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冉琴瞧著凜之手足無措的模樣,忍不住悶笑了兩聲。


    遺玉轉身踩著碎步子急跑了過來,忙問她有什麽事情,她愛憐地瞧著遺玉,越瞧越覺著這丫頭長得像房喬,更是舍不得讓她這麽早就……


    “唉,太子又來了。三娘,不如你和凜之今日一同去碧落山莊吧。”


    蒼凜之聽了這話,眼神一喜,忙上前兩步,反問:


    “幹娘說的是真的?真許我帶遺玉走了?”


    杜冉琴無奈歎口氣,點了點頭,回道:


    “長孫玲瑢雖然被你捆住,然她在長安還有眾多耳目,多留一日,便多一日的隱憂。你將她早些帶走,以免後患。何況……當今太子似是相中了三娘,而今來看,不把三娘早些送走也是不行了。”


    她說罷便彎下腰,將遺玉緊緊抱在了懷裏,止不住又歎了兩歎,接道:


    “三娘,行囊什麽的就別管了,娘回頭給你收拾好,再叫人給你送去。你到了那邊,凜之也不會虧待你,若是想娘了,就來信給家裏,娘過去看你。”


    遺玉沒料到竟這麽快就要離開家,小手緊緊一攥,反抱住娘親,與房喬如出一轍的鳳眸裏頭,噙著一圈晶瑩淚珠。


    杜冉琴淺淺一歎,轉臉對凜之道:


    “凜之,若是讓我知道你欺負了三娘,我便會上鬼穀去找你叔父,讓他替我修理你。若是你欺負了三娘,又讓她阿父知道了,那你就等著吃更多苦頭吧。我今日將三娘交托與你,你絕不可錯待她。”


    蒼凜之慎重點了頭,回道:


    “我自不會舍得虧欠她。隻是遺玉還小,我想等她真的懂了情愛之後再完婚。”


    “嗯,我隻當你也是個小孩子,沒料你竟替她想到了這麽多。現在就讓遺玉出嫁,我也舍不得。我本想讓你送她去鬼穀來著,然那樣卻沒法讓她與你多相處些日子。既然你有心娶她。她也不反對,那總歸是向陽花木易為春,讓她與你近些好。”


    遺玉聽見鬼穀二字,突然仰起頭,問:


    “娘,四弟、五弟是不是都在那兒?我好久不見五弟了……”


    杜冉琴見她想念遺心,又怕她年紀尚小,獨自到了碧落山莊不適應,便開口道:


    “嗯,我寫信給師父。讓他放遺心和遺則離穀去碧落山莊陪你幾日。”


    遺玉聽了這話。立即綻開了笑顏。眼中的淚珠迸出來幾滴,被她用袖子一抹便不見了蹤跡。


    “快走吧。再不走,與太子打了正照麵,還會有麻煩。”


    遺玉和凜之兩人聽罷忙點點頭。杜冉琴帶著遺玉到了後門。等了不到一刻,便見凜之帶著四五個碧落山莊的侍衛一同出來了,有一人懷中抱著仍未清醒的長孫玲瑢。碧落山莊的馬車和良駒隨即也到了門口接人,杜冉琴縱有不舍,但念及太子仍在前堂等著,這會兒怕是已經等不及了,便隻得匆匆再抱了遺玉一下,便目送她隨凜之一道上了馬。


    回到前堂,她果然瞧見李承乾已經急得要跳腳。忙上前兩步,作個福,溫婉請安:


    “太子萬福。”


    李承乾聽見聲音,忙轉身上前兩步,眼神一喜。問道:


    “房夫人免禮!我今日來找三娘,她可在?”


    杜冉琴算算時候,估摸著凜之和三娘的馬應當已經離開了翊善坊,太子一時半刻應追不到了,這才一吐氣,歎道:


    “唉,三娘被她夫家接過去住了。”


    李承乾一聽“夫家”二字,臉一僵,整個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她……她竟然有夫家了?”


    杜冉琴點點頭,表示確實如此。


    “都沒聽她提起……她才十二,怎會知道自己喜歡誰?莫不是你和房公私自做主……”


    是,三娘還小,確實還不懂何為真愛。而她也確實有意讓三娘遠離宮廷。但,這話卻是不能說的。


    “不,三娘自己選的。”


    “不、不會吧?她什麽時候走得?去了哪兒?”


    杜冉琴低頭一歎,回道:


    “剛走沒多久,但是許是一路遊山玩水去了,現在往哪兒去,我也不知。隻有等她到了夫家,來了信,我才知道。”


    李承乾一聽這話,一下子失了魂,一屁股坐到藤椅上,不知如何是好。


    “唉……”


    就在這時,門外一聲長歎引了杜冉琴的注意。她趁太子正失神,便挪步打開了窗子,果然瞧見百裏慧正在門外,一臉惆悵。她關上窗子,轉身對太子道:


    “太子稍等,我去沏一壺好茶來賠不是。”


    李承乾失魂落魄點了點頭,根本沒聽到她說甚。


    杜冉琴趁機溜出去,將百裏慧叫到一旁,問她:


    “你是不是喜歡太子?”


