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冉擎帶著杜冉芸從珍饈閣返回杜家,一路上見杜冉芸死垂著頭,邊急忙上前問她:


    “三妹,你可有心事?”


    杜冉芸驀然對上和大姐一模一樣的麵孔,心頭一跳,慌亂搖了搖頭,什麽話也沒多說,垂著腦袋一路跑回了家。


    而獨孤蛩從珍饈閣出來,便一路蜿蜒,避過旁人耳目,繞到長孫家附近,走進了一家不起眼的糕餅鋪子。


    “二娘來了?真巧,你大姐也在,你是這會兒下去,還是稍等等?”


    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婦人在胸前的圍腰上抹了抹滿手的白麵,笑著起身迎接。獨孤蛩點了點頭算是知道了這事,絲毫沒有要駐足的打算,穿過內堂,走到屋子後頭,繞到一扇上鎖的鐵門前頭,敲了幾聲。


    鐵門柵欄裏頭的人透過縫隙一看,見到獨孤蛩,這才開了門。


    “二娘今日有何事要做?”


    “來還毒蠱的。”


    鐵門吱呀一聲開了。獨孤蛩邁步走進去,沿著蜿蜒直下的陡峭階梯,步入了獨孤家真正的核心腹地。這處據點,是獨孤家嫡係專用的,凡與門主血緣關係在三代以外的旁親,皆不可入內。


    獨孤蛩點了火把,一路走下去,便正見到迎麵而來的大姐。


    “大姐,你一向懶散慣了,一向不喜歡與家裏人打交道,怎麽今日過來了?”


    “你什麽時候回來得,也不來家裏頭打個招呼?”


    “蕭家就快倒了。大姐過來家裏頭,莫不是想著幫一把?嘖,大姐許久不回來,應是有些風聲給聽漏了,還不知道那消息。”


    “我想要的東西。蕭家給不了,你也不必過問。你嘴裏說的那消息,我打從一開始就知道的清清楚楚。二妹,我勸你一句,有些事情還是莫要強求,否則後患無窮。”


    獨孤蛩猛地停下了腳步,轉身會看走到她身後的大姐,眼神驟然變冷了數分。


    “大姐。莫不是你也想幫她,莫不是,你也不站在我這邊?”


    “二妹,蠱王已經認了主。”


    “那蕭家呢?那可是你夫家!”


    “嗬,連大唐皇室李家,也是我獨孤家女人的夫家。宇文家、房家、楊家、山西劉家、河北莫家……我獨孤家女人,何時在意過這麽一兩個名門大戶。”


    “大姐。那你今日過來,又為了什麽?”


    “這你不必知道。”


    “大姐。你是獨孤家的嫡長女,你逃不開的。況且你又為蕭家誕下嫡長子,你所想要的自由,又怎可能實現?”


    “逃不逃的開,要我說了算。”獨孤虹翩然回身,笑意濃濃,從眼角到嘴角,全挑起了個優雅的弧度。


    獨孤蛩見她這胸有成竹的架勢,一下蒙住了。沒在多言,忙加緊了腳步,繞過總壇,找到了天英門八方舵主之一。


    “西土,我大姐剛剛來這兒問過什麽?”


    “三娘怎知道一娘來找我?”


    “我大姐她一向不碰毒物,是我獨孤家的極個別的另類,她來總壇。隻可能是為了探聽消息。你盡管直說,西土,你我二人從一開始就決定要站在一起,你應當……沒變卦,是吧?”


    一份手抄的名錄,遞到了獨孤蛩手上。她打開一看,見到一串人名,這一大堆名頭裏,她也就隻聽說其中一二,這裏頭的人都與大姐問的東西有關?


    “十一年前,蕭瑀借宿房家之時,房家女眷的名錄。”西方舵主言至此便不可再多說。


    大姐要這名單有什麽用?


    獨孤蛩沉思了片刻,將這東西先卷進了袖裏。


    獨孤虹與二妹打過照麵後,便改了原先的計劃,沒有回蕭家,而是直接對轎夫吩咐道:


    “去宮城。”


    唐宮立政殿裏,長孫玲瑢正與竇雲華對弈,一邊閑聊,一邊喝茶。


    “皇後娘娘,聽說房公已經回了長安,已經開始上朝了。”


    “郡主莫要心急,眼下還不是時候。”


    “不,我就是覺著有些怪,皇後娘娘,為何要幫我?”


    “嗬,我何時說過要幫你,我不過是看不過那杜冉琴。”


    “哦?那皇後娘娘可有什麽其他吩咐,總不會白為我這般費心。”


    “嗯,聽說你在靜安慈呆的這些日子裏頭,認識了不少出家修行的高人,不知道這裏頭,可有醫術高超,不輸我從弟獨孤赤芍的?”


    “獨孤三郎醫術名滿大唐,娘娘若有什麽需要,何必假以旁人之手?”


