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修,你受傷了?”見曹操一臉關切的開口詢問,曹昂趕忙低首輕言道:“孩兒隻是前幾日偶感微恙,並不礙事,昨夜得於禁將軍相助,使得孩兒未曾受傷,卻讓父親擔心了。”


    曹操聞言方才微微的點了點頭,麵色雖然依舊平淡,但曹昂能看出他略顯冷淒的雙目中滲出的些許關懷,心中不由得稍感溫暖。隻見曹操在沉默片刻,突然轉身對著於禁額首道:“將軍與亂軍之中,尚能洞徹全局,不曾貽誤絲毫戰機,如此用兵,雖古之名將亦不及也!”


    能得曹操如此一讚,於禁今後的仕途隻怕將是一帆風順到底,非他人所能及,隻見於禁單膝跪倒,口中高聲言道:“禁得明公厚恩,安敢不效死力於明公!隻是若非夏侯將軍及時通知各寨防範張繡之亂,隻怕於禁亦是難以成此大功。昨夜我軍得勝,當全賴夏侯將軍先識破了張繡之計。”


    曹操聞言若有所思,接著突然微笑道:“難怪,昨夜張繡謀反攻營,爾等居然先後並至,那時孤尚且奇怪,軍中無人居中號令,眾將居然盡能識破先機,舉兵抵敵張繡,原來是元讓事先得知此信。不然,隻怕孤還以為爾等皆是孫武在世。”


    曹昂心中一突,曹操這話表麵上好似是在讚揚諸將,實則是綿裏藏針,頗有些審問之嫌。果然,曹操話音剛落,夏侯惇便急忙進言道:“夏侯惇一介武夫,豈能識破張繡詭計,此次得知張繡謀反,皆是大公子預先識得兵機,提醒末將防範於未然。”


    曹操淡雅的笑容在聽聞夏侯惇之語後,一點點的消逝而去。接著,隻見典韋大步邁出憨憨道:“主公,某家昨夜為張繡軍胡車兒所算,幸得大公子不辭勞苦,星夜前來提點,虎衛軍馬不去鞍,兵不卸甲,方可力阻張繡大軍,不然中軍帳必破無疑。所以昨夜之戰,某家以為大公子當居首功!”


    眾將本以為曹操聞聽此語,必然欣喜。誰曾想到,此時的曹操卻是淡然不語,一臉不見喜怒,眾將正詫異間,隻見曹操突然麵露微笑,對著諸人道:“諸位將軍昨夜退敵幸苦非常,都先休息去吧。子修,你且留下。”


    曹昂聞言心中暗歎口氣,曹操果然不是隨便就能糊弄的!張繡叛變,必是安排周詳,怎麽可能輕易讓自己知道?曹操是何許人,他有疑慮能不追根問底?幸好自己現在名義上是他的兒子,若是換了別人,隻怕還不知道會受到何樣的待遇。


    少時,諸將便盡皆請安退帳,此時空寂的正營中便隻剩下了各懷心思的曹家兩父子——曹操與曹昂。


    曹昂心情忐忑的抬起頭來,卻見曹操眼神幽光閃動,迫的曹昂身軀一震,曹操曆時察覺,收了銳利的眼神,緩緩開口到:“怎麽回事?”


    此時的曹操聲音平淡清涼,且略顯疲憊,毫無適才在諸將麵前的做作之相,曹昂心中奇怪,疑惑的開口道:“父親此言何意?孩兒不太明白。”


    卻見曹操皺著眉頭,輕一甩袖,嘴中哼了一聲道:“現在隻有你我,無需裝相,告訴我,你如何得知張繡謀反的?”


    曹昂心中不由大奇,曹操平時就是這麽和自己的大兒子說話的,怎麽有些不像是父子?倒更像是兩個略顯生分的對手?


    曹昂心中著實摸不透曹操的想法,隻能猶猶豫豫回語道:“我是在育水邊上偶然聽得張繡軍卒議論此事,故而曉得的....”話音未落,便聽曹操一聲冷笑,接著繞有興致的的問道:“子修,你的心思何時也變得這般膚淺?張繡手下的兵卒議論造反?虧你也能說得出口!就你現在這樣子,還憑什麽脫離孤?還憑什麽去自謀生路!”


    “自謀生路?脫離?”曹昂心中不由的驚駭莫名,這曹昂居然要離開曹操?難道他是傻子嗎?在這亂世之間,這種牛逼的老爹打著燈籠也找不到啊?這信息未免太過聳人聽聞!一時間,曹昂不由的當場愣住,口中猶豫的答道:“孩兒,孩兒從未如此想過...”


    見曹昂口氣鬆動,躊躇呆立的模樣,曹操不由的眉頭一皺,沉言道:“你怎麽變得這般模樣?你平日裏的風骨和傲氣呢?你不是一向不屑於孤之作為嗎?怎麽,今日為何轉了性了?”


    曹昂此時簡直是頭大如鬥,這曹家父子外人麵前一套,背地裏又是一套。自己若是弄不清楚,再這麽下去,一定穿幫不可!現在得趕緊想辦法避開曹操,待弄清實情之後再說。


    想到此處,曹昂當機立斷,向著曹操俯身一跪,口中急言道:“父親,孩兒得知張繡之反實乃是偶然之極,父親若疑孩兒,孩兒亦是無話可說,隻是張繡現今困於城中,走投無路,早晚必生棄城投走之意,若是將其放走,實是可惜....父親當早做決斷。”


    這是曹昂後世時對付老師問話的一招妙手,擾亂對方的思路,將對方的注意力轉移到別的事情上,也算是屢試不爽,可不知道對於眼前的這位亂世梟雄,會有多少用處?


