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曆1191年,冬夜。


    在加爾巴迪亞的王都,葉巴斯塔,一場災變毫無預兆的從天而降,熊熊烈火成燎原之勢,將方圓十裏的王都包圍在它的血盆大口之中。


    但是,不管外麵的慘叫聲如何淒厲,火勢如何凶猛,此刻,在皇帝的深宮寢室,卻異樣的安靜。寒冷而充斥著不安,恐懼,瘋狂,惡意因子的空氣,讓窗外的火焰,望而卻步。


    國王安格拉斯表情痛苦地撐著右臂,單膝跪坐地上。他身後的房間角落,是蜷縮在一起瑟瑟發抖的皇後母女。在國王的麵前,是閃爍著寒光的劍尖,一把銀製長劍懸在半空,握劍的人一身漆黑的著裝:黑色的天鵝絨披風,黑色鑲銀邊的貴族正裝,黑色的狩獵長靴。似乎盤踞在他內心的陰暗已經衝破肉體,擴散到外界一樣。


    黑衣男子臉上戴著詭異的銀色麵具,麵具上嘴巴的部分開了一個月牙痕跡的孔,月牙的兩端翹起異常的弧度,仿佛是地獄小醜的笑容一般,嘲笑著世上的一切。眼睛處留有的小孔後麵,看得到男子冰藍色的眼眸,那雙眼睛帶著強烈的憎恨和殺氣,冷酷的目光似乎能將物體刺穿。


    男子的身邊,有兩個戴著同樣麵具的刺客。一個身形貌似成年男子的人身穿橙色與白色相間的法師長袍,鬥篷式的帽簷將此人的臉完全包住,假麵遮蔽在陰影之中。還有一個是身穿紫色緊身服裝的女性,那身服裝一看就是暗殺者穿的夜行服。因為同樣戴著假麵,所以看不出女子的年齡,但她左手的巨大鐵爪明顯透露著不協調的感覺。


    黑衣男子的目光順著劍身,掠過劍尖,投射在國王的臉上。那是剛毅,堅強而充滿尊嚴的王者之相。


    握劍的男子的肩頭突然開始產生輕微的顫抖,而後,由喉間發出隱忍的低笑,之後轉為鼻腔中的哼笑,最後像是實在忍不住一般,變成駭人的大笑。


    “……哼哼哼哼……嗬嗬嗬……哈哈哈哈……!!!”任何人聽到這笑聲,一定不會認為那是人類能發出來的聲音。室內不祥的氣氛瞬間被襯托到了極致。那笑聲,撞擊著牆壁,撞擊著鼓膜,在室內的六個人的耳畔間來回反彈。像是從地獄帶來的死神的問候,嘲笑著眼前的一切。


    良久,男子終於止住了可怕的笑聲,將手中的劍向前刺去,抵在國王的喉間。他是在享受這一刻,也期待著下一瞬間殺戮帶來的快感。他的眼中閃耀著不同尋常的愉悅。是複仇心驅使他走到了今天這一步,而為了今天的這個時刻,他等了整整十年。


    “看啊!這就是加爾巴迪亞至高無上,不可一世的國王,安格拉斯皇。讓我一個人獨享你現在的表情真是太可惜了,真應該讓你的寶貝大臣,不,是讓全天下所有人都看看!看看你可笑又可憐的滑稽模樣!”男子眼中的愉悅更加強烈,糅雜著濃重的仇恨,狂暴的戾氣更加凸顯。


    “你是誰?為何要行刺本王!”


    安格拉斯即使是在這樣惡劣的情況下也沒有失去一國之君應有的從容,這讓黑衣男子感到深深的不快。不過下一瞬間,黑衣男子的眼中又重新泛起了勝利的光芒。是的,他已經贏了,不管眼前的男人再怎麽努力,今晚還是逃脫不了死亡的懲罰。


    於是,黑衣男子冷笑了一聲,摘下了臉上的麵具。


    “……是嗎,果然是你。”


    “哦?真讓我意外。聽您的口氣好像一點也不驚訝嘛,陛下。還是說你對“背叛”這種事已經習慣了,所以被你舍棄的人來找你複仇,你也能露出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王者不會輕易丟卻霸氣,即便是處在極其不利的下方,安格拉斯依舊保持著凜冽的視線,直視著男子,威嚴地開口:“得不到王位就要用卑鄙的手段來篡奪嗎?所以我才說你沒有一個王者的氣量。”


    “哼!”男子冷笑一聲,又重新戴上麵具,不以為然地說道,“省省吧,誰不知道,你寧願把王位讓給那個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也不會給我!”男子說著向國王身後的公主瞪了過去,這個動作讓皇後更加收緊了手臂,護住女兒。男子漫不經心地收回視線,接著說,“你要的是‘純正’的血統,像我這種體內混雜著‘肮髒’血液的人,怎麽可能被允許做你王室的繼承人?嗯?早知道會降生肮髒的後代,你這個國王當初為什麽還要做出那麽愚蠢的行為?”