    “嘖,自是有事不能麻煩自家人,還得瞞著。”


    “這說起來,倒是有個女師父……”


    兩人聊著聊著,一個模樣周正的小太監便敲了門,立在門口通報:


    “獨孤虹求見娘娘,不知娘娘眼下是否方便?”


    長孫玲瑢不由一挑眉頭,起了好奇。這表姐一向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來找她的時候可真不多。


    “看來隻好改日再說了,今日我還是得先招待招待這難得一見的貴客。”


    長孫玲瑢從榻上坐起身,踩上靴子,披好外衣,出門去接獨孤虹了。


    獨孤虹見到長孫玲瑢,送上了些不膩口的糕點,閑話了些家常,便步入了正題,說道:


    “皇後娘娘,近些日子,似是亂黨猶存,聖上也頗為煩惱,可有此事?”


    “嗯,倒是有這麽回事,長樂王一向不安分,手下的人又囂張跋扈,不知做的什麽打算。”


    “聽說,皇上已經下了決定,要讓新上任的中書令宇文相公去解決這事?”


    “確是。”


    “嗯,這宇文相公剛回長安,就又要被派走,二妹似是有了身孕,也需要身邊有個人照應,這似是有些……”


    “表姐是為了二表姐來得?”


    “嗯,我想說,要不娘娘問問皇上,這事兒改讓首宰房玄齡去,成不成?”


    “這……後宮不得幹政,我也不願為這些事……”


    “那就當我多嘴了,讓娘娘為難了。我回去勸勸二妹就是。”


    “表姐,為何這般關心此事……”


    “娘娘多慮了,既然娘娘不便,就當我沒提過此事。”


    獨孤虹說罷便笑笑作了個福,轉身走了。長孫玲瑢見她這麽幹脆,口風又這麽緊,明擺著有事相求卻又不肯名言緣由,心下便想不如給她做個順水人情也不錯,來日她的那計劃,說不定還得靠大表姐和二表姐幫著。


    “表姐慢著,我聽皇上說……宇文相公頭一次處置亂黨皇親,有些擔憂,特意派了玄齡暗中跟著。既然房公無論如何都得去,這事情又不算大事,不如少個人去湊熱鬧,也不成問題。”


    獨孤虹聽見她這麽說,抿唇一笑,道:


    “謝娘娘。”


    日薄西山,房喬下朝回到家中,便帶回了這消息。皇上派他暫替宇文士任欽差大臣,手持尚方寶劍,處置長樂王作亂一事。


    杜冉琴正在夥房煎藥,聽見這消息,不由皺了眉頭。眼看著四月就要到了,皇上又不是不知道他四月裏頭狀態不好,幹嘛還非要這時候添亂?


    “玄齡,這又不是什麽大事,何必非要派你去?李世民他腦子被門擠過了麽?”她一邊小聲嘀咕著,一邊在心中默默臭罵那路癡皇上。


    “本是要派宇文兄去,可他夫人懷了身孕……”


    “那你跟他說,我也懷了。”


    “宇文家這是頭一個。”


    “那又怎樣,你不去跟他說,那我明日親自進宮去說。”


    “長樂王奸詐狡猾,又狠厲跋扈。宇文兄那要強的個性,對上長樂王這高傲的脾氣,隻怕會有大麻煩。與其出了事再要我去救急,倒不如我直接去處理這麻煩。”


    “大唐沒別人了麽?為什麽凡是這些討厭的麻煩,都丟給你?魏徵呢?他不是日日在皇上耳邊嚼舌根子,怎麽關鍵時候不見他動?”


    “魏侍中是諫官……本就隻用動動嘴皮子,可我是尚書省長官,豈能坐視不管,任由賊子草菅人命?”


    “諫官這麽好做,你為什麽不去?”


    “……”


    杜冉琴端起藥碗,抬起頭正對上房喬繃著唇一笑不笑地瞅著她,雖心中堵了一大堆氣,卻隻得乖乖舉旗投降。他一遇到正經事,就會變成這樣,絕不會乖乖聽她勸。說起來,今日他既然難得一見跑來與她商量,也算是進步了許多。


    在他心裏頭,她這小小的妻子,與他這所謂的“國家大事”相比,隻怕什麽都不是。她都不算啥了,他更不會在乎自己的身子!十年前是這樣,十年裏頭他是這樣,十年後他還是這樣!這大唐到底是誰家的?皇上隻用在宮裏頭吃香喝辣,讓他在外四處奔波,這算怎麽回事?


    “好,我不攔著,不過我要和你一起。”她最終妥協了,不過從今往後,不管李世民要把什麽活兒推給他,她都不會任由他自己操勞去。


    房喬翹翹唇角,點了頭。


    杜冉琴無奈一歎,吹涼了勺裏的藥汁,送到他唇邊。


    房喬微微張開薄唇,任她往他嘴裏陸陸續續倒著苦湯。


    不過,師父真的沒有故意想害他麽?為什麽這藥方子比以前的難喝這麽多?從舌尖到腸胃裏頭一路又苦又辣,又腥又甜,這裏頭分明加了螟蛉草吧?那東西……不是給女人保胎用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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