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曲徑回到裴彩依的寢房裏頭,杜冉琴陪著她聊了會兒,看著天色不早了,便先走了,到了門口,叫上一直等著的小茴,兩人便往法宏寺走去了。


    隻是剛走沒幾步,一陣“咕——”的巨響,鬧得杜冉琴尷尬了起來,看來今日走得路太多,她這不爭氣的破肚子,又開始鳴叫抗議了!偏巧了,杜冉琴一抬頭,就在不遠處瞧見了一座裝潢考究的酒樓,一陣隱隱約約的酒肉香,就這麽鑽入了她的靈鼻子。


    “小茴,都怪咱在法宏寺裏,既喝不了酒,又吃不上肉,這不才走這麽點兒路,肚子就大叫著抗議了!不如,我們今日就在外頭吃,也好給法宏寺省頓齋菜,怎麽樣?”杜冉琴眯起眼兒,舔著嘴,已然控製不住加快了步子。


    “是,夫人。”杜茴偷偷掩嘴一笑,快步跟在杜冉琴後頭進了酒樓。


    這酒樓看來人氣挺旺,一進去便瞧見一桌桌的好菜,逗得人食指大動,這時候一個打扮利落又麵相機靈的店小二跑來了,高聲問道:


    “客觀幾位?打尖還是住店?”


    杜冉琴笑著應:


    “就上點你家的招牌菜。”


    店小二忙點了點頭,一邊吆喝著“上招牌菜咯——!”,一邊送兩人到靠窗的雅座上。不一會兒又來了幾桌衣著考究的貴客,這小二便又跑走了。


    不一會兒,一個麵貌和善的中年人,就端著一盤糖醋魚朝杜冉琴這邊走了過來,到了跟前停住腳,送上菜,和和氣氣地問:


    “兩位小娘子,我家的米酒十裏飄香,要不要來一碗嚐嚐?”


    “嗯,不必麻煩了。” 雖說她早就想喝兩杯。可是出門在外,她畢竟得多多小心,杜茴雖說機靈可也才十歲,她哪能顧著自己樂意就真的敞開了大吃大喝?


    “唉,這位娘子。難得有空出門一趟。怎如此拘泥?這樣,這一碗米酒,就當是送給二位。可好?”


    這中年人說罷便轉身端來了一碗,而杜冉琴聽了這話,則稍稍察覺出了些許端倪,四下一掃,隻見滿屋貴客,竟全是中年男子,衣著華貴,盤中菜色也絲毫不輸珍饈閣,心下頓時有了點兒不安。一回頭,盯著這中年男子送上的米酒看看,隻見這酒碗絲毫沒有磕碰,倒像是新換上的。她再一抬頭看看簷角、看看桌椅,竟發覺沒有絲毫掉漆之處,細細聞來還有一股淡淡的漆味。


    “店家。這酒樓……開了多久了?”長安這一帶,杜冉琴兒時曾常來,可十年之後她來長安才數個月,這附近她倒沒怎麽來過。


    “哦,我家店是半年前開的。”中年人笑著彎眉答道。


    半年前?這就更不對了。半年前差不多她剛來長安,那時候從兄杜如晦把珍饈閣交給她,她派蘇慕卿將長安各個酒樓的狀況以及潛在對手做過一番整理,並沒聽說在這地方還有這麽一座氣派的酒樓!


    這店家看似老實,為何要有意瞞她何時開店?


    杜冉琴一眯眼睛,猛地想到了些許頭緒,便突然轉臉笑著叫店家過來,問道:


    “店家,你家可有拿手的素菜?我不喜歡吃肉喝酒,太過粗俗,我隻要琉璃盤裝著青蔥綠菜,才肯下酒。”


    “素的?綠菜?”這店家倒是發了愁,這個隆冬時節,哪來的那麽多綠菜?這中年人忙轉身朝夥房走去,像是去想辦法給這貴客做“素菜”去了。


    杜冉琴見他猶豫,便立刻給杜茴使了個顏色,讓她跟著去打探打探。若這酒樓真的開了半年,不會不知道要貯藏綠菜以備隆冬時節和春寒之處各家貴族享用。可若這店真有蹊蹺,就一定拿不出那綠菜。


    杜茴接到杜冉琴的暗示,四下一看,見沒人留心她這麽個小女娃,便四處摸摸看看,溜達著跟到了夥房。隻聽方才那店家正和小二商量著:


    “素菜、綠菜?這要到哪裏找?”


    “不行,就快去珍饈閣買來!”


    “不成!她可是珍饈閣的主子!”


    “嘖……那可如何是好,若她不飲下那酒,我可如何交差?”


    “這……也怪不得你,誰會想到她在和尚堆裏吃了個把月的素,還要素菜?”


    “這樣,去吧冬日的瓤白菜端上來,這也算是有素了,看她吃不吃,若她還不吃,那就……強灌,也要給她灌進去!”


