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黑色霧靄裏現出一個赤膊的人影,是吾全,又好像不是他。<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吾行從未見過吾全赤膊示人,那精壯的肌肉清晰地出現在吾行麵前時,吾行甚至已經想不起他之前文弱的樣子。


    “吾全?”他帶著的黑框近視鏡和他魁梧的身材有點不搭調,好像照相館修圖時,把吾全的腦袋p到了別人的身上了。


    頂著吾行驚愕的眼神,魏吾全表情裏一點異樣都沒有,反而是吾行,迅速地避開了對視。視線下移時,吾行瞧見他左手攥著一把黑金古刀,刀柄和刀身已經被歲月沉澱得看不清任何刻紋,但那刀刃卻依然泛著森寒的冷光,看上去就是個難得一見的古兵器。


    吾行有點意外,這幻境裏的所有寶貝都有遊魂陣守,得到這東西必定與鬼魂經曆一場惡鬥,吾行本來以為吾全和他的能力在一個水平麵上。


    不過吾行和吾全走的不算近,這小子之前一直給人一種學霸的氣質,既然是學霸,就很容易被代入到文質彬彬的氣場裏去。恐怕誰都不會知道,當他脫去上衣露出一身腱子肉是比吾炎還要狠上三倍的氣場。吾行瞬間想到許多個成語“管中窺豹”“深藏不露”“有眼不識泰山”……


    他想起之前喝醉酒時摟著這小子豪言:“心放在肚子裏,到哪兒哥都能罩著你……”。當時他以為吾全麵無表情的和他拉開距離,是靦腆性格作怪,現在一想,不由在心底罵自己是白癡。


    “你如果想出去,第一件事就是扔掉麻煩?”吾全蹲在吾炎身邊查看著他的傷勢,嘴裏卻淡淡的說出這麽一句。


    吾行眸色由淺變深,站在原地皺眉望著他:“你讓我扔掉你二哥?”


    吾全站起來,像四叔那樣警惕的查看四周的動靜:“老頭子養了你這麽多年,我不相信他隻教出一個白癡。”


    吾行心一沉,不知道哪兒來的狠勁兒,抬腳就是一踹,吾全顯然沒料到吾行能踹中他,人竟然被踹出兩三米,回身就要開口罵,卻發現吾行站在那居高臨下的望著他,眼神幾番變化,他一貫披著的那層溫柔外衣卻消失不見了,吾全沒來由的一陣警惕。


    “老爺子還沒走遠呢,你說話小心一點。”這恐怕是魏吾行有生之年對弟弟說過最嚴厲的一句話了。


    吾全漠然一笑,仰坐在地上瞧他:“魏家在族譜之上的有四十三代,世代相傳的家史可以追溯到北魏,但是能進這幻境裏來的不過百人。老頭子這輩子對你用心最多,不管你是真的不明白還是裝傻,他總歸是告訴你一些我們不知道的,好好想一想,這對你有用。”


    這話對吾行來說不是第一次聽到,類似的話張小環隔一段時間就要拷問他一次。但事到如今,魏澤厚除了把他栽培成了一個十足的二世祖,還真沒給魏吾行什麽特別的優待。<strong>.</strong>


    吾行對張小環實話實說,她都未必全信,何況是吾全。


    吾行感到有點沉重,對吾全卻一副無所謂,“吾炎必須盡快出去,你幫不幫忙,不幫就滾遠點。”


    對方盯著吾行把二哥扶起來,不知道為什麽,突然伸手攔了一把:“如果我沒有拿到魂燈,那至少拿到的人是你,你明白嗎?”


    吾行卻不為所動,他心裏越發的沉,隔著一層薄薄的黑霧看著他,少年目光平和,帶著些微的審視和忌憚。雖然早就知道吾全他們三兄弟和自己有隔閡,但吾行一向很有自知之明,從來沒奢求過什麽。


    吾行從生下來親情就單薄,物稀則貴,即便吾炎氣息懨懨,吾全突然心性大變,他也沒覺得兩人與之前有什麽區別,但是這一刻,他竟然憑生了一股怨懟。幾個小時而已,怎麽就到了這種地步?這還是為了壓歲錢合起夥去敲竹杠的兄弟嗎?


