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才九歲?”


    “九歲?你知道他阿父五歲就考了舉人麽?虎父無犬子啊!”


    “該不會,這之後國子監就是房遺則的天下?”


    “噓!胡說什麽!他不過一屆小兒,離入朝堂還早著,眼下這風頭最盛的當然還是四天子!”


    人群的熱議反倒讓混跡其中的杜冉琴揪了心,遺則處處出類拔萃,又不懂得韜光養晦,過早樹立了仇敵!這楊榭雖說大度,可岑易明本就怨恨邢國公,而李元景又心高氣傲不服輸……她得找個機會同他聊聊,照這麽下去,可不是好事!


    書畫比試一結束,杜冉琴就趁著國子學前輩正在氣頭上時,偷偷溜去律院去找遺則去了。隻是卻不料趕到律院時,學堂已然空空如也,竟一個學生都不在了!雖說律院不大,可平白無故,也不會一個學生也見不到!


    杜冉琴轉悠了兩圈,終於見著了一個裹著黑紗襆頭,一身青色布衣助教打扮之人,她便忙上前問道:


    “助教請留步!在下是國子學的學生,來律院想找一位舊識,隻是不知為何這書畫比試才剛結束,律院就一個人影也沒了?”


    “嘖,方才昭賢殿書畫第三試一結束,刑部侍郎便來報鴻臚寺裏頭發生了大案子,求律院幾個博士過去伸出援手,博士覺著是個難得的好機會,許了律院學生前去學習斷案,律院學生就全跟著博士去了鴻臚寺。”


    鴻臚寺出了大案子?杜冉琴眉頭一蹙,心頭陡然多了幾絲不安。


    鴻臚寺掌管朝會、賓客、吉凶儀禮之事,且專管外吏朝覲,諸蕃入貢。晌午前東突厥的塞納公主剛跟著房喬走了,這會兒鴻臚寺就出了案子,無論怎麽看,都像是與塞納公主有些關係。


    “助教,鴻臚寺發生了什麽事?為何律院學生不是直接去刑部觀摩審案,而是要去鴻臚寺?”


    “哎。那鴻臚寺發生了命案,陪同塞納公主一同來長安的一個婢女,從公主落腳的客棧來鴻臚寺尋找公主,誰知卻莫名發生了血案,被人家淩辱致死,塞納公主要鴻臚寺給個說法。因而刑部尚書、刑部侍郎也全去了鴻臚寺查探情況。”


    這倒有意思,鴻臚寺專門負責接待外賓。竟然會捅這麽大個簍子?有幾個考過科舉、入朝為官的聰明人會明知這事兒是自己職轄範圍之內,還故意把這事兒搞砸,且鬧出人命,來讓自己置身危機之中?且東突厥這麽大的勢力,大唐雖說如今並不懼怕,可李淵畢竟對其曾經稱臣。如今兩朝關係甚為微妙,若說這事沒人故意想栽贓陷害給鴻臚寺卿,她杜冉琴第一個不信!


    杜冉琴作揖謝過這助教。便毫不猶豫,動身朝鴻臚寺趕去。


    鴻臚寺中,人群將發生命案的南苑鬆林一片團團圍住,一具突厥衣裝的女屍躺在地上,身上蓋了白布,塞納公主就在邊上靠著鬆樹嚎啕大哭,鴻臚寺卿皇甫杞樁常見的笑臉也不見了影子,焦灼地攢著眉頭來回踱步。


    不一會兒,來了個紫袍戴帽,個子高挑麵容戾氣的高官,這皇甫杞樁便一下像是看見了救星,撲上去急忙行了禮,道:


    “魏侍中!皇甫杞樁用向上人頭擔保,鴻臚寺絕無此等獸類,如此作踐來使!”


    魏徵凜神俯身一探,掀開白布將這女屍從頭到腳看了個遍,見著她指甲根部有些玫紅色心形斑點,驟然大喝了一聲,將四處的女僮全部嚇退!


    “這分明是中毒之兆!且此等毒物……”魏徵話到此卻突然頓住,不再繼續,隻是眉頭一挑,轉而對皇甫杞樁道:


    “此類毒物你們區區一屆鴻臚寺還沒本事拿到,皇甫杞樁,你莫要太過憂慮,此事不必過於擔憂,有我魏徵在,就保你安全!”


    “謝過魏侍中!隻是……一會兒……”皇甫杞樁欲言又止,朝中現分兩大勢力,一方是以中書令為首,另一方則是以門下省長官侍中魏徵為首,這兩方一向互相挑撥離間、彼此暗下狠手,他自是魏侍中這一方,可不一會兒中書令自然也會聞風趕到,他一向與中書令交往不多,不知……這次這大麻煩,會不會害到他!


    “房喬他隻不過與我政見不同,並非歹毒陰險小人,你自可放心!”魏徵篤定放下這麽一句話,便動身朝不遠處圍著的那群學生走去。


    “博士,若這女屍死於下毒,且毒手不是鴻臚寺之人所下,依照大唐律法,該如何處置?”


