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住淚水,杜冉琴奪門而出,騎上下人提前備好的棗紅馬,揚蹄朝杜家絕塵而去。


    樊川杜家已經比當年冷清了許多,杜如晦朝中政務繁忙,通常宿在珍饈閣,而她阿父杜汀,也通常不在家中,在長安幾個寺廟裏透輪番送香火錢,一般都在寺中睡下。家中僅有杜冉擎和杜冉芸兩人在,當杜冉琴重回杜家大院時,家中仆僮瞧見這熟悉的身影,一個個都來了精神,出門老遠迎接。


    杜冉擎也聽說了大姐回來,也提早從鋪子裏回家,想看看大姐狀況。


    停下馬,將馬韁遞給下人,她失魂落魄地走進家門,朝自己熟悉的院落裏走去。從兄把杜家舊宅買下之後照原狀翻修過,仆僮也大多數都是舊麵孔,久違的熟悉感,讓她的心裏稍稍獲得了幾許安寧。


    走到墨竹軒,見到熟悉的景致,進屋準備休息,卻突然被一個陌生麵孔的下人給攔了。


    “娘子,這兒是少郎總賬的地方,少郎還沒回來,娘子不能進去。”


    杜冉琴一愣,怔怔收回了步子,眼睛又範了酸。


    她險些忘了,二郎回來了,這墨竹軒當然是他在住,她住在墨竹軒那會兒,也一直用的是二郎的名字,這地方也已經不屬於她了。


    “哦,那我應該去哪兒?”


    蝶苑麽?以前她裝瘋賣傻的時候,偶爾去的那地方?


    “要不娘子就去蝶苑暫住吧,和三娘在一起先湊合湊合。”


    現在三娘回來了,住在蝶苑。以前她還是煬帝的妃子,家中並沒給她特意留位置。而現在,這家中卻是沒了她這大姐的位置。


    杜冉琴正覺心頭悲涼,萬分失落,卻不料聽見熟悉的聲音。


    “冉琴呐。你回來啦?”


    杜冉琴回頭瞧見阿父杜汀竟然來了這兒找她,淚腺一下開了,跌跌撞撞衝過去。一頭撲到阿父懷裏放生大哭。


    “大姐!你想住哪兒都成,你習慣這兒。就住這兒。”


    二郎也回來了,上前皺著眉頭瞪了那不會說話的小女僮一眼,忙上前安撫姐姐。


    杜冉琴嗚咽了幾聲,勉強自己抬起頭,對二弟搖了搖腦袋,說:


    “不了,我就去蝶苑和三妹一起湊合湊合吧。”


    “大姐。墨竹軒地方不少,我自己住也覺著空,你要不嫌棄,就先於我一同住在這裏可好?”


    杜冉琴先猶豫了片刻。見到二弟擔憂的神色,便不再固執,淺淺點了點頭。她與三妹之間有些不痛快,一起住也確實別扭。


    “大姐,聽說房公真要娶竇郡主?”


    杜冉琴剛平靜下來。一聽二弟說這話,心頭又有些發酸,默默不語點了點頭。杜汀見她這樣,便著了急,卷起袖子便往門外衝。杜冉琴慌忙拽住阿父的衣衫,沒讓他衝動。


    “你們就別管我倆了,就順其自然吧,我好累,想先歇息。”


    杜汀回頭瞧見女兒疲倦的麵容,心疼地直歎氣,也沒了精神去找別人算賬,忙吩咐下人去燉了些補品。


    杜冉琴進了屋子坐下,吃了些燕窩,恢複了些力氣,才突然想起今日正是十五,該是小茴報信的時候。雖說她已然離開了房家,可宮裏的事,她確實仍要關心著,即便她離開了那兒,那兒還有她的孩子,和她今生最愛的男人。


    從袖中取來獨孤家的鳴箭,打開窗子放出去,不一會兒,便有個黑衣暗衛來到門口叩拜請命。


    “你帶著這個去一趟南宮門,看看有沒有個嬌小的太監遞給你消息。”


    “是,族長。”


    暗衛領了命,一閃消失了影蹤。


    杜冉琴呆呆盯著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幽幽一歎。


    來了樊川一帶,便無法便利進出獨孤家總壇,並且杜家雖好,可她近來這狀態,實在不怎麽樣,留在家中也隻能讓阿父和二弟平白增添幾許憂愁。既然這樣,倒不如她在家中歇息幾天,就重新回長安,在獨孤家總宅住下。


    用過晚膳,她重新回屋躺下歇息,手中拿著本書架上的卷軸,拆開讀著,燭火搖曳,冷冷清清。沒多久,便聽一陣叩門聲響,她輕聲許道:“進來。”


    隻見方才離去那黑衣人身子一閃,便入了門。


    “回稟族長,這是族長要的東西。”


    一塊手絹遞到她手裏,她拆開一看,眉心皺成了一個小疙瘩。


    長孫皇後已經誕下一子,然而卻並未聲張,吩咐了太醫遲報三天。


    長孫玲瑢,這次又打了什麽算盤?