    “那祝你拿到那東西。”半晌,吾行咬著後牙槽艱難說出幾個字。他一個人把吾炎背起來,“你保重吧。”


    說罷,有點決絕的向燭光的方向走去,吾全再沒出聲,但盯著吾行的背影看了許久。


    生在魂燈魏家,魏吾行從來都沒妄想過兄友弟恭,魏家的每個人對家族財產的覬覦幾乎是心照不宣。吾行小學的時候就琢磨如何把爺爺手裏的核桃滾珠騙到手,也經常和吾炎他們進老爺子的私庫裏偷東西,這是世家子弟的本性。隻是在子孫盒秘境裏,這種本性釋放得太大了,吾行有點招架不住,與此同時竟然也能慢慢的消化掉失落、失望,內心重歸漠然。


    看淡了,也就想開了。吾行也不知道再走了多久,小腿上肌肉從酸疼到沒有知覺,如果腦子裏的意念稍一薄弱,恐怕就已經癱倒再也起不來了,可人的意念真的是很玄妙的東西,告訴自己“不渴、不餓、不累”,時間長了,就真的沒有這些知覺了。


    就在魏吾行身體正式進入“半自動化”狀態的時候,一陣打鬥聲從前方傳來。他心中一驚,身體裏剩餘的體力全都激發出來,背著吾炎緊走了兩步。


    前麵混沌的世界突然亮了起來,吾行感覺整個人就像從一片黑幕中衝了出來,眼睛沒有光線刺激的痛感,反而被眼前的景象給震驚了。


    群山環繞,峰翠鳥鳴,溪水潺潺流經腳畔,徐風迎麵自帶沁香,好一副世外美景。隻不過吾行欣賞美景的心情馬上被混亂的打鬥局麵給毀滅了。


    吾行看到他爸正在和二叔、四叔纏鬥,吾傑嘴角淌血,捂著胸口靠在一塊大石頭上,從戰局上看,魏老二和魏老四還處下風,而魏吾行終於見到了他爸用那條黝黑的蛇皮軟鞭,據說這條黑蛇鞭是幾十隻百年蟒蛇皮熬成的,一直被魏不熟當皮帶一樣係在腰間,江湖上都傳這蛇皮軟便如何所向披靡,魏吾行之前打死都不信,可當下的場景,他驚的幾乎要咬掉自己的舌頭。


    可是吾行也不由奇怪,為什麽他們進來時幾乎身無一物,而魏不熟不僅衣服一絲不苟的保持原樣,連武器兵刃都沒過濾掉。吾行他二叔和四叔每人手裏拿著一根樹枝,其實和赤手空拳也差不了多少。


    吾行想不出場麵為何會變成這樣,他背著吾炎悶聲往吾傑的方向跑,吾傑發現二人時先是一陣錯愕,本能的已經摸起了手邊的一塊兒石頭,抬手就要往吾行身上砸。可是他馬上發現了吾行背上的吾炎。嚇的不輕:“我二哥怎麽了?”


    吾傑今年剛十二,九月份才要升初中,根本就是一小屁孩。吾行也沒對他客氣,在這小子腦袋上使勁拍了一下:“你個小兔崽子?我要不背著你二哥你是不是就對我出手了?”


    吾傑語頓,向混戰的中心瞧了一眼,嘀咕:“你爸還踢我一腳呢,你怎麽不說。”


    “別他嗎廢話”吾行所有耐心都快熬沒了,事態幾遭變故,小的們造反也就算了,如今這些為老不尊的竟然也撕破臉了。


    吾傑幫他把吾炎從背上弄下來,重擔卸下了,就感覺渾身細胞開始造反一樣的酸疼。吾行顧不上別的,他望著混戰中的三人,絞盡腦汁的想著對策。


    “他們為什麽動手啊?”吾行問身後的小家夥,剛做了個轉頭的動作,整個身體都被一抹涼意給凍住了。他十二歲的弟弟吾傑,正用一把古匕首抵著吾行的脖子。


    吾行以為自己的心已經被吾全冷到底了,他低估了眾人,又高估了自己。真他嗎可笑。


    “住手!”吾傑用稚嫩的聲音對著纏鬥中的三個大人大叫了一聲。


    可是誰都沒有忽略這抹帶著警告的童聲,魏不熟揮出的那道鞭子,突然做了個收勢,這恐怕是他第一次被一個小孩子威脅。


    魏不開也停下了,因為吾傑另一隻手上的匕首所處的位置,正是吾炎的脖頸。


    三人纏鬥竟然以這種方式中止了,四叔身上的刀傷比之前的更加猙獰,他喘著粗氣朝吾傑讚許一笑,多餘話沒說,緩緩朝他們走來,魏不開略顯猶疑的向前走了一步,被這個最小的弟弟狠厲的嗬斥住。