    “這……”律院的幾名博士一捋胡須,倒是猶豫了。鴻臚寺負責外事接待,出了這件事,即使不是鴻臚寺人下手,怕是也難逃罪責!


    “博士,學生鬥膽,以我之見,此事在抓到真正凶手之前,不宜過早定論,不如先待這案子再水落石出些,再做決定可好?”


    幾名博士正愁著如何應付魏侍中,卻聽有人給自己解了圍,忙回頭看是哪個學生如此機靈,隻是卻不料見著一張生麵孔!這人,不是他們律院的呀!


    “在下國子學杜冉擎,聽聞鴻臚寺出事,不免擔憂,便跟隨好友一同來了。”


    魏徵聽見這聲音,聽見這名字,大眼一瞪,忙回頭一轉身,嗬,他眼裏看來,這倒是一張熟麵孔!魏徵邪邪一笑,倒是覺得有趣,這女屍分明死於獨孤家秘藥,能取到獨孤家秘藥,且能自由進出宮城,並且進出鴻臚寺如入無人之境……嗬,能辦到此事的人,怕是隻有那高高在上的當今國母。塞納公主自從婢女死後就嚎啕大哭個不停,愣是不要鴻臚寺安排寢食,非要住進邢國公府裏,這不鴻臚寺便快馬加鞭派人去太極殿將正在與皇上議事的房喬給叫了過來,這次隻怕房喬無論如何,也無法推脫了。他正佩服長孫玲瑢這一步狠棋,可轉眼竟然見著杜冉琴扮成男人混入了國子監,竟能這般靈通地得到消息,嗬,這女人之間的戰爭果然開始了,且這雙方皆不是軟茬子,不知最後究竟鹿死誰手呢?


    想到這兒,魏徵突然仰頭大笑一聲,上前一大步突然將杜冉琴一把抓住,拽著她一路繞到了鴻臚寺鬆林另一側,才鬆開雙手。


    “你這衣裝看著也是個大官,怎的對我這個小學生這般粗野?”杜冉琴揉揉紅腫的手腕,忍不住先出言抱怨。


    “杜冉琴,你是真不認識我,還是裝不認識我?”


    杜冉琴沒料他竟突然叫出了她名字,反倒一愣,錯愕地對上了這張麵容俊朗,卻戾氣十足的囂張麵龐。


    “你認識我?”


    “杜冉琴,你該不會連你主動吻過我都不記得了?”


    這一次,她徹底驚住了,一張嘴巴大開,毫不費力能噎進去一整隻蘋果!


    “真傷心呐,你心裏就隻有你的房公,就不記得我這個……”魏徵見她確實不是裝出的震驚,反倒眼神飛速閃過一絲傷神,轉而換上一抹戲謔,故意將話說得模模糊糊,引人誤會。


    “不、我隻是,什麽都不記得了……”她認命歎了口氣,倒是坦率承認了。與其藏著掖著,不知讓人誤會什麽,倒不如大方承認。


    這次,換成了魏徵錯愕,她這突然柔和起來的聲音,自嘲的苦笑,無奈下撇的八字眉讓他胸膛一陣猛烈的挑動,慌了節奏,他銳利的眼神一掃便落在了她臉頰那幾乎要淡去可卻還殘留痕跡的傷痕之上,神色一緊,繃緊了嘴唇。


    房喬不是那般能耐麽,怎的連自己妻子都管不好,讓人家這般欺負?


    “那你連他也不記得?”魏徵說罷便遙遙指向遠處那一襲朝服匆匆趕來之人。


    “房喬,我確實不記得,不過他將過去的事情倒是都告訴過我,隻是卻並未提起有你這麽一號人物。”


    “哈!我是他仇敵,他怎可能對你提!”魏徵驟然覺得心情大好,心頭烏雲一哄而散。


    “呃……我還是先躲起來較好,我扮男人這事他不知道的!”


    “怕他作甚?跟在我後頭,我自會護你!”魏徵突然神色一正,嚴肅認真地對上她眸子,沉沉道了這麽一句。


    好霸氣的男人!


    杜冉琴偷偷吞了吞口水,倒是對這人心生些許佩服,隻不過,房喬那人更讓她摸不透,她還不敢鬥膽去撞槍口!她突然上前抱住一顆鬆樹,躲在樹後頭,愣是耍孬抵死不去那命案現場,牽強附會道:


    “有勞魏侍中關心,我膽小,見著那女屍有些怕……”


    怕?魏徵一挑眉頭不置可否,幹脆用胸膛抵住她後背,將她困在身下,大大方方聞著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道清香。


    “看到沒,塞納公主撲過去了。”


    “好像是。”


    “房喬帶她走了,應是回府了?”


    “看樣子是……”


    不對、回府?媽呀,她忘記把遺玉帶來了! 趕不回去,讓他正逮個正著怎麽辦?她忙甩開魏徵,竄向律院那群學生,逮著遺則,對著他小臉打量了三四次,兀自點了頭,拽起他就跑!


    “遺則啊,我趕不及去叫遺玉回家,今晚就你先跟我回去吧,遺玉的衣服你能穿上,對吧?”


    房遺則一聽這話,當即垮下了小臉,他就知道,娘來找他準沒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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