    杜茴聽到這兒,便眼睛一轉,忙偷偷跑回杜冉琴身邊,湊上前把方才二人的對話,一字不差傳了過來。


    杜冉琴神色一凜,忙側臉對杜茴吩咐道:


    “去法宏寺,叫玄英大師速來此相助。”


    杜茴一點頭,忙溜了出門!好在杜茴已經會騎馬,從這地方到法宏寺打個來回不過兩刻鍾,應當趕得及幫上夫人的忙!


    不一會兒,換成了那店小二來,端上了一盤瓤白菜,哈哈笑著道:


    “這兒今日素菜備的不多,都讓點了,剩下一盤白菜卷肉,不知道夫人要不要?”


    杜冉琴笑著點了頭,又四下張望了一番,接著躥起眉頭道:


    “真是,那丫頭又不知道到哪裏去玩了!唉,菜都來了,她還不回來!”


    說罷此話,她便朝這店小二歉然一笑,道:


    “店家,我家小妹方才似是不太喜歡糖醋魚,要不,麻煩你們再做些糕點?等她來了,我才好安心吃喝。”


    “這——你要什麽糕點?”


    “嗯……配米酒的話,果然還是得要芙蓉龍須酥,有勞店家了!”


    杜冉琴看得出店小二已然流露出些許不耐煩的神色,可這是緩兵之計,若是她所料不錯,欲以酒害她之人,應當不願此事聲張,否則不會如此大費周章。既然如此,那她敢篤定,拖上這些許時候,這害她之人還是能忍的住的。


    這芙蓉龍須酥得要將麵點做成龍須絲狀,再盤搓成荷花花瓣模樣,中央配上綠豆沙和紅豆團子,以做花心,最後包裹上荷葉,溫火烘培,以珍饈閣特級大廚的手法來看,最快也要三刻鍾,等著這道點心上來,她的救兵也就到了。


    一刻多時候過去了,這龍須酥也差不多做成了形狀,夥房裏頭,方才那店小二不停地催促這大廚快些,而剛剛那中年人也跑來看了五六趟。


    “快了沒?客人還等著用它配米酒呢!”店家又來催第七遍了。


    “嘖,這倒怪了!這龍須酥甜的很,配烈酒、清酒、燒酒都成,就是配帶甜味的米酒不好吃,這米酒不僅會讓這龍須酥黏在嘴裏糊成一團,還不好下咽,且甜上加甜,會膩的!”這大廚是今日才請來的,被催了這麽多遍,心情也有些不好,更是語氣略顯不善!


    “糟了!她這是緩兵之計!那杜冉琴是珍饈閣的掌櫃,怎會不知道這東西配在一起不對胃口!”


    這店小二一驚,忙給店家使了個顏色,兩人便一同衝了出去!


    “你這詭計多端的賤蹄子,今日老子倒是中了你道,我看你還能等救兵等到什麽時候!”


    方才那一臉和善的中年人已然活脫脫變成了個索命閻羅,一眨眼就飛身來到杜冉琴跟前,伸手掐住了她喉嚨,一捏她鼻子就逼的她不得不長大了嘴巴!


    酒樓裏頭的賓客一見這架勢,便慌忙四處逃竄走,偌大的堂內,隻剩下了杜冉琴一個客人!


    “給她倒!”


    這人一聲命下,方才那小二邊上前端來那碗酒,就要往她嘴裏灌!杜冉琴死命咬住嘴唇,秉著呼吸,寧可憋死也不肯張嘴,讓這酒液嘩啦啦倒了她一身!又趁著灌他之人倒酒的功夫,悄悄換了氣,萬分忐忑等著杜茴把李玄霸帶來!


    僵持了片刻,這年輕的瘦子看她竟然還能撐住,一下子急了,愣是要掰開她的嘴!就在這時候,“嘭”一聲巨響傳來,隻見一披著褐色袈裟,手持法杖的高僧破窗而入,一甩法杖便將這小二打扮的男子敲昏了。


    “杜冉琴!你竟然請的動法宏寺的高僧!”這中年男子顧不得其他,忙鬆開手,連連後退。


    她這才重獲自由,拚命張大嘴巴,大口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一張臉漲的紫紅,鬥大的汗珠順著發鬢流淌而下,一下子手腳也發了軟,本想走一步,卻一下子“哐啷”倒在了一邊桌上!


    李玄霸見她竟淪落成這副模樣,眉頭一豎,陡然怒氣衝天,縱身一躍,一腳將那中年人踹翻,踩上他喉嚨,額頭青筋暴起,眼珠也發了紅。


    “咳、咳咳,你、你是出家人、豈能、豈能濫傷人性命!”


    “玄霸!不要,你不能再給自己增添孽障了,我沒事……”杜冉琴也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自然知道玄霸是因殺兄之痛才剃發遁入空門,她豈能害他這時候再殺生?


    “再說,他也不是主謀,想害我的人,還在暗處。”


    李玄霸這才收斂了怒氣,一轉手杖,一舉揮下,將此人打昏,這才飛身來到她身旁,將她搖搖晃晃的身子,穩穩接住了。


    “你既然知道有人暗中害你,怎的還敢隻身一人出寺?!”李玄霸瞧見她顫抖的模樣,一股子悶氣升上來,忍不住大吼了一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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