    隻見曹操眼神微微一眯,半晌後方輕輕言道:“你既不願說實話,我亦不在多問,張繡那邊孤自會處理,不需你來操心,你先下去吧,稍後有事孤自會派人尋你。”


    曹昂此時心中已是打定了主意,暫時離曹操遠一點,以免自己的身份露出馬腳,此時聽得曹操說要再‘傳’他,便急忙續道:“父親,張繡如今被困於城中,殺刮自由父親定奪,隻是孩兒以為張繡之反實乃是因父親所起,殺之不如招撫為上。”


    曹操聞言冷笑道:“招撫?張繡小兒降之又反,豈是安分守己之輩,若不除之,必為後患。子修,你何時變的這般婦人之仁?”


    曹昂聞言輕言道:“父親,孩兒以為張繡之反實為父親所起,如今天下未定,父親為一女子而淩辱新降之將,當讓天下英才如何感想,又讓手下的文臣武將做何感想?”


    “啪!”隻見曹操突然一拍桌案,雙目湛出的森森精光令人不寒而栗,“你這是在指責孤還是在譏笑孤?逆子,你當孤真的不敢動你!”


    曹昂見曹操似乎對自己的話理解錯了,冷汗瞬間流便全身,抬手擦拭了一把額上的汗珠便急忙說道:“孩兒絕非此意,隻是如今天下未定,九州之內敵強眾多,冀州有袁紹,淮南有袁術,江東有孫權..不是,是孫策,徐州有呂布,荊州有劉表,益州有劉璋,漢中有張魯,西涼有馬騰,強敵如此之多,正所謂‘以一目一臂或一足取天下,吾不為也’,張繡若能複來歸順,定讓天下英才盡皆得知父親賢明。”


    曹操反複看了麵色懇切的曹昂半晌,心中訝異非常,這孩子真的轉了性了?想到此處,曹操不由的生出了一種想要上前摸摸一下這素來倔強孩子的頭的衝動,但他終究忍住,隻是淡淡言道:“那你想如何?”


    曹昂見曹操鬆口,急忙乘熱打鐵道:“孩兒願為使臣,前往招降張繡。”嘿嘿,自己先去當使者避開曹操,離他越遠越好,至於張繡那麵,就是他自己不願意,可他手下那位“聰明人”一定能夠看清局勢的!曆史上張繡與曹操有殺子之仇,最後都歸降了,如今他曹大公子未死,他不信張繡還不肯降。


    “你要去?”曹操皺眉問道“為什麽?”曹昂聞言急忙躬身道:“孩兒自是為了父親霸業著想。”話音剛落,便見曹操身體不為人所見的輕輕一顫,讓人難以察覺。在默然半晌之後,方聽曹操淡然言道:“你去吧,今夜我便派大軍合圍宛城,以作屠城之狀,你無須擔憂張繡對你不利。”


    曹昂聞聽此言,心中頓時一鬆,媽的!能躲開曹操一時算一時,跟他在一起,曹昂實在是身心俱疲。隻見曹昂起身對著曹操笑道:“既如此,孩兒便去準備了,父親您還需保重身體,勿要操勞過度。”說完,曹昂便急忙轉身,忙不送跌的退出帳外,卻是沒有看到自己隨意的一句‘保重身體,勿要操勞過度’令身後的曹操默立當場,久久不曾言語.....


    ——————


    宛城,五更時分,張繡矗立於宛城的城樓之上,一臉愁苦不安的看著城下的圍城之軍,曹操端的狠辣,不但大兵合圍宛城,還挖溝墾渠,擺明了就是要將宛城圍屠殺盡,自己雖然已有準備突圍南下,隻是這整個一城的百姓便要因為自己而死盡於曹軍之手了。


    片刻之後,便見賈詡默默的走到張繡身後,看著愁眉不展的他,心中亦是哀歎口氣,對著張繡拱手道:“將軍,軍馬車仗已然準備完畢,隻等主公下令便可突圍南下荊襄。”


    張繡麵色苦楚的轉過身來,對著賈詡苦澀一笑道:“悔不聽文和之言,一氣之下攻伐曹軍,方有今日兵敗受困之局。”賈詡麵無表情的搖首道:“賈詡籌謀不利,使得曹軍反撲致敗,罪在賈詡,不在將軍。”


    張繡聞言灑然的擺了擺手,回頭最後憂鬱的打量了下自己屯兵數年的宛城,接著轉頭整容喝道:“來人!傳我將令!全軍乘曹軍立寨未穩,南下突圍!走漏消息者——斬!”


    “報!”張繡方一下令,隻見台階之下一將飛身邁步迅速而來,隻見他頭戴木束頂,一身綢藍勁裝束身,頗有些許俠士之氣,乃是張繡手下將領胡車兒,隻見胡車兒對著張繡雙手一恭,洪聲頌道:“將軍!北麵城外有人自稱曹操信使,欲見將軍。”


    話音剛落,便見張繡賈詡兩人身形俱是雙雙一震,賈詡眼中神采微露一瞬,便迅速又黯淡下去,張繡則是滿麵啞然的對著胡車兒道:“曹軍信使?...快!速速請進正廳!”


    胡車兒領命去後,張繡趕忙轉頭一臉喜色的衝著賈詡笑道:“文和!你果然有遠見,曹操竟然真的派人前來說降我了!”


    賈詡輕輕的點了點頭,麵色依舊無色無常,但心中的一塊石頭卻是怦然落地,隻見他低首微思片刻,接著便抬頭對著張繡輕言道:“將軍,一會無論曹軍信使如何巧言舌辯,縱是說破了天,將軍亦是一定要堅持三個原則。”


    張繡聞言急忙道:“文和,你且說是哪三個原則?”賈詡半目微睜,一字一頓的輕輕言道:“一是受降但不歸許都,二是順曹但不遣子質,三是聽命但不交兵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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