    安格拉斯嘴角卷帶起一絲憐憫,說道:“你終究是什麽都不明白。血統那種東西根本無關緊要,隻要你還是用這麽狹隘的眼光來看世界,我就不會把王位傳給你,怎麽能把統治權交到你這樣一個暴君的手上?!”


    笑聲再次震裂緊張而稀薄的空氣,男子向身邊兩人微微側臉:“聽到了嗎?聽到了嗎!嗬嗬,真不愧是吾王,真讓子民們感動啊!但是安格拉斯皇喲,如果把自己的錯誤正當化就是一個王者該有的風範的話,那我還確實沒有資格啊。”


    “夜迦,知不知道,作為一個王者……”


    啪!一個響亮的耳光過後,名喚夜迦的男子又毫不吝惜力氣似的拿起劍柄對著安格拉斯的臉龐敲去,鼻骨斷裂的聲音在沉默中響起,但並沒有帶給夜迦任何愉悅,此刻的他心中充滿了憤怒,


    “你有什麽資格還在這跟我說教!現在才來教育我,不覺得太晚了嗎?”


    說著,夜迦對著安格拉斯的腹部一腳踹去,帶著酸味的液體從安格拉斯的口中噴出,國王的眼神漸漸渙散。


    夜迦的視線再次掃到國王身後的母子,眼中迸發出殺意:“不如也讓我來教教你的妻兒,讓她們知道,什麽叫做痛苦?”


    夜迦話音未落,就將劍轉向皇後和公主,卻在邁出第一步的刹那,眼前被一個身軀擋住。安格拉斯一手握住劍的前端,一手護住妻兒,神情凜然,目光堅定。握劍的指縫間,流出鮮紅的血液。


    夜迦微微遲疑了一下,再次帶著戲謔的口吻開腔:“吾王喲,您這是做什麽?難道您也會有舍身去保護他人的勇氣?”夜迦提高了嗓音,語氣中滿是嘲諷。


    “保護他人是一個王者的義務,更不用說是保護自己最重要的人了。”


    夜迦終於不耐煩起來,音調中飽含暴戾:“真是夠了!你到底要演戲到什麽時候,陛下?等解決掉他們之後,我自然會收拾你,何必那麽心急?”


    安格拉斯微微笑了,似乎是嘲笑,似乎是憐憫,又似乎是歉意:“夜迦,即便你毀了我的全部,奪走我的所有,也無法換回你的幸福啊。”


    夜迦肩頭一震,眼中布滿血絲,用力揮開被握住的劍,失控般大叫:“不要用你那張肮髒的嘴叫我的名字!我的幸福不就是被你一手毀滅的嗎?現在卻來說這些好像事不關己的漂亮話,就想把過去的罪責一筆勾銷嗎?幸福那種東西,現在的我根本不需要,那些多餘的情感,隻能拖我的後腿!”


    這時,身邊的橙色法袍的男子湊了過來,低聲對夜迦說道“大人,時間不夠了,請盡快行動。”


    夜迦不耐煩的看了身邊的男子一眼,“果然,就連慢慢享受這一刻的時間都沒有呢……抱歉了陛下,我的時間是很寶貴的,雖然想盡情的折磨你,讓你受盡地獄般的痛苦,但看來,你的運氣似乎不錯,今夜,就讓我用這一劍結束一切吧!”


    夜迦舉起銀製的長劍,劍身在透過落地窗照進屋內的月光下,反射出糾人心魄的寒光,“看來,隻能讓你到那個世界去慢慢懺悔你一生的罪過了……永別了,父王!”最後的“父王”幾乎是耳語,從喉嚨深處發出的無情低吼。短暫的死亡判決過後,男子用力揮下了手中的長劍……


    這一瞬間,對年幼的公主來說,一秒如一年般漫長而刻骨。安格拉斯回過頭,帶著一臉的坦然,看著自己的女兒,淺笑著,輕聲說了句什麽。複仇者的劍在半空劃出銀色的月弧,砍向國王的脖頸。皇後轉過女兒的臉,埋在自己的懷中。但是,利刃割開皮膚,斷裂骨骼的聲音依舊清晰,然後是溫熱粘稠的液體噴薄而出,飛濺到身體上的可怕觸感。


    即便年幼,小小的公主依舊能夠在這一刻明白死亡的恐怖和萬劫不複。今晚的一切,將是心中永恒的烙印,深入血液般,刻入骨髓般,至死不會忘記,不能忘記,不容忘記。


    “fienareborlet(祭祀語:天佑吾愛)……”國王最後的話語,響徹公主幼小的心扉。


    大火,在大陸曆1191年的寒冬,燃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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