    百裏慧猛然一驚,慌忙搖頭否認,然搖著搖著頭,卻對上杜冉琴深沉的目光,被一種莫名的壓迫力給打敗,失措垂了頭,點了點。


    “我再問你,你是喜歡太子這人,還是想做太子妃?”


    百裏慧聽罷慌忙回道:


    “我、我就隻是喜歡承乾這毫無城府又開朗達觀的個性。”


    杜冉琴聽到這兒,臉色終於緩和了下來。她就怕慧兒學了她娘,也變成一個愛慕虛榮之人。


    “若是如此,嬸就幫你。”


    百裏慧聽罷眼神一亮,任杜冉琴牽她走進了前堂。


    “太子,我與幾個夫人約好遊湖,現在看時候不早了,我是必須得過去了。慧兒她初來長安,沒一個認識的人,不如太子帶她四處走走可好?也好讓她給太子做個伴。太子也不至太無趣。”


    李承乾聽此抬頭看了百裏慧一眼,隻見她臉頰酡紅,麵貌輕靈出塵,模樣討喜,便也沒拒絕,點點頭,起身朝百裏慧伸出了手。


    百裏慧一連酡紅,猶猶豫豫,還是將手遞了過去。


    杜冉琴見這倆孩子一同走了,這才鬆了口氣。


    總歸,承乾也是要離開這宮廷之人,慧兒單純些,也無礙。


    龍首渠中今日多了些裝飾精巧的龍舟,這秋高氣爽,雖是泛舟水上的好時候,然畢竟不是端午又不是重陽,怎麽今日水麵上放眼望去,全是金釵銀鈿、芝蘭飄香呢?


    謝毓瑋今日到的早,乘舟水上,已經擺好了靈巧的角桌,桌上擺上了幾碟點心,有翡翠糕、龍須酥、驢打滾、茯苓餅……還有幾種幹果、兩盞琉璃杯和一個鶴嘴長頸壺,壺中酒香四溢,今日既然端出了琉璃盞,那壺中自應是葡萄美酒。


    旁邊兩艘船上的貴夫人瞧見這邊擺出了點心,便吩咐了船夫往這邊靠了過來。


    “謝二娘,這是在等誰?誰能讓謝二娘親自在這兒等呦?”


    “孔四娘,你不知麽,聽說今日是房公之妻,那一品明德夫人杜冉琴要來。”


    “呦!是她!我說怎麽今日這兒來了這麽多人,莫不是都為了……”


    “噓……別說,瞧,說曹操曹操到。”


    杜冉琴遠遠便聞見這甜膩的香味,老毛病又犯了,一路上噴嚏不斷,隻得取了些藥水灑在手絹上,捂住口鼻,以免被這周圍的貴夫人身上的香味給嗆暈過去。


    謝毓瑋忙吩咐船夫靠岸,起身伸手扶著杜冉琴上了船。


    槳一動,小舟便緩緩向渠水中央靠了過去,留下兩道輕淺波瀾。


    “杜娘,聽說……太子昨日去了你家?”謝毓瑋抬腕先為杜冉琴倒上了一杯葡萄美酒。


    杜冉琴抬眼望望碧藍蒼穹,接過這酒杯,一飲而盡,低聲回道:


    “嗯。”


    我倒希望他昨日沒來。


    若是那樣,我也不用把三娘早早送走呀。


    唉……


    隨聲迎合著周圍幾人的奉承,舌燦蓮花,挑著好聽的互相恭維,就這麽一直磨嘰到了傍晚。回到家中,杜冉琴見房喬的轎子正巧停在門口,邊把準備邁過門檻的步子又收了回來,轉身來迎他。


    房喬掀開轎簾,噙著淺笑,朝她伸出雙臂,任她把全身重量靠了過來。他見她沒什麽精神,便道:


    “杜娘,我向皇上告病,請了幾天假。我們去鬼穀看四郎和五郎去?”


    她聽了這話,眼神立刻明亮了,接道:


    “不,不用去鬼穀,去碧落山莊,三娘、四郎、五郎許是都要過去。我們走快些,說不定能趕上三娘……”


    “三娘走了?”


    “嗯……”


    “沒事,下一個,我和你一起將她帶大。”


    “嗯。”


    “路上別急,太顛簸可是會動了胎氣。”


    “嗯。”


    “杜娘?回家吃飯了。”


    “嗯。”


    懷中之人絲毫沒有要鬆手的意思。


    “好,今晚吃過晚飯,我們就走。”


    “嗯!”


    她終於抬眼笑了。


    ………………七年後………………


    碧落山莊祖宅中掛滿了紅燈籠,正門、側門、後門、主廂門、丫鬟房……總歸所有的門窗上,全貼上了喜字。山莊中仆僮四處奔走,忙忙亂亂。


    山莊占地數千傾,以人工渠劃分前後院,後院有處蘭香猗猗的院子,提名蘭苑,院中紅綢錦緞團彩,比別處更是多了幾分熱鬧。


    “三娘!你娘和你阿父到了!”


    一小僮喘著粗氣敲開這蘭苑閨房的門,急匆匆道。


    屋中有個身子窈窕,鳳目微挑的美豔娘子,雖是坐著,卻能看出她個子高挑,這會兒正散著如瀑黑發,等著下人幫她全都盤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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