    魏不開嚇唬吾傑:“小兔崽子,你罩子放亮。”


    吾傑歪頭嘿嘿笑,“我罩子亮著呢。”


    吾行怎麽忘了,這小崽子是老魏家最不省油的燈,最會審時度勢,吾全吾炎和他年紀相仿,可是他們三人每次出去消遣都願意帶著他。就是因為這小子慣常扮豬吃老虎,他們要是犯了什麽規矩,這小子總能把謊話給說囫圇了。


    所以魏吾行一直都忘了他還是個小學生。


    正咬牙後悔,身後就被吾傑給咯了一腳,與此同時四叔右手鉗住吾行的脖子,兩個人這就算是交班了,並且中間沒有一分一毫的停滯。


    魏不順對吾行可不像剛才那麽溫柔,兩個手指頭正捏在喉結處,捏得吾行一陣反胃。


    “把你那鳥鞭子給老子扔了。”魏不順對魏不熟怪叫一聲,由於興奮而徒然變細的嗓音,讓吾行渾身一陣發寒。


    魏不熟這根蛇皮鞭每月都要泡一次雞冠血,辟邪驅煞最好的是黑狗血,其次就是雞冠血,但魏不熟小時候被黑狗救過,所以不殺狗。他向來隻用雞冠血養鞭子,知道內情的人都叫那鞭子是鳥鞭。


    吾行心裏不覺得魏不熟是那種被嚇一下就認慫的人,可魏不熟心中閃過的一絲顧忌卻是貨真價實的。吾行不知道,他有一點和他爸很像,他們都是身處炎涼的親情之中。和自己的兒子不同,魏不熟沒有那種隨遇而安得過且過的性格,他向來是一個人,孤僻冷厲慣了,他從來不輕易饒過別人。


    以魏不開和魏不順二人的實力,根本連近他的身都難,要不是當年離開魏家的時候,他向魏澤厚保證過不會用外家功夫對付親手足,他也不會隻防守不進攻。


    可是這一刻魏不熟第一次湧起了一股殺意,因為他幾乎是本能之間妥協般的“放下了武器”。向來唯我獨尊的人突然意識到自己有了軟肋。


    黑蛇鞭子被他甩出去,像隻箭羽直插進一旁的樹幹之中,五秒之內蛇鞭仍直挺挺的戳著,像一隻遠古的長矛,但也隻是幾秒的時間,鞭子到底還是服軟的,順著樹幹垂下來,像一根本來就長在樹上的藤蔓。


    手執兵器時的魏不熟對吾行來說像個陌生人,難分悲喜的臉上是洞悉世事的無情。


    魏不熟嗡動著嘴唇,淡漠出聲:“他活著,你們或許不死。”


    “哈?”老四魏不順狂笑了一聲,膝蓋突然狠狠頂向吾行腰側,吾行隻覺眼前一片漆黑,隔了好一會兒才恢複知覺似得呻吟了一聲。與此同時,吾行右眼狠狠跳了一下,垂在身側的手不由自主捏緊,他的腦袋正飛速的旋轉著,他太了解自己的父親了,這麽下去恐怕很難收場。


    魏不熟臉上卻恍若未聞的一片泰然,他突然聲音更冷:“現在,你活不了了。”


    吾行其實並沒有聽清他爸咬著後牙槽說出的話,他身邊的四叔或許聽見了,但絕對沒料到對方含了殺心。


    頃刻之間,魏吾行隻覺得身邊一空,鉗製住他的人被一股強大的力道猛然撞飛,等吾行回過神去看,臉立刻就鐵青了,坐倒了再爬起來向後踉蹌的後退。他看到四叔咽喉上插著他爸的那把黃泉刃。


    吾傑刺耳悲倉的嚎叫隔了半晌傳入吾行的耳朵,他看見吾傑連滾帶爬的撲向四叔。四叔的臉色慘白得像白布,嘴角的皮肉一跳一跳的顫著。沒一會兒就死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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