    杜冉琴細細想著竇雲華與長孫玲瑢兩人相談甚歡的場景,心中騰起了些許疑惑。


    “讓天英門西北舵主領命,你與他一同盯著竇雲華竇郡主,將她每日嘴裏說出的每句話,全都一字不差轉告與我,若見她有何異常,也要及時知會我。”


    黑衣暗衛諾了一聲,便有領命消失於濃濃夜色之中。


    天色已晚,她打了幾個嗬欠,縮到被子裏,孤枕而眠。


    ……


    長安房家少了女主人,仆僮都提不起幹勁。這杜冉琴離開房家一事,被傳的沸沸揚揚,連國子監的學生也一個不漏得到了消息。遺玉扮成男兒陪同大哥二哥一起讀書,聽了這消息,憤憤不平,與同輩學生吵了起來,奈何一張嘴敵不過人家幾十張,氣得一鼓作氣,幹脆跑回了家。遺愛和遺直擔心三妹,也跟著一同跑回了家。


    三人回到家中,果然沒看見娘親的身姿。急的四處打轉,抓著仆僮詢問,可沒有一個人直接回話,全都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其他。


    三個孩子找了急,跑去找在家歇業的四郎,卻不料四郎沒再梅苑,反倒見到了離家多日的五郎。


    “遺心,家裏頭到底怎麽回事?你四哥呢?咱們娘親呢?”遺玉蹙著眉頭,大聲吼。


    “……阿父被狐狸精勾走了,娘氣跑了,四郎被阿父支開仍到宮裏去修史,幫不上忙。”


    “什麽!四郎這時候怎麽還能幫著阿父!”遺玉氣得咬牙切齒,一張俏臉都變了樣。


    “沒辦法,娘說的,讓四郎聽阿父話,讓我別惹事。”遺心聳聳肩,一臉落寞地回話。


    “娘說你們就聽呀!你們這幫笨小子,娘是女子,你們懂不懂呀!這女子,每個月總有那麽幾天不正常,不能用常理判斷的!等她腦子正常回來,就會後悔死的!你們想讓娘後悔死不成?”


    遺心、遺愛和遺直紛紛遙遙腦袋,表示不讚同。


    遺玉點點頭,道:


    “這就對了,你們全都跟我一塊兒去找阿父,看他到底是什麽打算!”


    遺玉說罷便氣勢洶洶,帶著兩個哥哥一個弟弟,衝到了福苑。一穿過門洞,就見到一個外人,坐在娘種的玉蘭樹下頭賞花喝茶,遺玉氣得直跺腳,卻仍是深呼幾口氣,克製住了怒意,擺上笑臉,過去打招呼。


    “娘子好,我來找我阿父,不知他在不在?”


    竇雲華抬頭一看,隻見“遺則”正笑容可掬地看著她,心裏有些發毛,她實在是覺著應付不來這小子,故而直接騙他:


    “他不在家,還在宮裏。”


    遺玉眼睛一眯,冷笑了一聲。


    看這娘子的表情,應當是已經見過她了,可她這陣子是第一次回家啊!那這人對她這麽忌憚,多半是吃了四哥的虧。這人越這麽說,她就越要鬧一鬧。


    “阿父!你再不出來,我們就全都離家出走,去和娘一起過日子,全都不要姓房啦!”


    遺玉扯著嗓子朝裏屋大吼了一句。


    果然,連眨眼的功夫都沒有,裏屋的房門,啪一下就被人一掌推開。


    幾個孩子瞅著阿父慣有的笑意沒了,反倒是一臉急切,麵麵相覷,覺著事情也許真的不妙。說不定娘是真的離開了杜家。


    “阿父,娘呢?”遺玉試探著問。


    房喬一見到是遺玉回來了,反倒眉頭皺的更緊,他就這麽一個女兒,以往不管遺玉要什麽,他都會答應,可現在,他要怎麽回她話呢?


    “你娘她……她不在房家。”


    “那她什麽時候回來?”


    房喬沉默不語,眉心結成了死疙瘩。有些話,他不能直說,畢竟四處耳目眾多,在他沒把事情處理好之前,杜娘也好,孩子們也好,都不宜再淌渾水。


    他明知杜娘心中有千萬分的委屈,知她不易,卻還是將她逼走了。


    如若他現在對著這幾個孩子軟下來,豈非會讓杜娘受的委屈,都白白浪費了麽?


    “你娘她,也許不會回來了。”


    “阿父,你說的是真話?”遺玉始終不信,等著眼兒問他。


    房喬胸口一窒,狠下心點了點頭。


    “那阿父,娘去了哪兒?”


    “她回了娘家,在樊川,在你們克明舅舅那兒。”


    “阿父,那請恕女兒不肖,我要去樊川跟娘一起過。”遺玉瞟了竇雲華一眼,咬牙切齒道。


    “阿父,請恕遺愛不肖,遺愛也想和娘一起。”


    “阿父,我也是,我要和三妹和哥哥一起。”遺直也嚷嚷著要走。


    “加我一個!我早就在這兒住不下去了!要走一起走,四哥回來,就算罵我也有人陪著。”遺心也衝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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