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微笑足以跨越一切,也足以將我擊碎。


    “文彤姐!登機啦!”


    遙遠的地方傳來焦急的呼喚,似乎將我快要遠走的靈魂瞬間拉回。


    真的要出發了啊……


    我應聲回頭看見茗姐和凡醫生站在不遠處守著行李,再轉回身來,又是洛紹謙溫柔的微笑。


    足下似有千斤重,明知應該轉身離開了,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所有的久別重逢之後都將是塵歸塵,路歸路。我知道我該走了,可是理智戰勝不了情感,越發讓我焦慮為難。


    “去吧!”洛紹謙向我揮揮手。


    就在那一刹那,我後悔了。


    可我是成年人,除了你儂我儂,還有家國天下,責任和義務。


    我後悔了,但我也非走不可了。


    “過來吧小夥子,道個別。”一直坐在安檢台後邊的工作人員突然感歎了一下,示意洛紹謙進來。是被我倆的依依惜別之情感動了?也許他也有類似的經曆?無論什麽原因,反正洛紹謙沒有逗留,沒有思索,似是在一股衝動下闖了進來。


    擁抱,別無其他。


    飛機在轟鳴聲和明顯的失重感中起飛,耳朵立馬因此疼痛不已。地麵的標誌物離我越來越遠,那些高樓大廈地標建築,連同整個城市都變成了渺小的一塊,平日裏看不見農田,森林,江河湖泊此時卻清晰地出現在眼前。人多麽渺小,繼而人的那些思緒情感就更加不值一提。每一次起飛我都會這樣感歎。


    有些東西是可以克服的,比如這樣的失重反應。我猜測大概是因為人體和外界氣壓差急劇的增大,人的身體於是給出了不適反應,有的人強烈些,有的人無感,天生的,沒辦法。我乘坐過多次飛機,每次都是這樣,起初備受煎熬,後來忍忍也就過去了。


    有些東西是無法克服的,比如此時內心的慌張和失落,情緒有來頭,卻不知去路,於是遊走在心頭和腦海裏,最後不適感遍布全身,五髒六腑,就沒一個舒服的。


    我有些想吐,凡醫生適時地遞過一個環保袋,但隻是幹嘔。


    大家的座位都很集中,登機後有人想和熟悉的同事或者朋友坐在一起,於是頻頻更換座位。茗姐覺得經濟艙太擁擠,要了過道的座位,我也就不與她爭,靠窗坐下,我說我喜歡看雲和風景,喜歡借著窗外的光讀一讀喜歡的書,其實我是喜歡此刻的孤獨,似乎隻有此時的孤獨才配得上洛紹謙剛剛的不舍和愛意。連在一起的三個座位,中間沒有人坐,也不知是航班本身就不滿員,有人不願夾在我倆中間,還是這座位本來就是空著的。飛機到達預定高度,平穩飛行了一會,凡醫生走了過來,我以為他隻是過來寒暄,可他卻沒有和我搭話,但也沒有要走的意思。


    “凡醫生,坐?”茗姐翹著二郎腿吃著零食,麵前的電影剛剛開了個頭,看她目不轉睛沒空搭理凡醫生的樣子,應該很是精彩。茗姐抬頭和凡醫生打了個招呼,眼神又迅速回到電影屏幕。


    “能換個位置麽?”凡醫生看看茗姐,又看看我。


    茗姐帶著耳機,專心致誌,似乎沒有聽見凡醫生在講話。我笑笑,戳了戳茗姐的胳膊,示意她把耳機摘下來,“茗姐,凡醫生人高,你讓他坐你的位置,你來和我坐一起,可好啊?”


    茗姐立馬收拾了小桌板上的零食,挪到了中間的位置,凡醫生落座後,飛機的姿態有一些改變,上上下下起伏了一陣,我想吐,凡醫生立馬遞過垃圾袋,修長白皙的手掌越過了中間的茗姐,湊到了我麵前。


    我接過垃圾袋,與胃部的不適相互鬥爭和適應,沒有注意到一直專注於電影的茗姐因為這一舉動,饒有興致地反複看了看我和凡醫生。


    十五小時的飛行對茗姐來說就是個漫長而持續的煎熬,零食吃完了,電影結束了,她對書籍雜誌不感興趣,睡覺當然也睡不踏實。


    關鍵的關鍵是,左右兩邊的我和凡醫生此時似乎都不是健談的人,無聊至死的茗姐在座位上坐立難安,扭來扭去,幾乎沒有安靜的時候。


    “喂,書就這麽好看?和我說說話唄?”茗姐再一次捏著奇怪的嗓音,放大了瞳孔,撅著嘴巴湊到我麵前,發起了第n次進攻。


    不是我不想理她,而是思緒過於繁重,心神不寧,以至於眼前的書雖然翻了很多頁過去,但卻一字一句都沒有進到心裏。


    洛紹謙的比賽結果應該已經出來了,不知收獲幾何,如若結果不那麽完美的話,洛紹謙會不會不開心呢?他會怎麽去麵對老爺子呢?


    塗塗今天不知道乖不乖,小朋友的情緒波動總是很大,張修然能不能搞定他?塗塗自三歲多來到我家,幾乎沒有離開我的身邊,即便是我在醫院值班,他也總喜歡纏著張修然帶他來看我。要長年累月的沒有我在身邊,真是擔心他會過得不開心。


    洛紹謙說他會與塗塗共同生活,他是塗塗的爸爸,他會送他去學校,出席家長會,陪伴他一路成長,滿足他各種稀奇古怪的想法。我相信他一定盡心竭力,但我越來越懷疑他是否能保證質量。


    塗塗送了沈老重孫女一本日本漫畫書,居然小學一年級的塗塗就會有懵懂的喜歡和願意付出。有愛很好,勇敢去追求自然也很棒,但總受楊琛日本開放且新潮思想的摧殘,長此以往肯定會有問題啊……


    父母的身體,教育的方式方法,洛紹謙未來的方向,乃至歐陽老師與李院長的晚年……一切的一切都越亂越糾結,在我腦海裏擰成一團雜亂的毛線球。剪不斷,理還亂,果真那是離愁。


    茗姐見我不理她,想轉而去找凡醫生,但凡醫生卻先與她開口了。


    “你……多思無益,身體已經出來了,靈魂也要跟上。”凡醫生說。


    “我?靈魂?沒帶上?”茗姐被說的雲裏霧裏,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


    凡醫生的眼神最終落在了我身上,茗姐這才恍然大悟,連連拍著我的肩膀說:“文彤姐,凡醫生說了,靈魂也要帶上,哈哈……”


    我轉身抬眼,與凡醫生四目相對。與上次的愛爾蘭咖啡的故事一樣,他總是話裏有話,似有似無地說著又不點破一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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