始開腔,再到今日,他故意加快了些許步速,又走的遠了一些。沒想到少年還是一如既往。不說話,隻是盡力跟著。


    徐江南突然想到了當初入門學武的時候,感同身受之下,話也多了,“這些老前輩想往上走,覺得隻有寂靜之地會讓心安靜下來,如此才能一心一意破境。”


    少年又說。“你不用?”


    徐江南倏然一笑,揉了揉少年的頭反問說道。“你說現在安不安靜?”


    少年不解其意,卻還是點頭說道:“靜。”


    徐江南又是說道:“你在仔細聽一下,有沒有蟲鳴?有沒有風聲?有沒有沙泣?”


    少年聞言凝神一會,似乎有些後悔之前的草率回答,但也沒有強詞奪理,反而老實低落回應。“有,而且很吵。”


    徐江南沒有打擊少年,“現在明白了。”


    少年漲紅著臉搖頭。


    徐江南這會沒有再解釋,望著天上星辰怔怔出神,許久之後才說道:“以後你就懂了。”


    見徐江南不說話以後,少年也是抬頭望著星辰發呆。


    過了一會,徐江南開口說道:“你為什麽這麽想著報仇。”


    少年回過神,伸手在火苗上熱熱,然後緬懷說道:“我聽村裏長輩說,人死了會到天上去,我爹娘都在上麵看著呢,要是我不給他們報仇,以後我要是死了,我沒臉去見我爹娘。”


    少年頓默下來,徐江南也不說話。


    遠處起伏不定的小沙丘上,有人站立望著戈壁上這點僅存的燈火。


    直到天明,天邊由暗轉灰。


    有個老人湊上前小心說道:“公子,他怕是不敢來了。”


    而立沙丘之上的蘇邶風,聞言隻是摩挲著斜掛在腰間上刀柄的細致花紋,低了低眸子說道:“他不是不敢,他隻是怕死,或者說是在等人。”


    老人不知道蘇邶風為何會如此篤定,但是也沒接著問下去,其實老人心裏也有一個疑問,為什麽後者會從拓跋木這裏下手。


    遼金朝廷跟教內的矛盾不是一時半會了,但拓跋木對蘇邶風的情分著實不一般。當年遼金南下,拓跋一氏對於遼金朝廷起了很大助力,但在北返的時候,拓跋木卻跟陰陽教起了摩擦,以至於後來遼金新帝登基,拓跋一氏作為朝廷新貴,自然容不下有一股與其想當的勢力。


    自然會不遺餘力的打壓陰陽教,打壓最厲害的時候,陰陽教十不存二不說,就連這陰陽教的少公子,都被拓跋木給擄獲了去,也就是如今的蘇邶風,本來以為陰陽教福禍難料,可讓人出乎意外的是自從蘇邶風被拓跋木帶走了之後反而緩了下來,給了陰陽教喘息之機。


    隻是蘇邶風一直得不到拓跋一氏的認可,拓跋木也沒將族中老人的話語放在眼裏,一直將蘇邶風帶在身邊扶養,直到如今遼金朝廷扶植新人,拓跋木權貴不如當初,這才頂不住壓力。不過拓跋木也隻是將蘇邶風送回了已經修生養息十幾年的陰陽教。


    所以陰陽教才會在這幾年平白冒出了一位少公子。


    也正是如此,老人想不通為何蘇邶風要讓徐江南對拓跋木下殺手,但他也不想開這個口。


    眼見天邊魚肚白之後,蘇邶風將繡刀別到腰後,回頭離開。


    而徐江南這邊篝火漸歇,徐江南將身後劍匣拖到身前,拍了拍上麵的沙塵,又拍了拍少年的頭,聲音溫厚說道:“走了。”


    還打著瞌睡的少年被瞬間驚醒,揉了揉紅痛的眼簾,哦了一聲,然後準備朝著來路折返。


    徐江南用劍匣拍了一下少年的屁股,清淡說道:“反了。”


    少年愣了一下,大夢初醒喊道:“你,你要……”


    徐江南將劍匣背在背上,“這一次我帶你過去,看一看遼金城池究竟什麽樣,下一次就得看你自己本事了,不過我幫你一件事,你到時候也幫我做一件事,要是我回不來了。你幫我把這個劍匣送到衛家。


    還有,記住了,別你啊你的,救你命的人姓徐,以後誰要是幫了你,要是連恩人的姓都記不下來。丟了涼州人的臉。”


    “要是你活著呢?收我當弟子,教我功夫嗎?”


    少年清澈的聲音響起,徐江南一愣,驟然大笑說道,“要是能大難不死,收你當徒弟又有何難!”


    ……


    “那我先給你取個名號吧,小子,你姓什麽?”


    “你姓徐,那我也姓徐好了。要是你死了,到時候我替你殺盡遼金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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